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你不要這么咄咄逼人 作者:未知 两個月后,拆迁适宜谈妥,舅舅和舅妈物色了一家商业街的铺面,打算举家過去。表弟的成绩本来就不算好,之前读的划片学校,原本是农民工子弟学校改造来的,鱼龙混杂。 现在能過去读好公立,一家人挺开心。 女孩不断告诉自己。 那裡离她的学校很近,不用再穿過黑漆漆的巷道,担心那些磕疯了的瘾君子。 走路上学還能省四块公交钱。 挺好的。 沒什么不好的。 总不能和這间旧屋一直纠缠。 家裡各色亲戚朋友過来走动,有关系的攀关系,沒关系的攀交情,赔偿款還沒到手借钱的人倒是来了一茬又一茬。舅舅拉不下脸面,往往喝高兴了還会应,赶客的事情都是舅妈出面。 這天期末考试结束,陈萝在房间裡翻书对答案。 每次猜题一定会猜错。 這回也不例外。 她叹口气。 算下扣掉的分,琢磨着能不能拿到奖学金。高中和初中不同,更多统考学生进来,大家都是用命在学习。 “小萝!” 舅妈在楼下,拔高音调叫了她一声。 女孩推窗出来,然后在纷乱的日光下,看见许一暗站在满是油污的小院中,那双几万块的球鞋在石坎上搓来搓去,弄下一块嚼過的口香糖。 他抬起头,望她。 洁白的牙齿微黑的皮肤,惊讶過后是淡淡的了然,“原来你家住這裡。” 他怎么会出现在這裡? 陈萝蹲在墙角,感觉脸上的血液迅速被抽走,麻麻的。心像過了绞肉机,一阵强過一阵的,撕开似的痛。 脸好像被剥下来了。 连着她的皮,還有骨。 “快下来见见你同学啊,小萝——” 舅妈的嗓门特别大,叫人的时候又喜歡把尾音拖得老长。女孩转身,翻箱倒柜找出表姐之前给的米色连衣裙,纸巾沾水,把凉鞋擦了又擦才镇定下来。 六月,很热的。 马上要放暑假。 蝉虫声嘶力竭地叫,所有的一切疯狂旋转,疯狂切割。 她躲不過,在舅妈的拖曳下从楼上踉踉跄跄下来——剥下厚厚的伪装,在满是油污和食材的破旧小院裡,与他重逢。 许一暗很少能记住别人的脸。 但是這一次却把她的脸记得很深。女孩从阴暗的楼道出来,裙子旧得发黄,白皙的脚趾套在小一码的凉鞋裡,勒得残忍娇俏,低头瑟缩的样子,仿佛刚从水裡捞出来的狗。 他本来想提醒她肩带垮了。 可是触到那双清浅慌乱的琥珀色眸子,到嘴的话变成了“你真漂亮呀”。 然后总是故作高冷的女孩抬起头来。 对上他的眼。 许一暗想,他好像花了很长時間,才望住她的眼。 城中村拆除。 许一暗家的公司承包了一部分工程,今天他過来拿合同。男生高高壮壮,深灰色修身T恤略显宽大,因为在阳光底下出些汗,于是便贴在分明的肌肉上。 她抿抿唇。 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看他因为汗湿而越发分明的胸肌。但是這种不敢也许也是敢的,陈萝的目光惯性往下,惯性停在他鼓起的裤裆。 不管是工装裤還是运动裤,许一暗那裡总是鼓鼓的一包,比起同邻人不动声色的发育,他实在是天赋异禀了些。 今天太热了。 陈萝被歷史试卷失误的几道题冲昏了头脑,此刻一动不动,歪着脑袋盯同班男生的裤裆。舅妈是经過事的人,哪看不出她直愣愣的眼神,咧嘴笑一下,喊道: “快,给许少爷拿瓶可乐去。” 這年头哪有人会這么叫人的。 许一暗局促道:“阿姨不用了,我就是過来帮忙拿合同。” 說完目光掠過她。 并不停留。 陈萝肆无忌惮的目光收敛了。 但是那双清浅的琥珀色眼眸在他心中越发变味——她不只是书呆子,還有点不可理喻的顽固和莽撞。 女孩抚平裙摆,穿過满是油污的院子来到厨房,拿出表弟的可乐。往常她只能看着表弟和表姐喝,這会儿握着冰凉的瓶子,忍不住凑近闻闻。 有股大葱叶子的味道。 伸手一扒拉,果然看到后面的塑料袋裡装着舅妈捡来的葱叶。陈萝将瓶子在身上擦了又擦,确定闻不到葱叶味后才慢慢回到院子。 舅妈到前面卖锅贴了。 他坐在矮矮的竹板凳,盯着脚上的污渍。 许一暗有轻微的洁癖。 她很早就知道。虽然女生都觉得靠近他就会怀孕,但从男生包裡装的漱口水和剃须刀来看,這個人对整洁的要求比普通人要求更高。 女孩又摆弄了一下皱巴巴的裙子,這才把可乐递過去。 他說谢谢。 接過却并不打开,只是松散握着。 “嫌脏么?” 她站在一米开外,忽然问。 男生僵住,拿着可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半晌,淡漠道,“你不要這么咄咄逼人,我不会把你家的情况拿到学校說。” 他并非是沒脾气的。 陈萝几次三番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仗着好学生的身份說暧昧出格的话,笃定他沒法揭发。這种主动权的偏移,似曾相识,触及到某根不愿被拨动的神经。 女孩仿佛沒听到。 往前走了一步,连衣裙肩带垮到小臂,陈旧的内衣露出边来,可怜的,又满身的棱角锋芒。 “是嫌东西脏,還是嫌我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