31、過去了
张宇扬看到江景初,立即来了精神,笑眯眯跟了上来。
“刚才拿着手机笑,然后二话不說就走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那女的是谁,漂亮嗎?我认识嗎?”
江景初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开口:“下台手术,你也一起上?”
“嗯。”
张宇扬眨眨眼,“秦主任是這么說……不对,你還沒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苏蔓呢!”
自从那天见到苏蔓来医院找江景初,张宇扬就觉得他们两人有奸情。
這几天,江景初太反常了。
他们相处多年,江景初的一言一行,可逃不過他的法眼。
他仔细观察着江景初的表情,江景初似乎并沒有听他在說什么,正拿手机发信息。
“跟谁发信息呢?嘴角都翘到耳后根了。”
张宇扬正好奇地抓心挠肝,江景初已经收起手机,迈开长腿,往秦主任办公室走去。
他又连忙跟上去:“哎,你等等我,一起去!”
两人刚走到走廊转角,就见林语沫迎面走了過来。
看见江景初,林语沫立即迎了上来:“江医生,刚才找你不在办公室,他们說你出去了。”
江景初停下脚步:“有事?”
林语沫尴尬地笑了一下:“……想說一起去食堂的。”
见江景初沒說话,她连忙又假装随意问:“你刚才……去哪了?”
江景初闻言,转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抱歉,我還有事。”
說着,便往前径直走了。
张宇扬见状,连忙对着呆立着的林语沫挥了挥手,“我們真有事,秦主任找我們紧急手术呢!”
說完,也跟着走了。
跟上江景初的脚步后,张宇扬才叹了一口气:“你說你,林医生再怎么也是我們老同学,怎么倒是后来居上了!”
江景初挑眉看了過来。
张宇扬连忙举起手:“我說的事实啊,我就說那天苏蔓,還问過你以前有沒有過喜歡的人……”
“你怎么說?”
江景初冷不丁问,张宇扬一愣:“我能怎么說啊,我当然說有啊!”
江景初:“……那你告诉她了?”
张宇扬想了想又說:“我当时正要說你以前大二时候喜歡一個小学妹来着,還发疯似的找過她,可是她突然就问我,林医生是不是最近才回来。我当时沒仔细想,现在想想她不会是以为,你和林医生以前有什么吧?”
江景初似乎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随后又点点头。
张宇扬被他一系列摸不着头脑的举动,看的一愣一愣地,“所以,要解释嗎?”
“要。”江景初說的斩钉截铁。
“要我帮忙嗎?”
“你听過哄女朋友還需要别人帮忙的嗎?”
“沒有是沒有,只是……”
江景初走后,张宇扬挠了挠后脑勺,才反应過来:“哎,我绕晕了,什么意思!女朋友?!……你把话說清楚!”
出了秦主任办公室,江景初和张宇扬回到科室。
张宇扬故意在江景初面前晃了十圈之后,江景初才抬眼瞥了他一眼。
语气平静:“想說什么就說。”
张宇扬立即笑容可掬地蹲下来,在他办公桌前撑着手臂托着腮,对着他使劲眨眼:“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江景初问。
张宇扬无语:“就是恋人必经的阶段,投篮,击剑,双垒打。”
然后又对他挤眉弄眼,加了一句:“你懂的。”
想到刚才,苏蔓第一次主动吻他,江景初嘴角不自觉翘起了一点弧度。
张宇扬见状,立马摇了摇头。
“看看吧看看吧!要是被院裡那些小护士知道,她们心心念念的江医生名花有主了,也不知道会伤了多少人的心!不行,我得告诉她们,這样我還能有机会……”
张宇扬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么,江景初却盯着手机发呆。
也不知道上次张宇扬說的话,苏蔓有沒有放在心上。
這么想着,他打开微信给苏蔓发了條信息。
【我刚才說的是真的。】
很快苏蔓回复:【?】
江景初:【沒有爱過别人。】
苏蔓:【……哦。】
江景初满意地收回视线,手机又响了一下。
苏蔓:【白月光也沒有?】
江景初轻皱眉心,回复:【白月光是什么?】
苏蔓:【……】
又聊了几句有的沒的,苏蔓說接下来是她的戏份,聊天才结束。
江景初想了想,又问向张宇扬。
“白月光什么意思?”
张宇扬似乎沉浸在某個回忆的片段裡,正对着静悄悄的手机叹气,冷不丁听到這個問題。
他想了想,轻咳两声:“白月光就是,你当时大学找的死去活来的那個小师妹,就是你的白月光。”
江景初沉默了片刻,這才若有所思的垂下眸,目光停在苏蔓最后的那條消息上。
【下场戏应该会哭的很惨,我先休息一下啦。】
他拿起手机,
刚打了個“好”字,接着又把它删掉,想了想,重新回复。
【我都在。】
苏蔓的下一场戏,确实有些過于悲情。
她昨晚看剧本的时候,還沒发觉什么,可当那個饰演女主寻安母亲的演员,浑身是伤,躺在地上的时候。
尘封的记忆,似乎自己找到了宣泄口。李季一声“action”之后,镜头就打在了苏蔓的身上。
依旧是淡蓝色洗的发白的校服,高马尾,嘴角還有些血迹。
這是女主寻安到家后,看到父亲喝醉酒,正在拳打脚踢母亲,于是她上前护住母亲。
醉酒的父亲并沒有因此停下,而是把抱成一团的母女俩踢了一通后,才回房间呼呼大睡。
寻安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母亲說,這都是命的时候,她刚开始的情绪是激奋高昂的,因为她恨父亲這么对母亲,甚至连带着恨這個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她们母女。
可是后来,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她慌的在原地打转。
她着急地跑去一個個敲领居的门,试图让邻居们帮忙,却沒有一個人愿意给她开门的时候。
她开始认命了。
人心的冷漠锥心刺骨,世界的黑暗痛彻心扉。
她在同一天,感受到彻彻底底的寒凉,是从心底裡生出来的后怕。
這也让她整個人的情绪遁入了谷底。
她发了疯似的撞击着父亲反锁的房门。
一下又一下,就算瘦弱的躯体如此不堪一击,她也不曾停下。
咚咚的撞击声,声声如洪钟,父亲却听不见。
因为他的鼾声,比寻安瘦小的身躯带来的响动,還要震天动地。
终于,寻安的体力到达绝境,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安静了下来。
她顺着房门滑落,却在转身之时,看到地上躺着的母亲。
母亲的姿势已经趋于平和,手足垂在地上,灯枯油尽,形似枯槁。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苍白了下去,而那双饱含期盼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
直到,最后一滴眼泪,轻轻滑過她脸颊后,眼裡的光,便渐渐熄灭。
她不动了。
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母亲,就连双手双脚也都僵直地沒法动弹。
她就這么一动不动。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她大脑裡的轰然作响。
如火车過境,如戚戚蝉鸣。
纷乱嘈杂過后,只有流光一闪而過,整個世界瞬间收起了轰鸣,变成一声刺耳的利器割裂。
回忆,一帧、一帧在她脑海浮现。
……
“小蔓,记得晚上早点回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
“小蔓乖,我家小蔓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個很厉害的医生,到时候啊,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
“小蔓,妈妈要走了。”
“妈妈对不起你。”
“小蔓,照顾好自己,你的人生,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
“妈……妈……”
心底的洪水彻底突破重围。
就连苏蔓自己也分辨不清,此时的情绪到底是寻安的,還是她自己。
泪水顺着脸颊如火如荼灼伤双眼,使她不得不微眯着双眼。
它们决堤的太過于汹涌,如潮水泛滥般,一塌糊涂。
苏蔓把脸埋进手掌,即使泪流满面,她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只能把自己瘦弱的身躯紧紧包裹在手臂之间,仿佛被這個世界遗弃的孤儿。
即使哭的惊天动地,也换不来一丝同情,所以索性将声音埋葬。
如同埋葬所有丢失的人心。
四周一片寂静。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灯光下,那個单薄的女孩身上。
李季沒有喊停,却对着工作人员那边挥了挥手。
戏棚裡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人影四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都被苏蔓的情绪感染,都自觉地沒有打扰她。
灯光师、场务、群众演员们,他们都看着眼色,一個個静悄悄地撤离。
就算是地上饰演母亲的演员站起来,走了出去,苏蔓似乎也沒发觉。
她就這么让自己的头埋在手臂裡,蹲坐在房门前,任凭眼泪不停地流干,沒有声音,只有颤抖不停略显单薄的双肩。
不知道過了多久,苏蔓只觉得自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断地在心裡告诉自己,她不可以崩溃,不可以。
可是她是人,实实在在的人。
她是個有感情的人。
就在她想放弃挣扎,濒临崩溃的边缘。
黑暗中,有一只手伸了過来,轻轻按在了她的肩头。
掌心的温热从肩头传来,苏蔓抬起头。
男人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绪,那双在黑暗中灼如火焰的眼睛,却让苏蔓顿时安心了几分。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她的眼睫上還带着湿润的潮意,眼角還留有晶莹的泪花。
空洞的大眼睛裡,一片灰败景象。
那是他从来沒有看過
的风景。
他想到了遇见她的那晚,觉得当时的她,像只湿漉的野猫。
而现在,她却像地狱裡被窒困的灵魂,恐惧,折磨,消极,幻灭,毫无生机。
窒息的潮水潮涨潮灭,瞬间侵入他的肺腑,连带着胸腔的起起沉沉。
他双眼微微泛着红,喉头发紧,抿紧唇线,看着面前在风中凋零的瘦削身影,然后伸长手臂,把她径直按进了自己的怀裡。
“苏小蔓,”
他低头唤着她,把她的头贴在他的颈窝,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下又一下,承诺一般,执着而沉重。
他說:“都過去了。”
“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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