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一

作者:安之若眠
寒冬臘月,c市罕見的下起了大雪,僅僅一天時間門,白茫茫的大雪就覆蓋了整個城市,冰冷的空氣讓每個走在街上的人都瑟瑟發抖。

  邵良偉裹緊身上的軍綠色大衣,小心翼翼的把大衣裏兜裏的東西往裏揣了揣,避免那點熱乎勁兒露出來。

  從昨天晚上加班到現在,他已經一晚上沒回去了,雖然拜託了鄰居照看,但是一想到家裏那個可憐的小孩兒,他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從下了車就加快步子匆匆往家趕,由於路上結了冰,他跑起來的時候還差點摔跤。

  摔一下倒是沒關係,買的東西可不能給摔爛了。

  上了樓,他剛準備掏鑰匙,門咔的一聲就被從裏面打開了。

  他一愣擡頭,門裏面的小女孩兒露出一個頭,臉上露出一個笑盈盈的小表情,“邵叔叔你回來啦。”

  “你怎麼就這麼開門了,也不問問是誰,你叔叔我有鑰匙,也不用你開。”進了門他就指責她說:“萬一你開門發現不是叔叔,是外人怎麼辦?”

  “那不能,我認得你的腳步聲啊,你一進樓道我就知道是你。”

  “你就這麼確定?”

  “就這麼確定。”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靈着吶。”

  邵良偉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熱乎乎的烤地瓜,小姑娘開心的歡呼起來,捧着烤地瓜高興的又看又聞的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掰開兩半,將其中一半大的遞給他。

  “你自己喫,叔叔喫過了。”

  可她堅持要他喫:“叔叔不喫我也不喫。”

  邵良偉知道拗不過她,只好掰了一小塊,剩下的都給她,她纔開始喫自己的。

  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小女孩兒,邵良偉不禁在心中感嘆,這麼一個聰明又可愛的小姑娘,幸好被自己發現了,不然啊,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

  說起來那也就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

  他爲了跨省追一個逃犯,跟幾個刑警兄弟整整開了兩天的車,橫跨兩個城市,最後一直追到一個山村角落裏,在山腳下把人給抓到了。

  他們整整兩天沒閤眼,於是臨時在當地找了個旅店住下了,這還是這個山腳下小縣城裏唯一一個乾淨點的旅店了,當晚他們輪流看守罪犯,輪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他出來溜達着抽了個根菸,正想着在這裏能不能順便看個日出的時候,忽然看到路對面,蹲着一個年齡很小的小女孩兒,當時天氣已經轉冷了,當地的人們都已經穿上了厚外套,再不濟也得穿上厚毛衣抵寒,而她的身上,只套着一個單薄的秋衣,腳上的布鞋磨破了洞,被磨破的腳指頭血淋淋的在外面露着。

  邵良偉當時就愣住了。

  哪怕很多很多年後,邵良偉都無法忘記那一幕。

  寒冬裏,蕭瑟的街頭,那個衣衫襤褸小女孩兒,在與一隻流浪貓分喫一個乾糧。

  那麼丁點的乾糧,連她自己都不夠填肚子,偏偏還要分一半給流浪貓。

  如果是有人養的孩子,不可能在五六點鐘就這副樣子出現在街頭,所以這小姑娘,看上去應該是無依無靠的孤兒。

  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就流浪街頭了?

  他所在的城市裏幾乎已經看不到這種流浪街頭的小孩子了,就算是有,也會很快被人帶走救助。

  可他環繞四周,這裏本就是落後的山村,所有的人家都是不富裕的,哪怕出現了一個流浪的小孩兒,除非遇到一個好心的人家,不然當地也沒有什麼救助站能夠對她提供幫助。

  邵良偉自己沒有孩子,但是看着這一幕,他心裏酸澀的很,轉頭就掐滅了菸頭往旅店裏頭,跟老闆娘要了幾個剛出爐給客人當早餐的肉包子,用袋子小心翼翼的包好,又拿了瓶熱乎的豆漿,然而他剛一出去,卻發現那女孩兒已經不見了,他揣着熱包子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只要悶悶不樂的回去了。

  老闆娘剛纔就露出頭好奇的看他要幹嘛了,這會兒見他回來,也猜出來了,“你是看見個流浪的丫頭了?”

  “是啊,剛剛還看到在外面蹲着呢,大姐,你認識那姑娘?誰家的孩子啊。”

  “誰家也不是。”老闆娘躲避了一下他的視線,感嘆說:“就是不知道從哪裏一路要飯過來的,之前看怪可憐的,就給了點喫的,哎……誰家都不容易,之前我一親戚家一生生了六個閨女,就是盼不來個兒子,最後還不是把生下來的幺兒給送出去了,這麼多閨女實在是養不起啊。”

  邵良偉一聽就明白了。

  在這種落後的地方,重男輕女的觀念還存着,而且計劃生育的政策也管不到這鄉村旮旯裏,於是有些人家多生了幾個女兒,有的是辦法用他們自己的辦法處理。

  他們今天就要把罪犯押回去了。

  然而他蹲在路邊想了半天,腦子裏一直出現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啃乾糧的畫面,他這麼一走,良心必定會讓他過不起這個坎,於是他跟同事說了一聲,一個人跑到當地縣領導那裏詢問,這才得知原來這附近山上曾經有一個當地政府出資建的孤兒院,但是今年年初因爲山體滑坡,原本就簡陋的孤兒院塌了大半,裏面的唯一照顧孩子的老師就帶着幾個孩子下了山,聯繫了外地的福利機構,安排着領養了剩下幾個孩子,唯獨只剩下一個小姑娘沒人領養,而那老師也不知爲何在一個晚上匆匆離開了,那個小姑娘也不見了人影,過了幾天纔有人在這邊鄉鎮的街頭看見她獨自一人在流浪。

  “你想領養嗎?想領養就帶走吧。”當地的縣領導說。

  邵良偉當即一愣,“就這麼簡單就領走了?不需要籤什麼領養文件什麼的嗎?”

  由於他當時一身便衣,也沒說自己警察的身份,那縣長一擺手,“還籤什麼文件,本來就是沒人要的小孩,也不是我們縣上的,你要願意給她一口飯喫你就帶走,之前我聽我們這一個傻大個說那小丫頭長得還挺不錯,真要是沒人養,說不定沒兩天就被人抱走當童養媳了。

  邵良偉一聽,胸口裏就冒出一股火氣,但是轉而一想,算了,天高皇帝遠的,這小村小鎮的地方,還真沒法管這種事,但是那孩子的確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於是他讓其他同事看着罪犯,讓他們等他一會兒,然後自己一個人開着車在每一條街上找,幾乎要把鎮上大街小巷找遍了,最後還是問了好幾個人,纔在山腳下發現了小孩的腳印,他停下車,順着腳印一路找過去,再次看到了足以讓他揪心一輩子的一幕。

  那孩子在給自己搭窩。

  她拖着一雙已經被凍壞的腳,不知從哪裏撿來很多枯枝和雜草,看的出來她還是有點聰明的,她選了一個既乾燥又隱蔽的地方,巨大的樹幹之間門,正好包攏成了一小塊地方,她正試圖爬到樹幹之間門,像個給自己搭窩的小鳥一樣,給自己搭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

  可是這個傻孩子啊,她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因爲那地方再怎麼結實,也經不過風吹雨打和凜冽的冷風。

  突然間門,小女孩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她握緊了手裏的樹枝,慢慢的回過頭。

  有那麼一瞬間門,邵良偉清晰的看到了她眼中透出的驚恐,大概是這種被人在後面觀望跟蹤的感覺讓她想起了某種不好的回憶,可是很快,她的眼神就變得堅強起來,一邊拿起最粗的那根樹枝擋在自己小小的身體面前,一邊瞪大眼睛與他對視着。

  她的臉蛋很髒,頭髮很亂,但眼睛很又幹淨又明亮,的確如那個縣長所說,是個長得不錯的小姑娘。

  邵良偉彎下身體,儘量收斂起自己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溫聲說:“小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

  後來一想,他媽的這句話不正是壞人的開場白嗎?

  可這小女孩兒遲疑了一下,竟然信了他這一句屁話,放下手裏的樹枝就朝他走過來了。

  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叔叔,你還有肉包子麼?”

  “你怎麼知道……你看見我了?”

  她沒說話,只是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失望的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嘴脣。

  邵良偉用幾乎與她持平的角度,溫和的看着她的眼睛,“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叫小柔,溫柔的柔,我今年八歲了。”她的聲音奶聲奶氣的,眼神也是清清澈澈,言語之間門根本看不出是一個被拋棄的流浪小孩兒。

  八歲,按常理來說應該是上三年級的孩子了,在別的家庭裏的小女孩兒享受父母的疼愛和老師的教誨的時候,眼前這個衣着破爛,腳趾都被磨破了的孩子,在到處找樹枝,學着小動物的樣子給自己搭窩。

  邵良偉頓時感覺到自己的心尖兒像是被狠狠掐了一下似的,心疼的不行,“叔叔帶你去買肉包子,買很多肉包子,好不好?”

  小柔看了他一會兒。

  邵良偉就這麼一動不動的任憑她看着。

  在很久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個孩子,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在鑑定眼前的大人值不值得相信,因爲在此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在朝她伸出手,口口聲聲的說會給她很多好喫的,可她一個都沒有答應,直到遇到了邵良偉。

  足足過了有兩分多鐘的時間門,她點點頭,把手放在邵良偉的手掌裏。

  邵良偉看着自己手掌裏那個攥成一團兒的小小拳頭,明明應該是白嫩的肌膚,卻遍佈了大大小小的傷痕,他低頭看了看她腳上那雙已經破的不成樣子的鞋和受傷的腳趾,頓了一下,一彎身把她抱了起來。

  她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別害怕,叔叔不會傷害你的。”

  她點點頭,在走的時候,邵良偉發現她在轉頭看她撿來的那些樹枝和雜草。

  “放心吧,叔叔會給你一個更大,更結實的小房子住的。”

  就這樣,邵良偉把這個孩子帶回了自己的城市。

  他其實本就沒想自己收養這個孩子,因爲他孤家寡人一個,平日裏連自己都過得邋邋遢遢,更別說還帶着這麼個小女孩兒了,而且由於職業原因,他也不可能天天在家裏看着這孩子,於是他首先聯繫了當地的福利院,想要把她送到那裏,可誰曾想這孩子一聽說要把她送去福利院,忽然驚恐的哭了起來,這還是把她帶回來這幾天邵良偉第一次看到她哭,心想肯定是她在曾經的孤兒院有過不好的經歷,所以才導致對那種地方很排斥,無論怎麼說都沒用,他就只好先把她帶回自己家裏照顧着。

  漸漸地,他發現這個孩子壓根不用他去特地照顧。

  到他家裏的第一個晚上,她就乖乖的在他準備的小牀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早的起來等着他,他醒來才發現她就坐在自己的小牀上,不吭聲也不動彈,直到他起牀帶她去洗漱,第二天,她起來後自己去洗漱,然後坐在客廳裏等着他帶她去喫早餐,第三天,她拿着他給的零錢,自己出門把早餐買回來了,坐在餐桌上等着他喫。

  對於八歲的孩子來說,根本不需要具備的生活技能,她全都具備了,不出幾天之後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的時候,就發現她竟然坐好了飯在等着他。

  三個菜,米飯,還有一碗雞蛋湯。

  八歲的孩子,竟然會自己做飯。

  當時他沒多想什麼,畢竟是曾經被拋棄過的孩子,必定是比被寵大的孩子要懂事很多,能幹很多,可漸漸的,他發現不僅僅是這樣。

  這個孩子很聰明,聰明到什麼地步呢?有一天下午他回家,發現這孩子正在看書。

  他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很迷各種懸疑推理路的小說書籍,到了大學之後就買了不少有關於法律和心理學的知識類書籍,但事實上他自己真沒怎麼看過,除了那些小說之外很多書都放在家裏積灰了也不捨得扔,就在書架子上放着,那天他一回家就看到那孩子踩着一個小板凳,正把一本厚厚的書籍放回書架上。

  邵良偉其實已經在想辦法安頓這孩子了,但是在找領養人之前還不能給她找學校,但是也不能耽誤太久,他一個單身漢,帶着一個不明來歷,沒有任何收養證明的漂亮女孩兒難免會被人胡說八道,他倒是沒什麼,就是怕影響孩子的自尊心,所以他最近也在考慮到底應該怎麼辦。

  邵良偉打眼一看,樂了,“哎呦我去,犯罪心理學,你這小丫頭認得幾個字啊,拼音背會了沒,還看這麼深奧的書。”

  小丫頭禁不住他嘲笑,面紅耳赤的說:“我六歲的時候就認字了,那本書上幾乎所有的字我都認識,不認識的我還會查字典呢。”

  邵良偉在單位裏忙碌了一天,下了班看見這小丫頭心情就好的不得了,有心想逗逗她,於是抽出一本武俠小說翻開一頁說:“來,給你叔叔念一段,我看看你認識幾個字了。”

  小柔接過書看了一眼,然後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

  邵良偉心下好笑,心說這孩子看的裝模作樣的,還跟真的似的,剛想哄她兩句,她就把書合上遞給她,一張口,就背出了一段小說裏的字句來。

  足足背了三分多鐘。

  邵良偉越聽越不對,連忙打開那一頁,猛的發現,這孩子竟然背的一字不落!

  他心下有些駭然,“你剛纔看的是哪本書?犯罪心理學?”

  “是的。”

  “看到哪一頁了?”

  “都看完了呢。”她撇撇嘴,“叔叔上班要上好久,我沒什麼事幹,就都看完了。”

  “那這一頁,你能念出來嗎?”

  她看了一眼,之後就看也不看一眼,就這麼張口就背了出來。

  邵良偉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疑惑,到慢慢變得凝重。

  此時此刻,他非常確定,這個孩子是一個過目不忘的天才。

  這種小孩兒他只在電視裏見到過,現實中他見過記憶裏最好的孩子,也就是能把小學五年學過的古詩詞全部都一字不落的都背出來,那都已經算是普通孩子中的聰明小孩了,可小柔顯然不一樣,她只需要看上一遍,就這麼一遍,便能夠把剛剛看過的所有文字一字不錯的背出來。

  爲了看看她的記憶力究竟厲害到什麼地步,邵良偉蹲在地上,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她背了大半本書。

  他心裏的驚駭已經難以形容了。

  大概是看他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小丫頭的表情也變得害怕起來:“叔叔,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邵良偉一愣,連忙放鬆了表情,“沒有,你什麼也沒有做錯,孩子。”

  “告訴叔叔,你這麼會背書的本領,有沒有別人知道過?”

  她想了想,點點頭,“只有盧媽媽知道,但是盧媽媽她……去天上了。”

  “盧媽媽是?”

  “就是孤兒院的盧媽媽,大家都這麼叫她,後來她生了病,去天上了,一個吳叔叔來管我們,但是吳叔叔跟盧媽媽不一樣,他不給我們喫飽飯,還經常打我們。”

  “什麼?他敢打你們?!”邵良偉一聽就怒了,“他怎麼有臉這麼多你們的,氣死我了,你知道他在哪裏嗎?叔叔給你們出氣去。”

  她搖搖頭:“那天山上下大雨,孤兒院的房子塌了,有兩個弟弟沒逃出來,他就走了,不見了。”

  邵良偉嘆了口氣,“真是苦了你們這些孩子了。”

  “那你其他的小夥伴呢?還有,不是還有兩個大人在嗎?她們人呢?”

  “有人來領養我們的時候,我就躲起來,我想弟弟妹妹們先找到家,我比他們本領大,會照顧自己,所以那些弟弟妹妹就被領養出去了,後來有一天我聽見周阿姨和羅阿姨說我長得最好看,想把我帶到城裏去找個有錢人家賣掉,我就跑掉了,她們找不到我就走了。”

  邵良偉聽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能有個孤兒院就很不容易了,條件再怎麼樣也好不到哪裏去。

  當了那麼多年刑警,他也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人性,無論表面上看上去再怎麼正常的人,他的內心都有可能潛藏着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陰暗面,就像敬老院裏一樣有虐待老人的人,教師中也出現過猥褻兒童的人,一對平日裏恩愛的夫妻到了某天也有可能成爲殺死一方的兇手。

  這個孩子,在她年幼的時候,也是最單純最沒有心機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了這麼多的坎坷,邵良偉也肯定了自己一定要給這孩子找一個好歸宿的想法。

  他先是找了專家給她進行了一次全面檢查,最終的結果是,這個孩子身體沒有什麼毛病,但智商卻比普通小孩要高太多,而且,她那可怕的記憶力,並不是單純的記憶好,而是超憶症。

  他一開始還沒明白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聽過專家的一通解釋才明白,這是一種非常罕見的醫學現象,意味着這個孩子的大腦擁有自動記憶系統,具有超憶症的人,沒有遺忘的能力。能把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具體到任何一個細節。

  這也就意味着,從她有記憶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同時失去了遺忘記憶的能力,她會記得所有的事。

  也許有人覺得這會是超能力。

  但是邵良偉一聽就覺得,這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也許並不是什麼超能力,而是一種變相的負擔,因爲這意味着一旦以後她經歷了一丁點不好的事情,甚至是一些重大的創傷經歷,那麼那些不好的記憶,會不斷的在她的腦子裏回放,在未來的每一刻回憶起來的時候,都像是上一秒發生的事情,那種痛苦也會變得越發鮮明。

  “小柔,答應叔叔,以後不要隨便告訴別人你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知道嗎?”

  “好,我記住了。”

  邵良偉看着她懵懂又漂亮的眼睛,心裏感嘆了一下,說:“你這孩子,怎麼第一次見面就跟我走了呢?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我見過想要騙我的壞大人的眼睛,叔叔你不是,你跟他們不一樣,所以我想相信一次。”她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看,我的運氣還是很好的,我遇見好人啦。”

  邵良偉笑了笑,又做嚴肅狀:“這次是好運了,下次可不能隨隨便便跟別的不認識的大人走了,要保持警惕心,知道嗎?”

  “嗯嗯,知道。”

  “那要是真的遇到壞人了,小柔知道該怎麼做嗎?”

  “打!”她堅定的說:“打不過就跑。”

  邵良偉扶額,看來她看的書真的是太多了,“打就算了,跑是對的,以後真的遇見壞人,一定要逃,記住了嗎?”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聽話的點點頭,“好的,記住了。”

  “乖。”邵良偉摸了摸她的頭。

  他一直以爲這個孩子是聽話的,她也確實很聽他的話,他們住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門,對於他來說是真的把她當做了女兒一樣照顧,而她也是真的像個女兒一樣乖巧可愛,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唯獨這句話,她在未來有一天,真的沒有聽他的話。

  遇見壞人,就逃。

  到了未來的某一天,她沒有再像小時候答應他的那樣,當她再次面對壞人的時候,她沒有再逃,而是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她用自己的力量不顧一切的與邪惡戰鬥,直到有一天,她也終於遇到了那個與她並肩作戰,也可以保護她的那個人。

  而邵良偉這輩子最後悔的,也是把她送到了領養人那邊。

  那對夫妻,他考察了很久,男人是大學老師,女方是幼兒教師,夫妻恩愛,性格也和善,唯獨就是夫妻一方沒有生育能力,而他們也一直都想要一個可愛的女兒,雖然小柔當時已經快九歲了,但她的聰明乖巧還是讓夫妻二人立刻就喜歡上了。

  因爲知道這孩子的特殊性,所以邵良偉思緒很久,也決定把小柔給這對夫妻領養,畢竟他們都屬於教師階層,並且爲人和善,對小柔未來成長的路程也許有很大的幫助。

  他也問過了她,願不願意把那對夫妻當做爸爸媽媽。

  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當時的邵良偉還以爲這孩子是真的喜歡那對夫妻,也是真的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直到後來那家人出了事,他才恍然明白過來。

  那天送她到那對夫妻家裏的時候,她落寞的眼神。

  原來,她是怕給他帶來麻煩,她知道他不可能照顧她一輩子,也不方便當她的單親爸爸。

  那對夫妻出事的時候,邵良偉立刻從另一個城市馬不停蹄的回來找到了她。

  葉小柔,是的,她還記得她真實的姓氏,他一直覺得她是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的,只是她一直都不說,也許,那纔是她掩藏在內心深處,最不能碰觸的一段回憶。

  當邵良偉在醫院的院子裏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恍惚覺得自己再次見到了那個蜷縮在路邊,無依無靠的流□□孩兒。

  “小柔……”

  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門,她擡起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唯獨眼睛是通紅的。

  她的嘴角牽扯了一下,像是想對他笑一下,可是最終還是沒有笑出來,“叔叔……我好像……做錯事了。”

  邵良偉心裏一痛,一種難以言喻的懊悔涌向心頭,“不,小柔,那不是你的錯,他們出事跟你沒有一點關係。”

  “是我……他們是因爲我才吵架,阿姨犯了病,纔不小心開車把文景爸爸給……”說到這裏,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的簡直撕心裂肺,不停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哪怕邵良偉極力制止,也無法制止她不斷傷害自己的行爲,因爲她已經完全陷入崩潰,她把文景的意外死亡全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女人早就因爲不能生育而得了嚴重的焦慮抑鬱症,後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對小柔起了很大的敵意,也許是看到自己的丈夫對養女太過疼愛,她不止一次私底下對葉小柔有過暴力行爲,而當她與文景一次吵架過後,更是一衝動開車將丈夫撞死,並且把這次她造成的事件全都安在了葉小柔的身上。

  後來,這個女人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療,葉小柔不顧他的勸阻,也毅然決然的進入了那家醫院。

  她想要照顧養母,哪怕這個養母,已經把她當成了仇人。

  邵良偉不止一次去醫院想要把她帶出來,可她只是淡淡的對他說:“不用管我了,叔叔,你也知道,我同樣是有病的,我在這裏陪着她再合適不過了。”

  他是勸也勸過了,罵也罵過了,後來聽醫生說,葉小柔也有了很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他纔沒有辦法,只能時不時的去探望一下她。

  半年後,那個女人的病情有所好轉,開始主動接近葉小柔,把她稱爲女兒。

  所有人都以爲她轉好了,所以當再次出事的時候,誰也想不到,她的轉好全是僞裝。

  當得知葉小柔差點被那個女人活活掐死的時候,邵良偉簡直又憤怒又心痛,他憤怒的是自己,心痛的是小柔那個傻孩子。

  病房門口,那個女人還在撕心裂肺的尖叫着:“你就應該去死!!你是個殺人犯,你爲什麼不進監獄!你這個殺人犯,我們家就是被你毀了的!!!”

  葉小柔靜靜地站在那裏,任憑她嘶吼着。

  他看到她的脖頸上,胳膊上,全是被毆打的傷痕。

  那一刻他意識到,這一切痛苦的回憶,將會伴隨他一生。

  也是在那幾個月後,葉小柔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那麼聰明的孩子,曾經幫他研究過無數次犯罪案件,甚至於私底下幫他分析過無數次真正凶手的孩子,就因爲那麼一個簡單的傷人案件,竟然沒有爲自己辯護一句話,就這麼把自己送進了監獄裏。

  她只說了一句話:“是的,我是傷人者之一。”

  其餘幾個真正傷人的青年明顯有些驚訝,但是也露出意味深長和幸災樂禍的表情,他甚至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嘲諷了一句傻逼,氣得他差點當場掀翻桌子。

  可葉小柔用眼神制止了他。

  “叔叔,我知道你心疼我,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她對他說:“我要把自己關起來一段時間門,監獄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地方了,放心吧,等蘇貝醒了,他一定會爲我翻案的,到時候我出來,再跟您賠罪。”

  他哪裏需要她賠罪?

  真正需要賠罪的,是他。

  他無數次的懊悔,如果當時他不把她送到那對夫妻那裏,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一切了,可是再多的懊悔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這個孩子,是真的苦啊,從小到大,她真正過過的好日子,根本就沒有多少。

  他原本以爲他把她從那個山腳下帶出來,她就可以安安穩穩的過上普通女孩兒的生活,卻萬萬沒想到,是他一手把她送到了深淵的邊緣,再親眼看着她朝着深淵一步步的走去。

  他無能爲力。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一個人,能把這個可憐的孩子從黑暗中拉回來呢?

  很多年後,邵良偉在陽光底下愣神的時候,忽然聽到身邊的葉小柔輕聲說:“邵叔叔,謝謝你。”

  “……謝我什麼呢。”

  “謝謝你把我帶到阿炎身邊呀。”她笑着說:“我知道,在我出獄的時候,你就爲我規劃好了一切,否則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會輕而易舉的答應讓我留下,你就承認吧,你們當時肯定商量好了,是不是?”

  “我做了那麼多錯事,總也有一次走運的時候吧……”邵良偉苦笑着搖搖頭,“不過有一點你猜的倒是對,當年你進監獄的那個案子,他早就一清二楚的告誡過我,那裏面有一個無辜的人,我明知道是你,也只能裝作不理會他,或許也是因爲這件事情吧,不過阿炎這個人啊,太讓人捉摸不透,他當時到底知道多少,也只有他知道了。”

  “嗯哼,我就知道。”她把切好的蘋果塞到他的手裏,笑吟吟的說:“所以要走運啊,還是我最走運啦。”

  看着她明媚如陽光的笑容,邵良偉心裏涌出一股酸澀的暖意。

  還好……還好一切的苦難都已經過去,這個孩子在未來,也終於可以擁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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