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回 老英雄久逢强者 少侠客初会高人
童林出了雍亲王府,穿過富贵巷,越過安定门,直奔地坛而去。那個时候的地坛,路静人稀,阴森僻陋。
童林来到地坛一看,怎么沒人呢?他转一圈儿看看,仍不见人影,心裡說:难道這老头儿调理我不成?又一想,不能。這地方太大了,我得仔细找找。童林刚转到地坛的侧门,就见墙上噌跳上一個人。童林定睛一看,认识,正是那位年轻的秃头和尚。只见那和尚骑在墙头上,冲童林一笑:“童教师,来啦?”“唉,来了。”“呵,言而有信哪!我們老爷子在裡边候着你呢。随我来!”童林看着左右无人,双腿一飘,越墙头来到了地坛的院子裡面,跟着這位和尚往前走。等来到地坛东侧一看,黑压压一片全是树林。童林一看,正对面站着俩人,走到近前再一看,认识,是第二次搅闹贝勒府那五個人中的两個。
這俩人一看童林来了,转身就往裡走。童林明白,這是报信儿去了。童林跟着小和尚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树外的深处。童林抬头一望,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位老者。童林仔细一打量這位老者,身高不過五尺,骨瘦如柴,大脑壳,尖下巴,两片大扇风耳朵,深眼窝子,一双黄眼珠,下巴底下长着的一绺山羊胡向前撅着,锃亮锃亮的大秃脑袋上,一根毛都沒长,這位可真是個秃子,看年纪,最少也有七十岁。他身穿上黄布裤褂,腰裹扎着带子,下边系着腿带,脚蹬一双千层的洒鞋,身旁還放着一個长條的包袱。四個小伙子往老头儿的两旁一站。
小和尚把童林领到老者的面前:“师父,童教师来了!”老头儿拈着胡子,打量着童林:“請问,您就是雍亲王府的教师爷童林童海川嗎?”“啊,不错,正是在下。敢问老英雄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哈哈哈!童教师,小老儿有名有姓,我家住山东巢父林,我們只兄弟俩人,我大哥名叫侯廷侯振远;老朽人送绰号叫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杰侯敬山。”童林一听,這可是有名气的人哪!闹了半天這老头正是山东著名的英雄侯二侠。
童林听师父說過,现在在江湖之上,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在东边,有威震山东的侯氏兄弟;在西边,有太原府的长臂飘然叟于成于洞海,号称西方大侠;在南边,有一位出家的道人,号称南昆仑司马空;在北边,有一位独占九州笑鳌头北侠秋田秋佩雨。這几個人,号称东西南北四大昆仑,在武林之中颇享盛名。
此时,童林闻听是赫赫有名的侯二侠,赶紧躬身施礼:“哎哟,二侠客,恕小人眸疴眼拙!我给您见礼了!”侯二侠一抱拳:“童老师免礼免礼,别客气别客气。這荒郊野外,也沒有個座位。徒儿,安排安排!”“唉!”一個年轻人把凉席打开,铺到树根儿底下,侯二侠請童林席地而坐。
书說至此,咱们交待一句。侯氏兄弟在山东开镖局,戳杆子、立场子,搞的不少买卖,那真是家称人值。侯二侠共有五個徒弟:大徒弟叫灯前无影阮合,二徒弟叫月下无踪阮壁,三徒弟叫泥腿僧张旺,四徒弟叫万裡烟云一阵风徐云,五徒弟叫玺面韦陀郡甫。
一個多月以前的一天,侯二侠正在家中闲坐,大徒弟阮合给了他一個信儿:“师父,山东曹州府有個退任的官员,這人姓赵。据我們调查得知,他是個赃官,敲骨吸髓,残害百姓,平地還要搂三尺。這一次他要谢任回北京,您說,咱就這么把他放走,這么便宜地饶了他?那不行!我看咱们是不是劫他一下子,取他這不义之财,救济那些穷苦的百姓!”侯二侠听了,很感兴趣:“這個消息确叨嗎?”“沒错!”“這個赃官几时动身?”“過两天就起身,您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做這個买卖?”侯二侠一琢磨:這样的官,岂能放過!他和大哥侯廷商议了一下,侯大侠說:“你们可要谨慎从事,不要屈杀了好人!但是,做這活儿也不能在山东境内,最好在远点儿的地方下手。”侯二侠遵照大哥的嘱托,带着五個弟兄,暗中跟着這個姓赵的赃官,离开山东曹州府,赶奔北京城。等到了河北境界,侯二侠又派手下人对這個赃官进行了一次调查,结果发现自己弄错了。原来,這個姓赵的官员,不是那個赃官。侯二侠一生气,把大徒弟阮合唤到面前就是一顿训斥:“你看看你,二十七八的人了,做事情這么不老练!你這是听谁說的?简直是胡說八道!幸亏咱们又进行了一次核实,不然的话,不就错杀无辜了嗎?”“师父休怒,弟子有罪,下不为例!”阮合给弄了個面红耳赤。這個姓赵的官员也回北京去了,可這爷几個怎么办呢?按侯二侠的意思是返回山东曹州府,但几個徒弟却有另外的想法:“师父,我們已经到了咫尺境界,离北京城也不远了,我們還沒去過北京,您老是不是领着我們到天子脚下去溜达溜达呢?”几個徒弟的一番话,把侯二侠的心也說话了。他心中暗想:我也有两三年的時間沒到北京去過了,既然几個徒弟有這個愿望,那就去吧。
這样,侯二侠带着几個徒弟,就来到了北京城。因为他们爷几個是出来劫赃官的,所以身上就沒多带钱。在北京吃喝了沒几天,钱就花光了。侯二侠一看,這可怎么办呢?回吧,路费又沒有。爷几個一商议,干脆,咱们在北京做点活儿吧,找一個专门盘剥老百姓的赃官,去偷他一下。但是他们又一想:我們初来乍到,对北京的事情不熟悉,找谁呢?谁是贪官呢?他们只好分头行动,各自打听去了。
那一天,玺面韦陀郡甫和泥腿僧张旺两個人来到安定门,进了富贵巷,抬头一看,路末裡有座王府,金字牌匾上写着四個大字:雍亲王府。這俩人心想:既然是雍亲王,甭问,那一定就是皇亲了。他们呀,肯定沒有好东西,高高在上,敲骨吸髓。要偷就偷這种人的。两個人绕着這府转了几圈儿,踩好了道,就回去和师父打招呼。侯二侠一听:“好吧,這活儿就交给你们俩了!记住,不准枉伤人命,把钱取回来就行了,要适可而止!”“唉!”他俩人干這种活儿不只一次,经验非常之丰富。他们又来到雍亲王府,刚一上房,正赶上童林在院裡头练武。他俩伸手沒打几下,就被童林给打跑了。
他俩回到店房,如实地跟师父說了一遍。侯二侠一听,就是一愣,他心裡想:我不是自夸,我的這五個徒弟,一個赛一個。就拿泥腿僧张旺来說,他那條单拐,打遍了半個山东,也沒有对手;再說玺面韦陀郡甫,他在年轻人当中也是佼佼者呀!怎么能让一個大老赶给打回来了呢?侯二侠又一想:這老赶還挺够意思,虽然把我的两個徒弟给打翻在地,可他却沒碰他们的一根汗毛,也沒给扭送到官府。侯二侠想着想着,心裡不由得生出几丝感激之情。
咱单說挨打的這哥儿俩,他们不甘于失败,找大师兄阮合、二师兄阮壁。哥儿几個一商议,两個不行,干脆咱五個一起去。结果,他们五個人二次搅闹雍亲王府,又让童林给打回来了。侯二侠一听,心中大大不悦,心想:這倒好,钱沒弄着,還栽了两個跟头。這姓童的老赶真了不得呀,一個人能胜我五個徒弟。他们哥儿五個挨打无所谓,我脸上可无光啊!不行,我得会会這姓童的。就這样,侯二侠登门八次沒见着童林,最后才留了個纸條,约会在地坛相见。這是以往的经過,咱不多說。
接上文书。正因如此,所以侯二侠也沒隐讳,一见童林就把名姓全报了。童林一听,心中十分高兴。俩人话罢,席地而坐。侯二侠首先赔礼道歉:“童老师,我這五個徒弟,初入江湖,不懂得规矩。他们两次夜入雍亲王府,本想弄几個盘缠路费,沒想到被童老师发现。您高抬贵手把他们放了,小老儿感恩不尽!后来,我前往雍亲王府会童老师,结果沒见着,這才冒昧請您到地坛一会。童老师,小老儿约您来,别无他意,只想替我這几個徒弟向您赔礼道歉。我向您請罪了!”童林一看,這侯二侠還真通情达理。“哎哟,老侠客,您千万别這么說。童林我也是初入江湖,還有许多不足之处,望請老英雄多多指教!”說到這儿,侯二侠一伸手把五個徒弟叫過来:“還不快给童老师赔礼!”這哥儿五個一听,什么,让我們五個给他赔不是?但又一想,师父之命不能不从呀。哥儿五個满腹怨气,一個個撇着嘴、瞪着眼来到童林的面前,一拱手:“童老师,我們向您赔礼了!”這是赔礼嗎?分明是赌气呀。童林心裡头明白,他赶紧站起来以礼相還。這五個人又退回到原处。
童林看了看侯二侠道:“老英雄,要這么說,您是急需用钱了吧?沒关系,您只管跟我說,多了沒有,百八十两纹银我童林還拿得出来。不過我现在沒带,您看是不是把您的地址告诉我,等我回到府裡取上钱,再给您送去?”“哈哈哈!多谢童老师慨然相助!够意思!”侯二侠嘴上這么說,可他也多了個心眼儿,心說這姓童的是不是想以此为借口,骗得我們的住址,然后再叫官府来抓我們爷儿几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道是:人心叵测,不可不防。侯二侠想到這儿,便开口拒绝了。俩人又坐了一会儿,就谈起了武术。侯二侠问:“童侠客,請问贵恩师是哪一位,您是哪個门户的?”“我……”童林一愣。为什么呢?童林最不爱听的就是這句话,因为一說這话,他准惹事。但人家问到眼前,又不能不說:“我沒门沒户。下山的时候,老师嘱咐過我,让我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哟!”侯二侠闻听就一瞪眼,心說這姓童的口气可真不小哇,他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這话只有祖师爷才能說呀。听了童林這话,侯二侠的心中是大大地不悦!“童老师,這么一說,您是有特殊的能力了?好吧,见高人不能错過,小老儿沒有别的要求,只打算跟童老师過過招,开开眼。童老师,赏脸吧?”童林听罢,心說坏了,一說這话准惹祸,果不其然。怎么办?如果我不伸手,看老头儿這意思還不答应;伸手吧,心裡又沒底儿。侯二侠是有名的人物,谁不知道他一轮明月照九州,那真是威震四方啊!就自己這点本领,能抵過人家去嗎?童林正犹豫不决,就见侯二侠从地上站起来,让阮合、阮壁把场子收拾好了,冲童林一摆手:“童老师,請吧!”童林一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又一琢磨:伸伸手也不错,跟高人比武我能学点东西。想到這儿,他起身随侯二侠来到一片空地。
這侯二侠,你别看說话时那么客气,可一伸开手就毫不留情啦!噌,他先抢了個上风头。什么叫上风头?就跟下象棋一样,红先黑后,谁拿着红棋谁先走。侯二侠久经大敌,经验丰富。就见老头儿闪掉长大的衣服,提提洒鞋,紧紧腰带,把辫子往脑袋上一盘,“嗨”一声,双手一晃,亮了個跨虎登山不用忙。童林站在下垂手,俩人相距一丈多远。就看童林把长大的衣襟往腰带裡一掖,挽了挽袖子,把辫子盘在头上,双手往下一塌,也亮出了门户。侯二侠一看,這是什么门户?沒见過。两個人都站好了,把气血平住。侯二侠道:“童老师,請吧!”童林一笑:“老人家,還是您請吧!”“童老师别客气,您請!”“不,我打仗向来不先伸手,老侠客您請!”“既然童老师如此让步,恕老朽不恭了!”侯二侠說到這儿,脚尖儿点地,腾身“嗨!”直奔童林的面门就是一掌。這招可真厉害,拳裡夹掌,又叫单掌开怀,又叫力劈华山。童林一看,老头儿個儿虽不高,但动作灵便,掌法带风。就在這一掌离童林的面门還有半尺多远的时候,童林身形往左一撤,侯二侠這一掌就打空了。還沒等童林进招,侯二侠把掌一翻,又使了個顺水推舟,朝童林這脖子就砍来了。這要给砍上了,别說是肉脖子,就是对可粗的小树也得被劈折。童林往下一哈腰,侯二侠這一掌又走空了。童林利用這個机会,错身抬腿,就朝侯二侠的迎面骨蹬去。侯二侠脚尖一点地,腾身一纵,把童林這一脚给躲开了。他刚往下一落,童林双掌一合,又使了個推窗望月,扑一声,奔侯二侠的左右花盖穴就打去。侯二侠往后一撤身,又把這双掌躲开了。童林紧接着往前一跟步,又是一掌,侯二侠一闪身,又躲开了。两個人,身形转动如飞,谁也沒有轻易发招。侯二侠心想: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姓童的果然厉害呀!你看他刚才這几招,干净利落,变化无穷。今天,也就是我侯杰呀,要换個旁人,非得现眼不可!难怪我五個徒弟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可要多加小心,万一栽倒在北京,我可怎么回山东呀!
童林呢,他的心裡也有想法。他暗自挑大拇指,称赞对方:好、好、好!真是成了名的侠客,的确与众不同!那招法的变化多快呀!幸亏我躲得利索,不然的话,我今儿個就出不了這地坛啦!我得多加谨慎!两個人各揣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侯二侠找准了机会,往前一跟步,啪又是一掌,童林一闪身,把這掌躲過。他接架相還,俩人就战在一处。這下童林可注意了,他发现侯杰侯敬山使的是三十六路白元拳。虽說這不是什么特殊的拳法,但在侯二侠的手中却是炉火纯青,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变化无穷,快如闪电。就见童林双掌一晃,亮出柳叶锦丝掌,脚下踩着“8”字,把侯二侠当做大树就转开了。侯二侠一看,哎哟,這是什么掌法?八卦掌?不对,大阴掌?也不对。那是什么掌呢?這下老头的心裡也沒了底儿。俩人战了四十多個回合,未分输赢。
童林究竟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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