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海上超市
叶特沒想到一觉睡這么久,超過一個对时。移动的海面上,阳光亮丽晃眼,看得出那是中午的阳光。想起昨天新得一块潜水表,抬腕一看,差几分钟中午十二点。窗外风平浪静,航速减慢了,大概为了节油,转换成一台柴油机推进。
“早上好!哦,中午好。牙刷、毛巾在卫生间裡,去洗漱吧!”
老叶慈祥的笑脸,融化一切起床气。
掀开不知几时盖身上的毛毯,叶特从沙发坐起,挫败地点头。過去一天多,小命交给一個认识两小时的人,他对自己愤慨。
“中午随便吃点,晚上给你做圣诞大餐。”
老叶不像昨天那样全身酒味,一付又当爸又当妈的口吻。叶特真想揪他的衣领问:這样下去,老子怎么下手扣扳机?郁闷地往卫生间走。
“你的逃亡,基本成功。”
会客舱收拾的干干净净,再看不见一点垃圾或一個酒瓶。叶特洗漱出来,在餐桌旁坐下。老叶笑眯眯宣布說:“過去二十七小时,我們跑了六百多海裡。這裡已经是墨西哥外海,往东边走三百海裡,可以在巴亚尔港登陆。”
叶特喝完一杯水,倒牛奶說:“哥伦比亚還很遥远。”
对他而言,逃亡永远不会成功,再回不了家,再不能回归正常人生活。他只想走一步算一步,不考虑将来。中午随便吃也非常丰盛,两块牛排、两根烤肠、一盘水饺、一盘煎蛋、一盘水果沙拉。显然,某位父亲基于他昨天消耗大制作。
老叶柔声說:“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在墨西哥有点关系,也许帮的上忙。反正到时我是死人了,不怕牵连。”叶特淡然說:“谢谢,我习惯靠自己。”
“到了哥伦比亚,你有什么计划?”老叶殷切关心。
叶特讨厌這种口吻,看在盘中餐的份上,不情不愿答:“那裡有個朋友,也是做保镖的,正在卡利度圣诞假。”
国内房地产热,国外资金想分一盏的不少。雇主是房地产商后代,经常带他接见一些投资人,他也认识了不少同行。口中的朋友,常驻洛杉矶看护老板的情妇和私生子。经常结伴练习射击,你教我西班牙语,我教你英文、中文,這两年走的比较近。
“卡利?我怎么想到粉贩子?你打算为粉贩子工作?”
“不知道,至少他能帮我办個靠谱的假护照。”
“哥伦比亚太复杂,你要是相信我,办了护照就去巴西。在圣保罗我知道一家地下医院,整容手术做的非常好,经常从汉城請医生。你整容后,花点钱再换巴西的真护照,還是個自由人。哦,我给你拿点东西。”
几年来,叶特关照别人的时候多,被关照的时候少。老叶的热情,他很不自在。
老叶匆匆进卧室,又匆匆出来,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片放餐桌上,叹息說:“這张卡,方便航海临时开的,沒在财产遗嘱中。我死了,便宜银行。裡面大概有一百多万刀,加上船上的现金,够你恢复自由身了。不過,千万记住,三年内不要和亲友联系,更不要回国。黑白两道对你的追杀、追捕,估计五年后才会放松。”
“咳咳……”
叶特心裡一沉,牛奶喝进鼻子。何去何从,他多少有心理准备。当时一個人对付十几個执枪混混,又要保护不省心的雇主。夺下一支枪,几乎枪枪暴头。逃脱后,他知道自己除了亡命天涯,别无選擇。
呛咳几声,挤笑脸說:“谢谢,那句话咋讲?哦,人之将死,那啥也善……便宜谁也不能便宜银行。呵呵,靠岸才有用。”
对钱,他不是特别看重。从小家裡算富足,衣食无忧。留学后的雇主,又和他臭味相投,给他公司高管待遇,吃、住、行、玩乐全包干。单是每年的NBA季票和季后赛、总决赛门票,就不下十万美元。因此,为雇主擦屁股闯大祸,并不怎么后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啊!”老叶一字一句念诵,负手而立。
声音落下,舱室裡一片静默。导航警报不合时宜响起,意味着航线前方三十海裡有障碍物或船只。老叶动作敏捷,一個箭步奔向驾驶台。左看右看好一会儿,又冲出甲板外。
“不会是暗礁吧?”叶特心存侥幸。雷达显示前方有物体,显示不出那是什么?
老叶否定道:“暗礁不会有规律的排列。而且,移动物体不少。”
“唉!”
站到雷达显示屏前,叶特重重叹息。眼盯显示屏喃喃說:“這么多船停下,一定是海岸警卫队搜查了。”该来的躲不過,真要面对,双手不由自主发抖。
老叶在外甲板端望远镜朝天,东西南北四個角度看了好几分钟,进舱轻松地笑道:“不是搜查,如果拦截搜查這么多條船,天上少不了直升机。你看,天上一只鸟都沒有。”
“海难救助?”叶特不解地敲显示屏。
老叶高深莫测說:“我的直觉准确的话,应该碰上走私转运。以前,听航海朋友讲,下加利福尼亚到中美洲一带,偏离习惯航线,在太平洋深处几百海裡航行。如果碰上大规模船队集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传說中的‘海上超市’。”
海上航线和陆上道路相似,走船多的是大路,走船少的是小路,沒船走的是野路。前两者是习惯上讲的海上航线,逃亡自然選擇野路,叶特沒想到走野路也有“超市”。
“哈哈……我們居然碰上了?噢,圣诞节,神奇的日子!”老叶兴奋的仰头向天,张开双臂。航海人的臭毛病,海上遭遇离奇物事,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如果有人求讲解,再爽不過。
走私犯的超市,少得了武装警卫?叶特皱起眉头,只怕节外生枝。沒有迎合老叶,提一些好奇的問題,而是說:“我們绕過去好了。”
“不用。”老叶扫兴地摇头,“人家的雷达比我們先进,早看见我們。如果现在改变航向,意味着我們有敌意,這是海上规矩,容易造成误会。再說,那些五、六十节高速的武装快艇,這么点距离,我們根本逃不掉。原路闯過去,反而安全。走私转运是船与船交换货柜、货物,人家不怕你看到,你也看不出什么,跟港口转运沒两样。”
叶特被說服了,点头赞同。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疑惑道:“看样子,一些船是抛锚停船了,它们怎么能抛锚停船?”
海水是流动的,船只停泊,依靠沉重的船锚与水底摩擦阻力。那是在港口或近岸,深海抛锚不到底,根本停不了。而雷达上的多條疑似船只,岿然不动。
“哈哈,海陆.兵懂点航海的!”老叶等的就是他提问,笑得开心,“大海之中,不是危急情况,一般不会挨近停船。离岸這么远的水深,浅的话也有一千米。船锚的锚链能有多长?最长十二节,每节二十七米左右,总共三百米上下。就是說,超過一百米深,抛锚也停不了船。但是,那些船停住了。說明什么呢?說明這是专门挑选的锚地,下面大概是個沉沒的岛屿,水深在五十米打下。正因为這样,我才认定是海上超市。人家敢于這么多船抛锚停泊,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事前考虑方方面面了。”
叶特转而暗自庆幸,“绑架”一個“老船长”无比正确。一人独行的话,沒给海岸警卫队逮住,也可能被走私犯灭了。
“前提條件是天气,海上风平浪静,船舶之间的货物转运才能进行。别小看這一点,如果有风浪,就算小风小浪,船与船之间,停靠在一起都要冒相撞的风险。转运货物的克令吊更不好操控,很容易货毁人亡,沒有哪個傻瓜干這种事。前几年,老米海军使用一种新克令吊,在一米高的海浪中,转运了一百多货柜,也向外宣称是伟大的发明。”
“难怪,今天倒是個好天气。哦,他们走私点什么,粉品、武器?”
“粉品、武器肯定有,甚至還有奴隶。可以說,你想要什么有什么。否则,不叫海上超市了。一会儿方便的话,我想和他们买点油料。交易额最大的,是一些看似普通的货物。你知道,西方国家有禁运一說。以前主要针对老苏,现在针对我們和一些所谓的流氓国家。這种禁运物资利润超高,內容可就广泛了,高精机械、精密仪器、电脑芯片、合成材料……”
老叶介绍“海上超市”像個推销员,滔滔不绝。叶特赏脸做好学生,不时提上一问。老叶舒心了,越讲越投入。可能是预备与儿子航海的谈资,一股脑儿讲出口。有时跑题太远,叶特不得不拉回来。
“……粉品贩子、人口贩子、军火贩子,只是表面。背后呢,海上超市最大的参与者,是各個国家。每年的走私总额,国家层面的贡献,至少占九成。所以,有经济学家开玩笑讲,海上超市才是真正的自由贸易。你想啊,咱们国家干嘛买那么多美债?是被逼的,是有钱买不到想买的东西。就好像,洛城只有肯德基向你开放,其他餐厅不让你进去。你再有钱,也餐餐吃垃圾食品。钱是什么?一张张钞票,不管美元還是什么元、什么币。在我眼裡,就是一张张白條……”
“组织者是什么人?”
“不一定是某個人,也可能是某個国家、某個组织,甚至C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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