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二天报纸版面上,连篇累牍是华北战局。群雄割据,风云瞬息万变,原本說议和,各军都松懈了,谁知還沒让反应過来,一下子就开战了。
良宴从南京回来又去了陆军指挥部,等回到寘台已经是将近中午时分。大帅办公不帅府,因此這裡還是一片祥和。他进门换衣服,他母亲面色凝重,迎上来问:“已经受命了嗎?是战還是观望?”
他抚了抚额头,“南京意思是战,两军对垒,看准了打掉一個,另一個势必元气大伤。螳螂捕蝉黄雀后,南京向来不做蚀本买卖。去請示了父亲,父亲只叫按兵不动。山西赵大帅兵力雄厚,早年又有交情,现插手确不是明智之举。只不過打仗事,难保杀红了眼不会蔓延到华东来,若是有一颗子弹落到辖内,那么开战也是所难免了。”
冯夫有些怅然,“這么說和赵小姐事要耽搁下来了。”
良宴听见他母亲提起這個就反感,“那件事不要再說了,又不是孩子,现還搞什么联姻,叫說起来好听么?”
他调头就上楼,他母亲追后面說:“什么好不好听,古往今来联姻事少么?哪家是遭笑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冯家這样家,多少虎视眈眈?独拳打虎难,能和赵家联姻,楘州以后便固若金汤。”
“现开战了,胜败未定,怎么保证赵家還能像以前一样?如今存亡還不是看咱们。”他烦躁撑着门框下逐客令,“姆妈,要换衣服了。”
“换衣服又怎么样?還不是儿子!”冯夫不理会他,径自进门去,坐他房间沙发椅裡說:“昨天去见了南钦。”
他吃了一惊,“为什么?”
“把和赵小姐要定亲消息告诉她,她倒大度,表示要成全。”窗口光照她发髻玛瑙簪子上,鲜红如血。看了他一眼,又道,“也别怨,该当說還是要和她說清楚。冯家她是再也进不来了,何必浪费彼此時間?父亲发了话,赵小姐是娶定了,原本应该過定,沒想到打仗,事情倒耽搁下来了。”
他叉腰冷笑起来,“到底是娶還是们娶?再三表示過,有南钦,不会娶别女。们瞧着一個大嫂守寡不够,還要再添上一個么?”
冯夫脸色大变,高声叱道:“胡說些什么?赵小姐哪点比不過南钦,叫嫌弃得這样?自己去共霞路打听,昨晚白寅初有沒有她那裡留宿。這样不守妇道女,是沒尝過戴绿帽子味道,下死劲往自己头上招揽么?”
他被他母亲說傻了,昨天接了急电离开楘州,前后不到二十四個小时,怎么就上演了這出戏?他抿着唇,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满腔怒火拱上来,狠狠把武装带砸向茶几,镶着飞行翼钢制带扣和台面相撞,玻璃立刻四外裂开去,把他母亲吓了一跳。
南钦怎么会這么做呢?他不敢相信。她一再否认她和白寅初有牵扯,前天晚上還好好,就因为他忙得顾不上她,也来不及打发给她传口信,于是晚上她就留白寅初過夜了么?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瞬间闪過千般想头,要恨南钦居然恨不起来。他料着一定是他母亲把她逼得太狠了,否则她不会這样。他只是难過,她和白寅初做那种事了么?是不是意味着她有了選擇,相较起他這個不称职前夫来,還是白寅初适合她?
他把军装扣子重扣好,转身就朝外面走。冯夫追出来,气冲冲道:“华北战火蔓延,赵大帅已经让把赵小姐送過来了,今天就到。哪裡也不许去,给家裡等着!”
眼看他到了大门上,几個勤务拦他不住,俞绕良又出来周旋,未几就被他走脱了。
火急火燎赶到共霞路,南钦屋子大门紧闭,待走近了看,果然铁将军把门。沒去洋行又不家,能到哪裡去?他门前呆站了会儿,现外头正打仗,他不像以前有時間等她,這回来了沒有遇上,下次再来可能得過两天了。
“咦,少帅来了啊?”隔壁唐姐端着搪瓷盆出来,看见他顺嘴打了個照顾。
他迟迟回過头来,“是啊,可惜她不家。”
“哦,早上看到她出门……”唐姐欲言又止,心裡可怜他,好好一個物,来這裡给女做饭收拾屋子,這世道,有几個男能做到?结果呢,還是留不住心。也许女有女苦处,维系不下去,遇上個卖相好,有钞票男,掂量下来還是把他给蹬了。
边上副官追问:“那知道南小姐去了哪裡嗎?”
唐姐支吾了下,“那個白先生說带她出去买补品,总归不是药店就是百货商店吧!”
太阳辣辣照着,贴着帽子一圈头皮出了层汗,热得心神恍惚。他沉默着不說话,俞绕良见势低声询问:“要不要派出去找一找?”
找?沒完沒了找,什么时候是個头?看来他们果然共度了一夜,孤男寡女,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买补品,补身子,听起来那么刺耳,简直昭然若揭。他感到失望,痛彻心扉便不想开口了,仿佛一开口就会吐出心头血来。他摆了摆手,疾步往巷口去,還有很多军务等着他处理,不能再耽搁了。现昏天黑地什么都想不起来,等冷静冷静再說吧!
他慌乱迷茫,坐进车裡,坐不住,半歪下来。俞绕良看着,实是替他感到难過。事实摆眼前,還有什么可說?但凡是個男,谁能接受自己心爱女和别這样不清不楚?少夫大概是下了决心,裡头大半功劳大帅夫。
“說……她還会回這裡来嗎?现应该住进白公馆了吧?”他喃喃低语,“想不通,這么掏心挖肺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他闭上眼,真正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她折磨他至此,算得是個中好手了。
俞绕良扭過身子往后看,想方设法地开解他,“也许不是想那样,二少,先别急,咱们再从长计议。不必出面,后头事交给来办。白寅初不過是個小小商,要对付他,有是手段。”
他却摇头长叹,“或许南钦是真爱他,伤了他,只怕她也不肯原谅了。”
這么一来俞绕良也不知說什么好了,爱屋及乌似乎不是這么理解,因为怕她责怪就不去动情敌么?要了白寅初命,少夫自然会回来。天长日久,有多少爱恨能持续一辈子?
良宴深知道互相折磨痛苦,苦得比黄连還要入骨三分。它会一点一点消磨意志,要么挣脱要么毁灭,沒有第三條出路。他想了好久,“如果她還回石库门……晚上再過去看看。”
点灯熬油等到下班,其实现沒有下班一說了,全军戒严,二十四小时待命,他要离开一会儿得冒极大风险。
他還是去了,沒进巷口就看见白寅初车。他心头攒着火气,這是要同他分庭抗礼了,现如今蜜裡调油分不开了么?他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他要留宿她不让,白寅初却可以。眼下出双入对不必說了,他還這么巴巴地盼着,是不是连气节都沒有了?只不過气苦归气苦,他還有一点指望,也许是他母亲话让南钦误会了。他去解释,去和她說清楚,叫她知道他不会另娶,她是不是可以就此和白寅初两不来去?当是给自己后一次机会吧!他甚至不乎他们昨晚同宿事。是报应么?他们清清白白时候他疑神疑鬼,如今果然一起了,他除了忍辱别无他法。
屋裡正归置买回来东西,寅初把两罐麦乳精搬进玻璃柜裡。隔着橱门看她,她翻来覆去摇那支铁皮响铃,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他叹了口气,她到底不愿意跟她回去,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沒有用。他是真担心,北边打起来了,物资也开始紧张。她一個這裡,又怀着孩子,万一有個三长两短怎么办?還是得叫過来看顾她,他兀自盘算着,一回头,看见门上有個迈进来。他愣了下,很瞥了南钦一眼,心却提了起来。
三個面对面,气氛古怪得紧。
良宴沒有太多時間,开门见山道:“收拾一下,让俞副官送回陏园。”
南钦不表态,她有她顾忌,回陏园容易,然后呢?
“不会娶姓赵,要相信。”
“可是赵小姐今天不是已经到楘州了嗎?现应该寘台了吧!”寅初唯恐南钦和他旧情难断,被他三言两语骗回陏园。撇开他私心不论,单是为南钦,后面要面对困难比现大十倍百倍。她帅府外,自己尚且可以照应她,一旦回去,他沒法插手他们家事,她孤身一,只有被鱼肉份。
良宴冷冷乜斜他,“来了又怎么样?她寘台,们陏园,有什么关系?”
寅初一笑,“少帅再婚应当是不会分家了,所以一位陏园,一位寘台,丝毫沒有冲突。”他把南钦挡身后,“她不能跟回去,以后請少帅不要再来了。”
良宴觉得這是今年听過好笑笑话了,眯缝起眼道:“凭也敢跟說這话?算什么东西?”
寅初脸上波澜不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少帅大概還不知道,南钦已经怀孕两個月了,是孩子。”
作者有话要說:感谢潇湘過客、波妞、eynet赏,鞠躬!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