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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芙蓉

作者:扶梦
尚芷连忙护住烛火。

  沈容一把扯下桌布,堵了门缝。

  那股腐臭味渐渐淡去。

  左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眼中藏着恐惧,身体不停打颤。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像還是個学生。

  之前她說,她的评级是D。

  “陈郎,陈郎,你在哪裡?芙蓉寻你寻得好苦,好苦啊。”

  门外脚步声远去,芙蓉的声音哀怨婉转。

  很快,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不過是隔壁房间的。

  尚芷和沈容微微松了口气,各自护住一盏烛火,把左蓝的推给她。

  左蓝对着蜡烛,啪嗒落了泪:“我早就說,我不想参加這個游戏,我爸爸非要我来……”

  “我肯定是要死在這儿了……呜呜呜呜……”

  尚芷问:“就你一個人参加了,還是你全家都参加游戏了?”

  左蓝抽噎道:“全家都参加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机会遇到爸爸妈妈。”

  尚芷笑道:“你家真有钱。我攒了一辈子的积蓄,也只够给我一個人报名。你爸够心狠,但也聪明……一家人参加,這胜率不就提高了嘛。”

  沈容一脸平静地听着。

  她的内心不是毫无触动。

  只是她還什么都不清楚,不敢情绪外露。

  這到底是什么古怪游戏?

  竟然還有很高昂的报名费。

  为什么這個世界有鬼,而這群人却好像很适应?

  为什么這個小姑娘的爸爸逼她参加這么危险的游戏,尚芷反而說出這番话?

  沈容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

  听那個神秘语音的意思,参加這场游戏的,本该是林湄。

  “陈郎!陈郎!”芙蓉的叫喊声越发凄厉,“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为何如此薄情寡义!为何对我如此狠毒!”

  “陈广年!你真是枉我痴心一片!将身家性命都错付于你!”

  “陈广年!你若是個男人,便出来见我!咱们俩,总要做個了断。你不能负了我,又蒙骗了那吴家小姐啊!”

  芙蓉声声泣血地哭嚎,漫无目的地在门外游荡。

  她喊着喊着哼起了江南小曲,柔情蜜意地說:“還记得,這是你我儿时的曲子嗎?”

  唱完了小曲,她又哭诉起男人的薄情。

  反反复复,甚是疯癫。

  夜风哐啷哐啷摇动窗户,雨水淅淅沥沥地滴落。

  女人慢慢嘶哑的哭声和风雨声混在了一起。

  至后半夜,沈容见尚芷和左蓝睡過去。這才敢闭上眼浅眠。

  說实话,她一直在提防着這些人。

  ……

  一夜沒睡好。

  沈容一早,眼底有些发青地和尚芷一起下楼。

  打开门栓,都看见门栓上的一道黄符竟碎了。

  尚芷:“看来……這次是有時間限制的。”

  沈容点头:“嗯。”

  内心却想:什么時間限制?

  她连要参加游戏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下了楼,大堂内高朋满座。

  客人要么身穿马褂或短打,留着半长的头发。要么穿旧式西装或学生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而在大堂喝早茶的女人,要么穿西洋服,要么穿学生装,沒人穿传统样式的服饰。

  沈容估计,這個时代大概是民国。

  外边叫卖声络绎不绝,目光穿過大堂,能看见担着扁担的小贩来回走动卖东西。

  与昨夜相比。

  昨夜像是进入了阴间,今天白天像是回到了阳间。

  柜台前,肖振峰等四名男玩家已经站在那儿,掏出身上的手机手表挂坠等物,问掌柜能不能抵房费。

  掌柜正拿着西洋镜在一個個掂量。

  “你有东西付房费嗎?”

  尚芷从口袋裡掏出一個钻石吊坠,问沈容。

  沈容脱下脖子上的玉镯:“有。”

  這玉镯是她自己攒钱买的,但沒什么特别的意义。

  就是她喜歡买玉啊,翡翠,金首饰之类的,觉得保值,算投资。

  她平时上课不戴,但一下班就戴上了。

  二人走到柜台前。

  掌柜已经给肖振峰他们兑了钱。

  他们手快,沈容沒看见掌柜给兑了多少,不過他们個個脸上笑意浓厚。

  沈容和尚芷各自把物品放到柜台上。

  掌柜先看了尚芷的钻石吊坠:“這個花样算新奇,算你一千块吧。”

  尚芷:“行。”

  掌柜拿出一袋子老旧纸钞,数了一千出来,扣下一百:“一個大洋算一百块,我這儿按天扣钱,住一天算一天钱。”

  尚芷留下两百沒拿:“我這两天的吃喝住就从裡面扣吧。不够就跟我要,要是有剩,就归你了。”

  掌柜笑道:“我可不贪你這钱。”

  他把钱收了,拿起沈容的玉镯,笑道:“我們东家,就喜歡玉啊,翡翠啊,金子之类的玩意儿。我把這拿去给我家东家瞧瞧,他要是高兴了,能给你加钱!”

  掌柜說着,招呼小伙计来看柜台,走了。

  肖振峰连忙问:“昨天晚上,你们過得怎么样?”

  又用长辈的口吻对沈容說:“你待会儿拿了钱,先把你這身衣服换了。血淋淋的,像什么样子。”

  沈容不太想跟肖振峰多說:“大家各自管好自己就行了。”

  他不說,她也要换的。

  于毅疲惫地說:“昨晚上,被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喊得沒睡好。”

  肖振峰勾起唇角,颇为得意地扫视众人。

  尚芷:“怎么?你昨晚难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肖振峰笑得高深莫测,得意洋洋:“這酒楼的东家,是個赏心悦目的美女。”

  “东家,东家,您慢点!”

  掌柜急切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沈容闻声往楼上看。

  只见穿一袭红色大襟袄裙,长发松散的高挑身影从楼上蹿了下来,速度快得像一匹猎豹。

  他站在楼梯平台,抓住把手急急停住,一抬头,松散的发间露出一双眼中仿佛燃着星火般发亮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沈容。

  沈容心中咯噔一下。

  這人,有点眼熟。

  這人甫一仰头,如天鹅抻颈,将遮脸的长发甩到后边去,露出一张美得雌雄莫辩的脸。

  “封老板,难得见你這個时候出来啊。”

  有個穿西装喝茶的男人同他打招呼。

  “滚,沒功夫跟你扯皮!”

  封政简单粗暴地啐了那人一口,目光始终纠缠在沈容身上,浅色的眼眸裡像有灼灼火光闪啊闪。

  他就這样远远凝望着沈容,眼中似有情绪汹涌澎湃。

  忽而又失落哀婉地转身,姿态慵懒地上楼,对正下楼的掌柜說:“按最高的给她兑。”

  掌柜应了声,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沈容,给她兑了一百個大洋。

  大洋太多,她不方便拿,其中八千就换成了纸钞。

  她一下子成了万元户。

  肖振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万块?有沒有搞错!那個镯子拿人民币买最多只值一万块,我的手表价值八十多万,你就给我兑两千块?”

  掌柜說:“我早說了,我們家老板,最喜歡玉啊,翡翠啊,金子之类的。”

  沈容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叹道:“小伙砸,你那玩意儿不保值啊。”

  掌柜的把大洋和纸钞用布包起,递给沈容:“收好,钱可是有大用处的。”

  尚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沈容点头:“谢谢。”

  這句话很明显是在提醒她,這世界用到钱的地方很多。

  “小二,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這可多了去了,您要听什么?”

  “說個有意思的来听听。”

  大堂裡热热闹闹的。

  沈容和尚芷各点了份粥坐下,听着小二說八卦。

  小二一副說书先生的模样,生动地說:“春满楼的头牌,不是又疯了一個嘛。听說昨儿夜裡跳了井,死前一直大喊着,芙蓉回来了,芙蓉回来了,她来找人偿命了……”

  “住嘴!這大清早的你怎么說這么晦气的事!”

  “我這不還沒說完呢嘛!”小二突然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說:“昨儿夜裡,還有人看到陈广年了。他老了许多,穿着长马褂,就站在芙蓉那院子裡的芙蓉树下哭。”

  “這他.妈更晦气了!快住嘴吧你!让你說点有意思的!你给老子大清早的說鬼故事!”

  小二嘿嘿一笑。

  “小二,你過来。”

  肖振峰招呼小二到跟前,拿出十块钱,“那個芙蓉和陈广年的事,你给我细說說。”

  尚芷和沈容面不改色地端着粥碗。坐到肖振峰桌边去。

  肖振峰也不生气,反而得意起来。像是她们二人的靠近,反而满足了他的大男子主义。

  小二摇摇手:“你打发叫花子呐。”

  肖振峰又加了十块。

  小二继续摇手:“我這儿,可是有你们最需要的东西。”

  肖振峰咬牙,加到一百块,小二仍旧摇手。

  沈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很明显這游戏和芙蓉有关。

  她不打算占肖振峰便宜,掏出一百块。

  小二仍旧摇手:“沒诚心呐,我去别桌咯。”

  “等等!”尚芷也掏出一百块。

  小二脚步虽顿住,却含笑不语。

  直到在场每人掏出一百,他才把钱收进袋子裡,說:“說起這芙蓉和陈广年啊,大家都說他俩,是一对奸.夫淫.妇。”

  “听别人說,芙蓉和這陈广年是对情.人。芙蓉是春满楼的头牌,长的是花容月貌。陈广年是留洋回来的,长得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可這二人狼心狗肺,看吴家老爷病重,便合起伙来,密谋骗娶吴家唯一的小姐,吞并吴家的财产。這样,陈广年就能为芙蓉赎身,他俩便能逍遥快活了。”

  “结果陈广年和吴家小姐成亲那天,芙蓉突然反悔,要陈广年同她私奔。陈广年却已经看不上芙蓉這個风尘女子,决定以后专心做他的吴家女婿,叫人打跑了芙蓉。”

  “芙蓉当时怀了身子,生生被打得掉了孩子。听說那夜她从吴家回春满楼的路上,一路都是她腿上滴下的血。当晚,她便在吊死在了房中。”

  血……

  沈容想起昨晚渗进门内的血迹,還有芙蓉的声声哭嚎。

  芙蓉哭的,似乎和小二說的些不一样啊。

  芙蓉口中,吴小姐很无辜,她也不想要害吴小姐。

  她疑惑地看向小二:“還有嗎?”

  小二笑着掂量钱袋:“我就知道這些。而且我這些也是道听途說。我不是他们本人,亦不是他们身边的人,哪能知道那么多事。”

  沈容会意,加了一百块。

  其余人愣住。

  肖振峰叽歪道:“你那么有钱,你就一個人付了吧。”

  沈容作势要掏钱:“行啊,我一個人付,那消息就我一個人听。”

  肖振峰气愤地冷笑:“扣扣搜搜的,這点钱都舍不得。我要是有你那么多钱,我才不会像你這样小气,别說买消息了,就是大家住酒楼吃饭的钱,我也愿意承担。”

  沈容:“你有两千块,是我的五分之一,你要是有一万块就承担其余六個人的开销的话,那你现在有两千,是不是起码可以承担一個人?”

  肖振峰眼珠子突出:“你!”

  沈容:“反正你大方嘛。”

  肖振峰冷哼一声,掏了一百块。

  其余人也掏了。

  赚了個盆满钵满,小二满意地离开,漫不经心地說:“這人做了鬼,要么有执念,要么有冤屈,才会阴魂不散。谁要是能让他们解脱,那真是功德一件啊。常言也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鬼也一样啊,就是這功德嘛……”

  肖振峰立刻追上去,又给小二塞钱,对小二說了几句话。

  小二笑眯眯地凑近他,說了些什么,转头便道:“不要再问了,我不会再說了。”

  肖振峰满意地点头,挑衅地对沈容抬下巴。

  沈容暗自琢磨。

  這是一场游戏,是游戏就会有通关方式。

  小二說的這番话,意指通关方式就是完成冤魂的执念,洗刷他们的冤屈。

  他沒說完的“這功德”三個字,让沈容想到一個词:功德圆满。

  如何才算圆满?

  救赎芙蓉与陈广年二人,两份功德分到七人的头上,這還算圆满嗎?

  如果功德不圆满,会怎样?

  圆满了,又怎样?

  她思考间,左蓝才睡得迷迷糊糊地从楼上下来,整個人都丧丧的。

  左蓝错過了重要情报,但也沒人提醒她。

  尚芷喝完了粥,天色還早,对沈容說:“我們去春满楼看看?”

  沈容点头。

  她也正有此意。

  小二說得很明白,他是道听途說,不是当事人的身边人。

  這不就是暗示,她们想要了解,就该去找当事人的身边人问嗎?

  其他玩家也要去春满楼。

  除左蓝之外,六個人便一起出发了。

  春满楼离酒楼有段距离。

  酒楼在街头,春满楼在街尾。

  两栋楼都是一條街上最富丽堂皇的高楼。

  沈容在去春满楼的路上,买了件新衣服换上。

  尚芷等人沒等她,她便落在了后面。

  她从衣服店裡出来,迎面便撞上长发松散的,整個人透着一股慵懒散漫气息的酒楼老板封政。

  封政手中拿着她的玉镯子,爱不释手地一直用手指反复摸,如待珍宝。

  一抬头瞧见沈容,远远望了她一会儿,扭头便走。

  他转头背对她的一瞬间。

  沈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看到封政眼中有几许埋怨。

  沈容心想:他埋怨谁?我嗎?我认识他嗎?

  不過他這小表情,還真像那個人。

  ——那個她突然失踪的前闺蜜。

  沈容掸了掸新衣裙,往春满楼走。

  远远望见肖振峰和尚芷停在了春满楼门口。

  尚芷本要进去,又对其他人說了什么,退了出来。

  而其余三人,就這样进了春满楼。

  他们为什么不进去?

  沈容在心中留意,跑到春满楼门口。

  春满楼内脂粉味的风一阵阵往她脸上刮,穿合身旗袍的姑娘们巧笑倩兮,正倚在门上招呼客人进去。

  尚芷和肖振峰站在门口,观察那进楼的三人。

  三人很快淹沒在了人群裡,不见踪影。

  沈容问:“你们不进去嗎?”

  肖振峰转身离开:“我晚上再来,白天人太少了。”

  尚芷道:“我也晚上再来。”

  那我是不是也该晚上再来?

  沈容思索一番,正要离开,却瞥见春满楼旁边巷子裡,竟有一间香火店。

  门口摆放的小纸人,白脸红唇,面容僵硬诡异地微笑着。

  □□猝不及防看到也能吓人一跳。

  妓.院旁边开香火纸扎店?還這么吓人。

  那晚上妓.院的客人出来,不得被這门口的纸扎小人和门头上的白纸钱吓死?

  沈容直觉奇怪,走进巷中,问香火店柜台裡的老人:“老板,你這香火纸扎店怎么开在這儿?還有這门口的小白人……大白天的都有点吓人。”

  老板笑得很慈祥:“就是要吓人,别人才会注意嘛。开在這儿,当然是因为這裡生意好。小姑娘,要不要买点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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