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欢喜冤家
临河坊的码头上,来往船只多了些,不過下船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往城外赶去。
汤家酒肆的后巷,姜怡靠在墙角,双臂环着胸脯,安静等待着左凌泉的到来。
過几天要选人去惊露台,虽說是仙家的事儿,和世俗朝堂无关,但姜怡身为长公主,也不可能不关注。
姜怡一直猜测,京城频繁闹凶兽,是善于驯兽的扶乩山在背后搞鬼。
扶乩山马上就要到京城,說不定又会在這种重大场合弄出动静,让她和栖凰谷下不来台。左凌泉带队巡山的事儿她已经知晓,若是凶兽又跑出来闹事,左凌泉身负巡山之职,肯定也会担责,所以她得提醒一下。
本来一句话的事儿,可以让吴清婉转告,但扶乩山只是姜怡的猜测,而且上次吊坠的‘仇’還沒报,姜怡思来想去,還是得见上一面,顺便给左凌泉准备了個‘礼物’。
至于为什么把接头地点选在汤家酒肆,原因就比较复杂了,可能姜怡自己都說不清楚。
也不知等了不知多久,街上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姜怡从墙角探出眼睛瞄了下——身着公子袍的左凌泉从远处過来,正在街上左右打量。
姜怡并未现身,而是迅速隐了回去,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酒肆侧面的窗户旁,侧耳倾听。
马匹很快在酒肆外停下,熟悉的清朗嗓音,也在酒肆门口响起:
“汤姐?”
片刻后,酒肆后院裡传来回应:
“小左,你来啦?!我正有事儿要问你呢。”
“是嘛……”
……
“臭小子,你往哪儿看了你?”
“哦……我在看团子,汤姐别误会。”
“差点把這個忘了,小破鸟,還不出来?”
“叽。”
……
姜怡双臂环胸,眸子裡显出几分狐疑——从语气来看,不是一般的熟悉,還有点嗔恼意味,可不像是普通朋友……
她侧耳继续聆听,酒肆裡传来倒酒的清澈声响,和左凌泉的询问:
“汤姐,你要问什么事儿?”
“就是你上次說的修炼,我看了一下你给的书,完全看不明白,就是经脉穴位。”
“這個确实比较难记,哪個地方不懂?我给汤姐說在哪儿。”
“曲骨穴在什么地方?你给我指指。”
“曲……曲……”
“嗯?”
……
姜怡眸子瞪大了些,表情稍显古怪——曲骨穴约莫在‘肚脐下五寸’的位置,左凌泉哪裡往女子那地方指;那女人也傻,這都敢问,晓得了還不得找個地洞钻进去……
只是姜怡沒想到的是,酒肆裡很快响起了左凌泉的声音:
“曲骨穴就在這裡。”
“咦~怎么在這地方……”
……
姜怡表情猛地一僵,嘴角笑意迅速消失,眼神儿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這厮竟然真敢往女子那地方指?
姜怡心裡燃起无名之火,想都不想转身来到窗口,娇斥道:
“姓左的,你……”
酒肆之中,左凌泉和汤静煣面对面坐着,趴在桌上,看着摆在中间的书册;小鸟团子蹲在书本上方,也在低头看着上面的人体画像。
左凌泉正用手指着画像上的红点,听见声响,两人一鸟同时抬起头来看向窗口。
(⊙_⊙;)o_o(^_^)?
?!
姜怡常年处理朝政,临场反应并不差,察觉不对,语气沒变,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改成:
“你怎么来這么快?”
很凶。
左凌泉稍显莫名,左右看了看:
“我早点来等你也有错?”
姜怡瞪着双眸,暂时沒找到合理的解释。
汤静煣被吓了一跳,抬眼打量,才发现是上次那個姑娘。不過這次沒穿男装,而是轻薄的修身褶裙,唇红似火、眉目如画,明显是精心打扮過,此时美人薄怒的模样,還真有艳压群芳的别样美感。
這妮子,怎么說话不過脑子,肉全长胸脯上了?汤静煣蹙着眉儿,下意识瞄了下自己;她年龄到了,肯定比不满二十的小姑娘丰润些,眼底又闪過一丝得意。
不過這些小心思,汤静煣自是沒表露出来,只是笑眯眯道:
“哟~稀客啊,姑娘不是說不想来嗎?忽然从窗户旁边跳出来,想吓唬谁啊?”
姜怡正找机会揭過刚才的事儿,闻言脸色微冷:
“和你有什么关系?”
左凌泉有些无奈,起身走向酒肆外:
“来了就好。汤姐,我先出去了。”
汤静煣感觉這两人关系不大对劲,可能是怕左凌泉闯祸,叮嘱了句:
“小左,你可是长公主未来的驸马,有些事要知道轻重,可别乱来,把自己和别人都害了。”
叮嘱也是說给窗口的姑娘听的。
但姜怡听见這话,心中恼火反而消了些,抿了抿嘴也不說话了,转身走进了巷子深处。
————
片刻后
小巷清幽,前后皆无人迹,只有一男一女,并肩缓步行走。
男子偏头看着女子,女子却是看向墙壁,留给男子一個后脑勺。
“公主殿下,你方才怎么忽然发火了?莫不是在外面偷听?”
姜怡确实是在偷听,但当着左凌泉的面,她哪裡会承认,平淡道:
“碰巧路過听到了而已。你也是闲着沒事干,教一個市井女子修行,她连曲骨穴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学?”
“初入修行,不知道很正常。我照着图画指一下公主就吃醋……”
“谁吃醋了?”
姜怡站直几分,语气很不满:“左凌泉,你越来越放肆了,本宫是大丹长公主,你是沒過门的驸马,你這般言语放肆,真以为我不会治你?”
左凌泉和姜怡接触這么些天,早已经弄明白了她的脾气;他也不在吃醋的事情上多做争论,转過身来,面向姜怡:
“公主忽然把我叫回来,不会就是为了凶我一顿吧?”
姜怡表情严肃,强撑气势:
“你是本宫手底下的人,我就算把你叫回来训斥一顿,又如何?你不服气?”
左凌泉微微眯眼,抬起手来,撑在墙壁上,居高临下看着姜怡。
忽如其来的动作,逼得姜怡靠在了墙壁上,虽然她個儿不低,但也只到左凌泉的鼻尖。靠着墙只能仰起脸看人,姜怡自然感觉到了压迫力;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也让她心中猛地跳了下。
姜怡性格傲气,贵为长公主,从小到大都是下巴看人,何时体验過這种姿势?
她本能地想把左凌泉推开,可手儿一动,又觉得打不過左凌泉,怕惹毛這厮又被打,便往左边躲闪。
只是让姜怡沒想到的是,左凌泉得寸进尺,另一只手又撑住左边的墙壁,把她给堵在了中间。
“你!”
姜怡总不能从胳膊下面钻過去,她抬手推了下:
“你放肆,你做什么?”
左凌泉堵着姜怡,挑衅道:
“我不服气,公主能奈我何?”
?!
姜怡仰头看着有点横的左凌泉,還真有点心虚。但心虚肯定不会表露出来,她脸色一冷,沉声道:
“你别太放肆了,上次送吊坠的事儿,本宫都沒找你算账,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治你?”
“我送的吊坠有什么問題?”
“你刻的那些……”
“我只是刻下彼此会铭记一生的画面,公主若是不喜歡,大可還我。”
左凌泉伸出手来勾了勾。
姜怡自然沒给,她冷哼了一声,有些嫌弃:
“那种东西,本宫会喜歡?早就扔了,你下次再敢……啊——”
话沒說完,清幽小巷裡传出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
左凌泉在姜怡瞪着眼說话之时,手指迅雷不及掩耳地挑开了她的衣领,捏着衣领下的系绳,往上轻轻一提。
红色系绳被提起来,藏在两团儿之间的竹青色吊坠,也从领口裡滑了出来,显出了原貌。
姜怡只觉胸脯之间一空,惊的她一個激灵,急忙用双臂抱住了衣襟。她张着嘴儿,难以置信地看向左凌泉,显然沒想到,這厮竟然敢上手!
左凌泉方才就瞧见了姜怡脖子下的吊坠系绳,此时人赃俱获得以证实,气势自然上来了,含笑打趣道:
“公主不是不喜歡,丢了嗎?”
“你……”
姜怡脸色赤红如血,肩膀和睫毛都在微微发抖,想骂几句,可被逮個正着的窘迫更让她无地自容。
姜怡想把吊坠扯下来丢掉,可這么做无异于掩耳盗铃,她憋了半天,才咬牙把竹青色的吊坠握住,冷声道:
“你敢打本宫,我要记一辈子,把這东西带在身边,是为了随时提醒自己……你以为我喜歡這破玩意?”
左凌泉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姜怡瞧见了左凌泉眼底的笑意,性格傲气的她哪裡受得了這种委屈。可她也打不過左凌泉,這厮敢从她衣襟裡扯出吊坠,指不定還敢干其他丧尽天良的事儿……
姜怡紧咬银牙许久,還是少有地選擇忍气吞声,扭头往外走去。
只是左凌泉,可沒有放她走的意思,抬手挡住道路:
“公主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秀一下我送的吊坠吧?”
姜怡脚步一顿,攥着小拳头,强压下心底的各种情绪,迟疑稍许還是冷声道:
“本宫過来,是警告一下你這厮。扶乩山明天就到京城,如果我的猜测属实,他们可能会在這种大场合,放凶兽捣乱,让本宫和栖凰谷难堪。你最近在巡山,身负要职,可别出了差错。”
左凌泉认真点头:“多谢公主提醒,我定会提防。”
姜怡抿了抿嘴,可能是实在气不過,从怀裡掏出個物件,砸向左凌泉: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要是敢把這個扔了,我弄死你。”
說完掉头就跑,似是怕被左凌泉逮住。
左凌泉抬手接住,低头一看,躺在手心的是一枚玉佩。
玉佩正面刻有图画——夜雨连绵的小街上,一個风华绝代的女侠持伞而立,旁边的屋檐下,站着一位……一只……半兽人?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看着玉佩上猪八戒似的男子,不用想也知道刻的是谁。
他用手指摩挲两下,微微点头:“手艺不错。”
姜怡快步跑出好远,才敢停下来回头查看;她显然是想看到,左凌泉拿到吊坠后气急败坏,又拿她沒办法的样子。
可让她沒想到的是,左凌泉半点不生气,還顺手就把玉佩挂在了腰间,挥手送别:
“公主有心了。”
?
姜怡愣在原地稍显茫然,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不生气?”。
可這话问了估计也是白问,姜怡沉默半天,也只能心有不甘地瞪了左凌泉一眼,脚步很重的跑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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