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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回 天竹楼巧遇康熙 六公子逞凶丧命

作者:单田芳
话說病太岁张方在北京前门外天竹楼茶馆儿遇上個老者,這老头喝的這壶水打鼻儿香,与众不同。张方占便宜,跟老头套近乎,边谈边喝,把人家這壶茶都灌进他肚裡去了。這老头毫不在乎,一看水沒色儿了,把伙计叫過来,重新放了茶叶,又泡了一壶。张方就问:

  “老爷子,您在哪行发财?”

  “嗨嗨嗨!你看呢?”

  “我看您准是個大买卖人。”

  “說的对,我家确实是开买卖的。”

  “您开的是什么买卖?”

  “你看呢?”

  张方一听,這老头真有意思,我问他,他尽问我。就在這时候,天竹楼门前一阵大乱,闯进八九個人来,一個個横眉立目,有的手裡拿着铁球,有的端着鸟笼子,为首的這個家伙,是個黑大個儿,看样子有三十岁上下,黑灿灿的脸膛,大饼子脸,浓眉毛,蛤蟆眼,大鹰钩鼻子,菱角嘴,满嘴黄板儿牙,帽子扣到后脑勺上,大辫子在脖子上盘着,钮襻儿不系露着胸脯,绛紫色的皮肤,一-长的护心毛。這小子挽着袖面儿,戴着扳指,一瞅就是個无赖。這家伙进了天竹楼,往這儿看看,往那儿看看:

  “噢!高朋满座啊!掌柜的可发了财啦。真是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呀!”

  掌柜的急忙迎上来:“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刘四爷。四爷您好!”

  “少他妈跟我来這一套!爷渴啦想喝口水,给我找個地方!”

  “是!我說四爷,实在是对不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小号刚一开门儿,人就满啦,实在是沒地方儿!”

  “放屁!今天找不着地方儿我砸了你的茶楼!”

  “对对对!哪能呢!小号還求四爷关照,我的买卖跟您的不一样嗎?您要把我买卖砸了,您能不心疼?再說我全家二十几口,全凭這买卖活着呢,您就忍心把我的饭碗打了?”

  “去去去!少他娘耍贫嘴套近乎。我要喝水怎么办?”

  “哎!這样吧四爷,就柜台闲着,您就坐我那個座儿。這還风凉,地势還高,您就将就着喝点儿,等楼上有了雅座儿,我一定把您請上去。伙计,沏水!”

  掌柜的尽說拜年话,這位刘四爷沒有办法,這才来到柜台,坐到掌柜的那把椅子上。這把椅子就跟张方和那個老者对面儿,他大大咧咧往這儿一坐,他身后那些打手背着手,挺着胸膛往這一站。那個老者品着茶,用眼角扫了他们一眼,沒做理会,仍然闷头喝自己的水。张方心中暗想,這北京乃是天子脚下,皇城四门,什么样儿的人都有。就拿這位来說,甭问是個混混儿,本地的地头蛇。不然的话,掌柜的能這么怕他!心說,我是有事儿,沒事儿,我非揍這小子一顿不可。這时候,掌柜的把水给沏上来了:

  “四爷,您喝吧!多给您搁了個叶儿,准保可口!”

  說着话掌柜的满满地给倒了一碗。這小子端起来喝了一口,把碗放到桌子上,提鼻子一闻:

  “掌柜的,你這儿的茶叶分几等?”

  “分五等。”

  “我這是几等?”

  “您這是上等的。”

  “不对吧?怎么沒有那老头的香呢?”

  “啊!是這么回事儿。小号的茶叶,您喝的這就是最上等的了。那老爷子喝的茶叶是人家自己带来的,是什么茶,我就不清楚了。”

  “噢!我明白啦!”這個刘四也不客气,伸手把老头的壶端過来,掀开壶盖儿看看,然后又闻闻:“嗯,是比我那個强。好啦,我就喝這一壶吧!”

  那老者一看,心中不满:“我說這位,你也太不讲道理啦。這壶水是我的,茶叶是我自個儿带来的,你怎么就随便喝呀?你征求我的同意了嗎!”

  這刘四把眼珠子一瞪:“他娘的,喝你的水怎么着?四爷喝你的水,是赏给你的脸。不然的话,你請我我也不喝。老家伙你找死!”

  老者一听脸涨得通红,用手一指:“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蛮横不讲理?天子脚下,有砖有瓦,有王法,你這么横行,难道就不怕王法不成?”

  “老家伙,大概念過几天书吧?张嘴王法,闭嘴王法,王法算個屁!哪個守法啦?也慢說是我,就是朝郎驸马,八旗大员,满汉官员,哪個守法啦?别在我面前信口雌黄。老家伙,再不乐意,今天我可给你梳梳皮子!”

  這老头不懂這话是什么意思:“你說什么?”

  “我說给你梳梳皮子,揍你一顿!”

  老头也急了,往前一凑:“你敢打我不成?”

  “我打你怎么的!”

  這家伙抡起大巴掌就要揍這老头,张方在這儿能看着不管嗎!张方急忙把他的手拦住:

  “等等!我說老爷子,气大伤身。您這么大岁数,气個好歹儿的可犯不上。您坐這儿,我给你管這個事儿。”他往栏柜上一趴,脸对脸跟這刘四辩理:“朋友,哪行发财?”

  刘四一瞅,面前坐個夹扁头,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够一碗,其貌不扬,嗓音发尖。他看了看說:

  “你是什么东西?你要管大爷的闲事嗎?”

  “你說错了。我姓祖叫祖宗,专管我孙子的事儿。”

  “好小子,你敢骂人!”

  “我是赶车的出身,专会骂牲口,沒骂過人!”

  “好小子!”

  刘四刚要站起来动手,张方一捺他:“等等!我說姓刘的,公共场合,咱们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你瞅,這门口可挺宽绰。有种,咱们到门口比划,怎么样?”

  “门口我還怕你不成!”這刘四气冲冲站起来,转過栏柜来到天竹楼门前,后边那几個打手也跟着出来了。

  张方乐乐呵呵跟那老头說:“老爷子,您喝水,别生气,您看個热闹。”

  老头挺担心,把张方拉住:“年轻人,你看他们人多势众,身材高大,肯定有把力气,你一個人哪行啊!双拳难敌四手,你别管了,别为我的事儿吃亏。”

  “哎!老爷子,您說错了。您是交朋友的人,咱初次见面,您就挺大方,让我喝您的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对我不错,我也得够意思。今儿他们想欺负您,我能答应嗎?另外,您放心,别看他们人多势众,攒鸡毛凑-子,在您眼裡头怪吓人的,在我眼裡头狗屁不是!您就瞧好吧!”张方說完,嘻皮笑脸,轻松自在地走出天竹楼,来在刘四面前,丁字步往這儿一站:“大個子,我出来啦,你打算怎么办?咱今儿個是文打呀還是武斗?”

  “小兔崽子,今儿個我剥了你的皮!”

  他冲左右一点手,那些打手就上来了。上来四個围住张方,抡拳就打。他们哪知道张方的厉害!病太岁久经大敌,尽跟成了名的侠剑伸手,要說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再看张方上边是拳,下边是腿,叮当五四,三下五除二,把這四個全揍趴下了。你再看這四位,一個乌眼青,一個肚子疼,一個脑袋歪,另外一個趴在地上直叫娘,把骨盆给踢折了。

  “小辈,你他娘還会两下子,四爷我要你的命!”

  刘四往上一纵,探掌就砸,跟张方战在一处。其实這刘四也不怎么的,欺负老百姓行,要跟张方比,差得多了。张方使了個黑狗钻裆,咕嗵一声,把他弄了個跟头。刘四刚起来,张方使了個扫堂腿,又把他撂了個跟头。一口气儿让张方摔了他七十二個跟头。刘四给摔得起不来了。张方把脚一抬,踩在刘四后背上,拧住他一只胳膊,抓住他的辫子。

  “哎哟,疼死我啦,好汉留情!”

  這时候那门口的人就围满了。過路的行人,吃茶的老客,大人孩子,足有上千口子。

  张方拧着他的胳膊问:“小子,你到底儿叫什么名儿?”

  “小人姓刘,我叫刘春满。因为我們哥儿四個我行四,所以大伙儿都管我叫刘四。”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太师府裡的教师。”

  “哪個大师府裡的?”

  “就是李荣李老太师。”

  “噢!怪不得你小子這么狠,闹了半天你后台挺硬。李荣是你的后台,你仗着太师就横行霸道。今天遇上吃生米儿的了,我也不管你是太师還是皇上的二大爷,他娘的不讲理就不行!我說刘四,你打算怎么办?”

  “好汉爷爷,知错必改,下回我再也不敢啦!”

  “下回是下回,這回呢?我给你摆两條道,一,我把你打死,我给你抵命去,這是死路一條,你愿意嗎?”

  “不不不!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愿意死。”

  “不愿意死,行。第二條是认罚。這么办吧!今天你把那老头给吓着了,你一折腾,不少人喝茶都沒给钱,天竹楼掌柜的也赔钱了,大伙儿也吓出了病,有好几個老头都动不了地方了。因此,你包赔一千两银子。”

  “啊!一千两?”

  “怎么?嫌多嗎?”

  “不多,不多!我砸锅卖铁也還這一千两。”

  “咱们再约会個地方,前门外有個大饭馆子叫宴宾楼,知道不?明天早晨吃罢饭,爷我就在宴宾楼等你,你小子把這一千两银子给我送去。另外,還有那位老爷子,就是你喝人家水的那位,他也去。三头对面,你把银子给了那老头,赔礼道歉,這件事儿就算過去了。我可告诉你,你要不露面儿或者仰仗太师府的势力,不把钱给送去,我可追到太师府,钻到耗子洞我也把你抠出来。你记住,我一恼,连你们太师爷一块儿揍。懂不懂?”

  “懂懂懂!您撒手,我的胳膊!”

  這时候,喝水的那老头也出来了,对张方說:“壮士,撒手吧!”

  张方挺听话,一撒手,刘四才站起来:“老爷子,我对不起您,我刚才喝了几杯酒,仗着酒劲儿,不說人话,不办人事儿,老爷子您千万原谅!”

  老头点了点头:“行啊!不過刚才這位给居中调停說得很有道理,你必须包赔一千两银子,明天送宴宾楼,我們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這位說的一点儿不假,你要不露面儿,仰仗太师的势力不還钱,這位壮士可找到太师府去,即使他不找去,我也得找去,我跟你沒個完!记住沒有?”

  “记住啦,记住啦!”

  张方踹了他一脚:“滚!”這刘四狼狈逃窜,像夹尾巴狗似地领着人走了。老百姓這個乐呀!人们为什么這么乐呢?這刘四太不是东西了。在前门外一贯横行,见吃要吃,见喝要喝,见着少妇长女,他就调戏;到了买卖家,见什么好就拿,谁也不敢管他要钱,要钱他把眼珠子一瞪就揍你。你想告官府,人家是太师府的教师,根本不好使。因此老百姓把他恨透了。今天叫张方這顿饱揍,心裡解恨出气,所以才這么高兴。等刘四走了之后,张方跟那個老头又回到茶楼,把掌柜的叫過来,张方会账:

  “今儿這茶钱我给。老爷子,我請客!”

  “不不!年轻人,你今天帮了我的忙,应当我請客。”

  這老头說着话从身上掏出一块金子来,這块金子有小拇指头肚大,往栏柜上一放:“掌柜的,茶钱!”

  掌柜的一看傻了:“老爷子,太多了,哪能用這么多呢?”

  “拿着吧!刚才因为我闹了一场虚惊,這也算给你包赔损失啦。”

  老者說完,扬长走去。掌柜的千恩万谢,心說,喝碗水给金子,這位家裡得趁多少钱!简直是活财神。张方也感觉到疑惑不解。

  张方从天竹楼出来回到童府,洪玉尔、孔秀、夏九龄、司马良、杨小翠、杨小香都等着他。孔秀一见就骂:

  “混账乌鳖羔子,你跑哪儿去了?”

  “哎,今儿個我可开了個眼。别着急,听我给你们讲個笑话儿。”

  张方根根底底把天竹楼的事情讲說了一遍,大伙儿一听全乐了。牛儿小子就說:“有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带我們去!你小子属黄花鱼的,尽溜边儿。”

  “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有這事就带着你们去了。不過也沒完,明天你们早点儿起来,我领着你们赶奔前门外大饭馆子宴宾楼,我让那小子摆一桌酒席請客,你们开开眼,不也就补上了嗎!”

  众人闻听,欢欢喜喜。当晚无话,第二天早晨起来,大家梳洗完了,吃了早点,跟二叔童森告辞,童森嘱咐:

  “北京城裡,人最复杂,你们出去,千万别惹祸。”

  张方点头,這才领着小弟兄赶奔前门。来到前门,往前走不远,到了大馆儿宴宾楼。這大饭馆子,老百姓谁也不敢上這儿来吃饭。這儿简直让官府给包了。到這儿吃饭的,都是朝郎驸马,满汉八旗的大员。门上有人守着,张方领人往裡一走,被拦住了:

  “干什么的?”

  “吃饭的。买棺材能上這来嗎?”

  “你怎么不說人话!”

  “你才不說人话呢!告诉你,昨天我就在這儿包了酒席,你们掌柜的都知道,你還敢不让我进?”

  张方瞪眼儿唬人,守门儿的也不知真假,赶紧就往裡让:“是是是,对不起,請!”

  张方他们上了二层楼。這饭馆子真气派,往地上看,黄油漆大地板锃明瓦亮眼镜子面相似,铺着厚厚的地毯,两旁有单间,有雅座儿,還有散座儿。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边吊着八宝琉璃灯。上這儿坐着吃饭,少說也得五十两银子,不然就别上楼。张方找靠窗口的一张桌子坐下,伙计過来了:

  “各位,想吃点儿什么?”

  “上等酒席一桌,不過要等等,我們等個人儿。你到门口注点儿意,有個上年岁的老头,拄着拐杖,如果来了,請到我們這儿来。”

  大伙儿刚坐下,就听那伙计說话:“老爷子,您来啦!您在這会客?”

  就听那老头說:“嗯!有一個個儿不高的年轻人来沒来?”

  “在楼上哪!您請上楼。”

  脚步声一响,老头上楼了。张方一看,正是昨天喝水的那老头,赶紧率领小弟兄全都站了起来:

  “老爷子,您這来,這来!我們恭候多时了。”

  “哎哟!迟来了一步,对不起,对不起。”

  老者来到众人面前,张方搬了把椅子,让老者居中而坐。老头坐下,小弟兄们上下一打量,跟张方說的一点儿不错,特别气派。老者坐下,伙计赶紧把水沏来。老者照样不喝,把自己的茶叶掏出来,多搁了一点儿,给小弟兄们每人一碗。大家一品尝,才知道张方沒說瞎话。茶罢搁盏,张方就问:

  “老爷子,您住在什么地方?”

  “噢,离前门不远。”

  “您家几口人?”

  “哎哟!我們家沒分家,人口可够多的,能有上千口人。”

  “老爷子,您家裡究竟是干什么的?”

  “开买卖的。”

  “开什么买卖?”

  “开戏装店的。唱戏的穿的衣服,戴的那帽子,不管文戏武戏,也不管是哪個朝代的,我們家就开着個戏装铺,也往外租赁,有时候也做。”

  “噢,這买卖可真赚钱,难怪您老人家這么福气!失敬,失敬!”

  他们正在說话,就听见楼下一阵大乱。张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推开窗户往外一看,就见昨天挨打的刘四来了,還带着一百多人。在刘四的后头站着個小伙子,看样子能有二十五六岁,脸似姜黄,凹面金睛,稍有点儿短胡子茬儿。光头沒戴帽子,大辫儿在脑袋上盘着,身穿绛紫色箭袖,腰煞板带,挎着一口宝剑,登着黑缎的靴子,后边儿有人给牵着马。有五六十名打手,各拿刀枪棍棒,把宴宾楼前后左右都给包围了。刘四身后的年轻人就是老太师李荣的六儿子,名叫李广,人送外号花花太岁。原来刘四昨天挨了揍,回去见着六公子把事情讲說一遍,這李广闻听,火往上撞:

  “就凭咱爷们儿,在北京能受這气嗎!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在火神庙前点灯,我倒要会他一会。给他拿一千两银子,沒门儿。今儿我得揍他!”

  吃罢早饭,他带着阖府的打手,来到前门外宴宾楼。到了楼下,李广就问刘四:“是這儿嗎?”

  “六少爷,是這儿!”

  “你到楼上看看他们来沒来?”

  恶霸刘四进了宴宾楼到了楼上,探头一看,哟!都在這儿哪!這小子二话沒說从楼上下来了,一直来到李广面前:“六少爷,都在這儿哪!”

  “好!小子们,把窗户门都给我堵了,不准走脱一個,我上去看看。”

  噔噔噔,他带着這帮打手上了楼。宴宾楼的掌柜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六公子,您来了?”

  “滚你娘的!”

  這李广迈大步来到楼上,一直来到张方桌子近前。夏九龄、司马良、杨小香、杨小翠、坏事包孔秀、洪玉尔、牛儿小子、虎儿小子一看,刚要站起来,张方一使眼色,那意思是别动,這阵儿用不着你们。這些人還真听张方的,全坐着沒动,一不哼,二不哈,瞪着眼看李广。

  张方一笑:“来了,朋友?找個座坐下吧!”

  “呸!兔崽子,你他娘活腻了。”他回头问刘四:“是他嗎?”

  “六爷!是他。昨天他把我打坏了。”

  李广眼珠子一立:“小辈,你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竟敢打我府裡的教师!你长了几個脑袋?六公子就是找你报仇来的。弟兄们,上!狠狠地给我打!”

  他手下的打手应了声往上就闯。张方对牛儿小子、虎儿小子說:“二位呀!看你们的了。把他们都给我划拉了。”

  “哎,好-!”

  這牛儿小子、虎儿小子站起来,把四只大手伸开,把這伙小子揍得是王八赶西瓜,滚的滚,爬的爬,眨眼之间全都鼻青脸肿,趴到地上起不来了。這李广一看,哎哟!你们敢打我的人?他往上一纵,奔张方就来了。张方恐怕把這老头伤着,告诉杨小秀、杨小翠、夏九龄、司马良:

  “你们哥四個别伸手,把這老头保护住,别伤着碰着。”

  這老头并不在乎,跟张方說:“年轻人,别怕!打出娄子来我担着,天塌下来我撑着,狠狠打,别留客气,打死才好呢!”

  “我說老爷子,這话就不对了。人命关天,要把人打死了,這官司我們可吃不起。”

  “官面上我认得几個人,我花钱给你运动。你放心,最好是往死裡打。”

  “好-!有您這句话就好办了。”

  张方扑奔六公子李广。這個李广根本沒有什么能耐,他就仗着他爹的势力欺负人,真伸上手,白给。沒几個照面被张方一下打了個跟头。牛儿小子、虎儿小子一人抓住一條腿,往左右一拽,把李广整個给劈了。肠子、肚子洒满了楼板,把宴宾楼的掌柜和伙计们好悬沒吓得咽了气。心說完了,這买卖算黄了。人命关天,如果死個一般人都够呛,何况死的是太师爷的六公子?眼看着塌天大祸就在眼前。

  单說那個刘四看见六公子死了,沒敢恋战,带着人跑出宴宾楼。干什么去了?跑官府禀报去了。张方他们折腾完了,回头问老头:

  “我說老爷子,您害怕不?”

  “哈哈哈,劈得好!劈得好啊!這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啊!這小子恶贯满盈,理应遭报,你们干得不错。放心,我怎么說的我就怎么办。如果官面要究,有我来出面。掌柜的,伙计,你们麻烦麻烦把這死尸先拽出去,把楼打扫干净,有事我担着。”

  掌柜的和伙计也不知這老头有什么靠山,這么稳当,只好把李广的死尸抬到楼下,冲刷地板重换地毯。在楼上点了几盘檀香,好散散血腥气。

  再說刘四,撒脚如飞回到太师府,进内宅禀明太师李荣。這李荣外号叫李阁老,满朝文武对他无不敬畏。他其实沒能耐,就凭着他女儿李玉环有几分姿色,被选进皇宫陪王伴驾,选为贵妃,他们一家子都跟着抖起来了。他借着女儿的势力专横跋扈。此刻,太师李荣正在花厅上观看礼物。最近外省给他送来点好礼品,其中有一個一丈多高的珊瑚树,外還有一個阴阳太极盘,据說這要配上药,能治多年的眼病,甚至瞎子都能洗好了。還有明珠四颗,论個头,论色泽,那都是稀世之宝。李荣贪婪地背着手正在這儿看礼物,刘四跑进来了;

  “报告!报太师爷,可坏了,六公子叫人家劈了。”

  “啊!谁敢劈?”

  “也不知道哪来的這帮小子,跟六公子发生了争执,在前门外宴宾楼的楼上把六公子给劈了。”

  “哎呀!”太师李荣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两眼一翻,差点沒咽了气。经众人抢救,他這口气才缓過来,顿足捶胸,放声恸哭。“這是什么人敢如此行凶!本太师跟他们完不了。刘四啊,快拿着我的名片到五军提督府和九门提督衙门前去调兵,叫他们快出人捉拿凶手!”

  太师府一阵忙乱,有的人赶奔顺天府,有的赶奔五军提督府,有的人赶奔九门提督衙门。時間不大,這三個衙门就出动了人马。北京的九门提督是陶志廉陶大老爷,顺天府的知府叫索勒密,五军提督府的提督是葛豪。出动了上千的人,由刘四领着来到了前门外。這军队一出动,就吓坏了老百姓,前门大街关门闭户,刹那间行人就断绝了。有的钻到小胡同,有的躲到住户家,连大气都不敢出呵。只有那胆儿大的,偷偷地往這看热闹。九门提督陶志廉吩咐军兵散开,就裡八层外八层围住了宴宾楼。军兵往裡一闯,把宴宾楼的掌柜的、东家、伙计十六個全都锁起来了。

  楼下人喊马嘶一折腾,楼上能听不见嗎?张方推开窗户探身往前门大街一看,也有点紧张了。牛儿小子、虎儿小子把眼睛瞪得溜圆:

  “我說夹扁头,坏啦!這么多军队,仗可够打的,快传话往出冲吧!”

  小弟兄们各拉兵刃就想伸手,那個老者說话了:“各位不必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你们谁也不许伸手,看我的!”

  大伙儿一看,這老头還挺稳当,他有什么能耐?就见這老者稳稳当当来到窗户近前,双手扶着窗台,把身子探到外面,用拐杖点指着九门提督陶志廉:

  “那是陶志廉嗎?”

  九门提督一听,這声音怎么這么熟悉?仰脸在马上一看,把他吓得赶紧滚鞍下马,把大刀扔了,撩衣服就跪倒了。九门提督跪下了,后边的官儿也都跪下了。就见陶志廉嘣嘣嘣向上碰了仨头: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陶志廉给您磕头。”

  后边的文武官员也都朝上磕头。当兵的一听是万岁在這儿,也全都跪下了。张方這小哥儿几個也蒙了。上一眼下一眼看看這老头,這才明白,闹了半天,這是皇上。甭问,一定是当今天子康熙皇帝。小哥几個也跪下了。就见康熙皇帝面沉似水:

  “陶志廉!”“臣在。”

  “你马上派人通知李荣,叫他到這儿来见朕。”

  “是!”陶志廉从地上站起来,命人骑快马去找太师。

  這时康熙皇帝把张方他们拉起来:“你们都起来吧!”

  “哎呀我的老爷子,闹了半天,您就是当今圣祖。我真是罪该万死,有眼不识泰山,求万岁发落!”

  “年轻人,侠肝义胆,扶困济危,真乃侠义之举,孤非常赏识,何罪之有!我且问你等,你们是从哪儿来、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张方挨個儿报了姓名,說明了身份,康熙皇上就是一愣:“這么說你们是从四川来的,是从年爱卿那儿回来的?有何为证?”

  张方从腰裡取出金牌往上一献,康熙接過来一看:“噢!原来都是我大清国的忠臣,太好了。张方!等此事過去之后,朕要重重的加封你等的官职!”

  “谢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方乐得心裡开了花。心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怎么在這儿遇上了皇上呢!這皇上不在皇宫大内待着,跑到這儿遛达什么?這事儿可怪透了。

  书中代言,康熙皇上出来遛达有原因。康熙有一种心病。如今年岁大了,在位年头也不少了,一旦自己有大行的那一天,谁来继承他的皇位?为這件事他伤透了脑筋。他发现,自己還沒咽气,三十几個儿子,结党营私,都想谋夺皇位。康熙心中暗想,我是哪辈子缺了德,养了這么帮狼崽子。在這三十多個儿子当中,挨個儿想了想,他沒有一個看中的。康熙一想,這么办吧!我假装闹病,看看他们的表现,谁表现得好,将来我就把皇位让给谁;谁要利用我闹病,有不规的行为,就把他处治了,以免留下后患。因此他装病,太医院的大夫每天给他诊脉。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他闹病,但沒有几個人知道是假的。谁表现得最好呢?就是雍亲王胤。胤-一日三次来给皇父问安,但他见不到皇上的面儿,每次都是在东暖阁的外面,磕几個头就走,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康熙皇帝在东暖阁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想,我這四儿子還可以,不過有人說他心怀奸诈,這事儿是难猜难解。他這心裡对胤-就有了好印象。如果說现在就决定把位子让给他,那還差得挺多。康熙皇帝在皇宫裡头待着,心中烦闷,打算到北京街头遛达遛达,消散消散胸中郁闷之气,顺便了解了解民情。故此,跟贴身的太监商量好了,化装改扮,从神武门遛达出来。那太监本不答应,不敢抗旨,只好心中叫苦,又不敢声张。有些太监也化了装,离皇上不远,暗中保护。康熙就是因为這個出来的,可巧到前门外天竹茶楼喝水遇上张方。

  不大时候太师李荣来到。李荣早早儿地下了大轿,膝盖当脚,来到宴宾楼下往上叩头:“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叩见陛下。”

  康熙皇上把脸往下一沉:“李荣!你可知罪?”

  “臣罪该万死!請万岁明示。”

  “哼!還用我說,你心裡不清楚嗎?来人,把死尸拉過去,叫他看看這是谁!”

  等把李广的死尸抬到李荣面前,太师一看肝肠寸断,但還不敢哭。

  皇上问:“這是谁?”

  “這是我的六犬子。”

  “李荣,你对你儿子怎么教训的?凡是你太师府的人,专横跋扈,好悬沒把孤家给揍了。不是遇上几位义士,孤王我非吃苦头不可!可见他们平日欺压百姓,胡作非为,跟你有直接的关系。你儿为非作歹,你当爹的难道不知道?圣人說得好,养不教父之過,教不严师之惰,你当爹的,只能生子,不能教子,实在是可恶!”

  李荣吓得浑身直抖,急忙往上磕头:“陛下开恩,我一定严加管教犬子。死了的那叫活该,活着的我一定好好儿教训!陛下开恩!”

  皇上一想,他女儿李玉环身为贵人,又很得宠,看在他女儿的分上,沒有怪罪他。說;“李荣!把尸体收回,下不为例,以后再发现你這种行为,我是决不宽恕!”

  “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這老太师哭着把儿子的尸体拉回太师府。皇上這才告诉陶志廉:“這几位义士都是童林的徒弟,救了朕,实在可钦可敬。要好生招待,把他们送进金亭馆驿,多多休息几日,朕還要加封他们官职。”

  “臣遵旨!”

  康熙皇帝笑着冲张方他们点点头,然后下了宴宾楼,众星捧月一般,回到皇宫大内。這时候,五军提督葛豪、顺天知府索勒密先后都来了,跟张方先施了礼然后笑着說:

  “张少侠,各位,你们可真了不起。万岁說啦,請各位好好儿休息,然后還要封官,請到金亭馆驿吧!”

  张方当时就来劲儿了,把胸脯一挺,夹扁头一晃:“陶志廉头前带路!”

  他把架子端起来了,别人還不敢乐。就這样,九小从童府搬到金亭馆驿。陶志廉特别关照這儿的头人,說這可是皇上叫安排的,要好好儿伺候。這金亭馆驿裡像来了九尊活佛,把馆驿裡的人都忙坏了。什么好吃就给吃什么,怎么舒服就给這九個人怎么办。這九位小弟兄有生以来也沒享過這個福,吃的、喝的、住的、用的,真是眼界大开。吃完晚饭,张方跟孔秀說:

  “坏事包,你說那太师李荣能善罢甘休嗎?”

  “唔呀,看那個老东西面带奸诈,皇上跟他說话的时候,他是面服心不服,临走之时還咬了咬牙。”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我看他决不会善罢甘休。這李荣决非善类!哎,白天咱也歇够了,今儿晚上咱出去遛达遛达,来個夜探太师府。看看這老家伙背后說什么,打的什么鬼主意?”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咱们俩想到一块儿啦!”

  掌灯之后,别人休息了。俩坏事包更换夜行衣,斜挎百宝囊,身后背着兵刃,出了金亭馆驿,顺着大街往西走,直奔太师府。原来這太师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在富贵巷的大街口。二人来到太师府前闪目瞧看,就见从太师府的西墙上跳下两個黑影儿来。张方一拉孔秀,两個人赶紧蹲下来,就见這两條黑影,其快如飞,离开太师府,直奔皇宫。张方眼珠一转悠就猜了個八九不离十。冲孔秀說:

  “哎!看见沒?這俩人可是从太师府出来的,赶奔皇宫大内干什么?哎哟!坏啦,不是咱们乱猜,肯定是受李荣差遣,前去刺王杀驾!”

  “唔呀,混账乌鳖羔子,我也是這么想的。”

  “好-!咱们俩跟着,他俩如果办好事儿還则罢了,如果刺王杀驾,咱们就当场抓贼!”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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