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改对策心惊世绩
人尚在院中,李善道就看见徐世绩立於堂门口,慌忙加快了脚步,赶到阶下廊前,恭恭敬敬地叉手礼道:“怎敢劳大郎屈尊出迎?惶恐惶恐。”
徐世绩下了台阶,把他扶起,說道:“早知二郎智勇,未料如此智勇!以三百余众,竟克濮阳。二郎,消息传到俺這儿时,从俺往下,军中将士无不大惊失色。俺以主力来攻离狐,還沒二郎你克濮阳克得快,你若惶恐,俺便是惭愧。”学着李善道的语气,笑道,“惭愧惭愧。”
李善道向徐世绩介绍季伯常,說道:“大郎,濮阳所以得克,我只是因人成事,最大的功臣是伯常兄。這位便是伯常贤兄。若不是伯常兄在城内内应举事,我断然是难以拿下濮阳。”
徐世绩和季伯常不认识,但季伯常也算是濮阳的一個名侠,彼此闻名,两人都知道对方。
当下,徐世绩行礼与季伯常說道:“久闻贤兄大名,向却缘悭一面,今终得相见,幸甚幸甚。”
季伯常亦是叉手为礼,恭谨地說道:“卫南徐大郎的大名,谁人不知?在下久渴拜谒,苦於无人引荐,一直不得机会,今日得见,盛名之下无虚士,大郎果雄豪之姿,在下三生有幸。”
论起年龄,三人中,徐世绩的年岁最小,二十出头,季伯常的年龄最大,三十上下,然比之名声,却正好反了過来,三人间,徐世绩的名声最大,故而季伯常言行甚恭。
不過季伯常說的倒也不都是客气之词。
纵不說其它,只观及外表,徐世绩虬髯满面,确然称得上仪表不凡,十分具备威武之态。
徐世绩介绍了随在他身后的罗孝德、聂黑獭等与季伯常认识。
众人见罢礼,徐世绩当先,众人随后,皆入堂中。
分尊卑坐定,徐世绩抚须笑道:“二郎、伯常兄,你俩裡应外合,打下濮阳的经過,俺已尽知。伯常兄,你以百十人,便敢攻上城头;二郎,你以不到四百之众,兼无长梯、云梯,而一见伯常兄举事,也就敢响应攻城,诚可谓一对虎狼,两個将胆!說实话,俺真的是很佩服。”
李善道谦虚地說道:“大郎谬赞,惭不敢当。這也是阴差阳错,一场误会导致。我下令攻城的时候,实不知城内举事响应者,居然只有伯常兄和他聚起的百十部众,若是早知,借给我三個胆子,我也不敢就這么攻城。”笑顾季伯常,竖起大拇指,赞道,“伯常兄才是虎胆。”
打下濮阳城后,李善道、季伯常两個人一见面,彼此一对话,就已知了他两人其实都是误会了“对方”。李善道误会城内举事的是姓樊的等那几個徐世绩的朋友,季伯常误会来“攻”濮阳的是瓦岗的主力。两個人当时,实际上皆是颇有后怕。說打下濮阳是误会所致,不为错。
季伯常收回暗下打量罗孝德、聂黑獭等人的视线,逊谢地回答了几句。
徐世绩把话头拉了回来,沉吟了下,說道:“本来俺是打算,打下离狐后,再還攻濮阳,现下赖二郎与伯常兄你两人之力,濮阳已下,则這濮阳已是不需再去攻打。二郎、伯常兄,你两人到得正好,俺正在与罗兄、黑獭等商议接下来的用兵,你们也可提提你们的意见。”
李善道听得徐世绩此言,於是问出了来离狐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的那個問題,问道:“大郎,我听郑兄說,张须陀已在集合他的兵马,可能不久就将南下,未知大郎,打算何以应对?”
“俺与罗兄、黑獭等在商量的,就是這個事儿。二郎,你就此有何高见?”
李善道說道:“大郎,按咱最初的计划,是先打下离狐、濮阳,在這两地设立第一道防线,继而分克东郡诸县,从而举郡阻击张老狗。却沒料到,张须陀的反应、动作居然会這么快,多则個把月,短则十天半月,他如今居然就能率其主力南下。於今看来,现在的情况与咱们才出山时,已然是有所变化,则要還是想按原来计划行事的话,時間上却恐怕是不太够了。”
“不错。张须陀反应之快,确是出乎了咱的意料。按十天半月,他就能南下来计算,留给咱攻略东郡、部署阻击的時間,的确是已不充裕。那么,咱们而下该怎么办,才能把张须陀挡在东郡?或者說,至少在翟公打下金堤关等前,把他挡在东郡?”
這话听着,带着点考校的意味了。
罗孝德、聂黑獭等随着徐世绩的這一问,亦尽皆落目李善道身上。
李善道摸了摸短髭,說道:“如果仍以离狐、濮阳为第一道防线,明显是已不太可能。大郎,在下愚见,何不‘退避三舍’?”
“怎么個‘退避三舍’?”
李善道說道:“不再以离狐、濮阳为第一道防线,而是向南退让,改选别地为阻击阵地。”
“改选何地为宜?”
李善道說道:“在下愚见,封丘似最为合宜。”
罗孝德“咦”了声,插口问道:“为何改选封丘最为合宜?”
“一则,封丘南邻济水,相对容易守御;二则,封丘位处在东郡之最南,与荥阳郡接壤,事若有急,能够与翟公部犄角呼应;三则,封丘并东与济阴郡接壤,扼在了从济阴郡通往荥阳郡的道上,则纵然张须陀不走东郡,改走济阴郡南援荥阳,咱们守在封丘,也能阻击於他。”
从齐郡到荥阳郡,可以選擇走东平郡、东郡這一线,這條路是最直线的;也可以選擇不走东郡,改而走东郡东边的济阴郡,最后经封丘或封丘东南的梁郡进入荥阳郡,這條路稍远一点。
罗孝德笑与徐世绩說道:“大郎,难怪你這般器重二郎,你俩却想到一块去了!”
原来就在方才,李善道等到前,徐世绩却是刚刚提出了与李善道之此言、此议一模一样的意见来,他也是认为,目前的敌情已出现了变化,已不可仍再以离狐、濮阳为第一道防线,而必须改选别的地方为阻击阵地了,而又這個改选的阻击阵地,他同样是认为封丘最为适当。
座间的一個校尉凑趣說道:“古人云,‘英雄所见略同’,如大郎与二郎者,可谓即此。”
李善道正色說道:“老兄切莫說笑,我怎敢与大郎并称英雄!”
他皱着眉头,与徐世绩說道,“大郎也觉得放弃离狐、濮阳,改以选封丘为阻击张须陀的阵地为好么?敢請大郎知晓,不知为何,大郎,我虽觉得似改选封丘为好,却总還是心裡沒底。”
堂内热,徐世绩提起案上的鹤翎扇,摇着說道:“二郎,休說你心裡沒底,俺起初想到现宜改选封丘为阻击张须陀的阵地时,也是觉得沒底。不過后来,俺又想到了另外两條,這才心中略有底气。”
“哦?大郎想到了什么两條?我敢闻其详。”
李善道等到前,徐世绩刚与诸人說到可改封丘为阻击阵地,却這“另外两條”,徐世绩适尚未說,遂不仅李善道全神贯注,罗孝德、聂黑獭等因也都倾耳静待,等徐世绩說他的這两條。
徐世绩說道:“這第一條,只靠一個封丘县城,孤木难支,张须陀可以倾尽全力来攻,不利於咱们坚守,故此,封丘以外,咱们還得另选一個县城,也作为防御之据点,以分散张须陀的兵力,使他不能全力以赴地攻我一点。”
李善道连连点头,說道:“不错,不错。”问道,“敢问大郎,這另一個县城,大郎意选何处?”
“也不必再另选了,白马即可。”
李善道顿时恍然,抚额說道:“正是!白马是东郡的郡治,城池坚固,现已在咱们的控制下,并且距离封丘也不算远,两座县城相距,百余裡罢了,正可选为另一处防御的据点!”
“這是第一條。還有第二條,便是为避免东郡诸县,出兵、出粮地相助张须陀,我等须得在张须陀率部南下之前,尽最大的努力,破坏诸县。”
李善道问道:“大郎,怎么破坏诸县?”
徐世绩摇着鹤翎扇,目转诸人,說道:“有把握速克的县城,如离狐、如濮阳,咱们就都将之攻下,此其一;无论县城有沒攻下,对诸县,咱们都大掳丁壮和粮财,此其二;不愿从降我等的各县县吏、强豪,可杀者,便俱杀之,不可杀者,便裹挟军中,此其三。”
三條一說出来,罗孝德、聂黑獭等,以至季伯常,俱是拍手赞同,异口同声,都說“好策”!
徐世绩“破坏诸县”的這三條,第一條倒也罢了,第二、第三條却端得毒辣,第二條是掠夺各县的人力、粮财资源;第三條是摧毁各县的行政、管理能力,唯是李善道心底暗惊,然他面上神色未变,见诸人无有反对,也跟着拍手称赞。
一人座上起身,转到堂中,慨然地請战說道:“若改选封丘为阻击阵地,那首先须得将封丘攻下。事不宜迟,俺愿为大郎先锋,即下封丘,为大郎取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