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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作者:寒落晚空
“我知道。”江弈不在乎,“但纪九韶从来沒接下過本家的橄榄枝。”

  “就算沒接,他依然是纪家最看重的孙子。”

  “是。”江弈承认。

  “江弈,有些鸿沟是填不了的。”金克年正色道。

  “我知道。”

  有些东西,是无论怎么做都于事无补的,譬如两者之间過于巨大的鸿沟。

  你可以暴富可以有钱可以爬上山顶,但别人出生就站在云巅,一眼就能把你打入泥沼——不過云巅的人愿不愿意施舍你一道余光還有待商榷。

  江弈不由得想起一些事,說:“這個道理,我的确高中毕业就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金克年借机劝道:“万象城的事我来解决,趁他现在沒工夫对付你赶紧走。”

  “走?”江弈看着电视机裡人声鼎沸的纪年大厦,心裡舒坦得不想动,“我說了,从我踏上c市的那一刻开始,我們俩就必须跪一個。”

  扬声器再次爆炸:“你拿什么赢纪九韶?!拿命?”

  “我什么时候說要赢他?”江弈漫不经心地刷新着热点頁面,时隔十来分钟,頁面终于显示正常,十几万條评论裡大都带着“纪”字。

  ——【卧槽!上哪找這种标准金龟婿?!】

  ——【jnn就是纪年集团下的新闻平台,怪不得這次只有jnn沒报道,原来是自己老板出事。】

  ——【姓纪,懂的自然懂,上层圈子裡有戏看了。】

  ——【早该整改了,什么娱乐圈,整個一高级j院,上头的人选妃的地方。小明星为了陪酒喝到胃出血還是轻的,去年不是還有個被玩到抑郁跳楼的。】

  ——【有钱人都是一丘之貉,建议抵制纪年产品,jnn新闻软件难用的一比,正好卸了。】

  ——【jnn新闻评论区一群杠精睿智,早就不用了。什么样老板什么样的产品。】

  ——【有一說一,娱乐圈潜规则属实恶臭。但是只要你有五官,我就沒有三观……我可以免費,不用潜。】

  金克年真想過来掰开他的脑袋看看裡头有啥:“既然不想赢還不赶紧麻利地收拾东西回去?”

  江弈划拉着评论:“你說的我都懂,我也有自知之明,纪

  九韶是什么人,我就算花一辈子,可能也赢不了他……”

  “啧,也不用太悲观……我們把自個的搞到风生水起,說不准以后也能成個纪家,只是說你沒必要跟個杠铃投胎转世似的,该绕开就绕开。你收拾东西,我给你订机票,s市那边……”

  听着那边逐渐平缓的气息和干巴巴安慰的话,江弈出声打断他:“但是我能恶心他。”

  這话叫金克年猝不及防,他哑了好一阵,才不确定地问:“你真的疯了?那是纪九韶,你是谁?”

  “我下飞机就跟你說過,c市有我日思夜想的大事。”

  江弈点开短信瞧了一眼,“他不会动用纪家的力量来跟我玩,這点我很確認,你可以放心。”

  金克年彻底放弃思考他的行为逻辑,头疼欲裂:“你到底跟他多大仇,连钱都不赚了?而且你還能怎么恶心他?”

  “不跟你扯淡了,我的鱼上钩了,出去办個事。”

  江弈扯過一件短袖,艰难的把它套进石膏下的胳膊,临挂断电话前突的问:“你记得我身边有個叫芷欣的嗎。”

  金克年:“你那么多小情人,我得有多闲才会去记他们名字。”

  “跟了我很长的那個,现在還在联系。”

  “所以你想說什么?你终于找到真爱了?還是太粘人想我帮你拿掉?滚蛋——”

  “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恶心他嗎。”

  江弈对着镜子裡的自己眨了眨眼,“不出意外的话,過段時間芷欣会過来c市,带我一起去见家长。”

  金克年彻底說不出话,突如其来的浪子回头?他为什么完全沒有真实感??

  但他江弈就算订婚结婚跟对付纪九韶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揍你,纪少对你应该沒其他兴趣。”

  江弈对着镜子抓了两把头发,“但是芷欣,姓纪。”

  “啪”那头的电话率先挂了。

  想赢纪九韶,很难,非常难。

  纪九韶這個人跟他的家世一样,高高在上、无法撼动。

  他說最讨厌這人又能如何?

  两者之间過于巨大的鸿沟,让他连讨厌憎恶的理由都說不出来、說不清楚。包括金克年也不明白,只会觉得他疯了。

  他看见纪九韶就恨得瞋目切齿、暴跳如雷,可事实上他从来沒有立场也沒

  有足够的理由。

  有些鸿沟无法填平這种事,他的确高中毕业那年就懂了——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陈素素十九岁生日,邀請了很多人去庆生,有他的邀請函,于是他也去了。

  江弈提出過替她包场,可是被回绝了。生日当天他精心准备了礼物——一把diy的蓝白色钥匙,這把钥匙能启动一辆新型女士银色跑车,跑车就停在酒店停车场。

  他记得那天的场地在c市最好的酒店,是纪九韶包下来作为生日派对场地送给她的,场地布置得很好看,但是纪九韶本人并沒有到场。

  他自信自己的份礼物是全场最贵重最有排面的,自信陈素素会发现他的好,自信陈素素会放弃纪九韶。

  陈素素接過礼物,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礼貌的微笑,然后看见握了一整晚的手机收到的简讯,笑得眉眼弯弯,动人心弦。

  江弈就站在旁边——江弈在的时候沒人敢比他更靠近陈素素,他站的太近,能将陈素素的短信界面看得清楚明白,屏幕裡的短信真的很短,只有四個字:“生日快乐。”

  他摸到自己外套裡的手机,冰冷的,他换過很多個手机——因为他总觉得收不到回信是手机坏了,每個手机的发件箱裡都有過几百條短信,每一條都比這四個字长,得到的回信却比這四個字還要短。

  那瞬间,他理解了鸿沟。

  不想继续再待在這裡,转身,跌跌撞撞穿過嘈杂的人群,走出酒店。

  夜风席卷,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

  仰头眺望马路,两边的行道树延伸到黑漆漆的夜色裡。

  然后迷迷糊糊地想起a校外有一條路好像也是這样的,他曾经带着兄弟在那條路边跟外校约架斗殴,次数多到数不清,无论输赢,无论站着還是躺着,总能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快速驶過,他看不到车窗裡的人,只有偶尔,车窗开着,能瞥见窗边卷起衣袖的胳膊支着下颚,不知在看窗外的什么,一晃便過。

  那辆轿车跟那個人一样,进入视线,经過,然后消失,从无停顿。

  不知走到了哪個巷口,他累了,慢慢靠着墙蹲下来,脑海裡充斥着杂乱的画面,黑色轿车驶入酒店,他奉为女神的人与轿车的主人相携走进酒店,

  最后是陈素素看到短信的笑意。

  他缩在墙根,侧脸紧压着手臂,肌肉痉挛着,企图不去想,但是沒有用,暴躁与无力在身体裡冲撞撕扭,他恨,他咬牙切齿,想冲上去,但事实上他只能恨——陈素素是笑着进去的,纪九韶比江少爷有钱有权,陈素素从来沒有接受過江弈,纪九韶从来沒有把江弈看进過眼裡,他其实根本连恨的资格都沒有!所以他才更恨!這股恨甚至揉到骨子裡,浸入血液裡。不远处一只翻完垃圾的黄狗似乎是察觉了這個不速之客,湿润的眼珠探究地转向墙角的巨物。

  他看了看狗,狗看了看他。

  他移开视线,狗也将屁股对回他。

  他知道狗是狗,但狗不知道他是人。

  這就是鸿沟。

  整個身体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他无力地坐在地上,垂臂于膝,无神地望着路灯照不到的虚空。

  地上很凉,但他不想动,甚至不想思考。

  短信是陆言发過来的,约他十二点在纪年大厦外的咖啡馆见面。

  江弈知道陆言早晚会主动找自己,但沒想到会在今天。

  穷奢极欲喜歡飙车的江家少爷自从到达c市后,一开始是为了掩藏行踪低调半個月,出行全靠司机,如今是不用低调了,奈何手瘸了一只。

  早上十点,纪年大厦前的道路格外拥堵,车塞着车、人挤着人,财经记者跟娱乐记者混在一起,還夹杂着替小明星抗议的粉丝与一堆周日早上沒事干到现场吃瓜的群众。

  赤日烤着马路,车辆反光刺目,前排的司机望着前边跟乌龟一样慢吞吞爬动的车,身心俱疲,脚踩刹车牙龈上火一肚子气。

  后排打了石膏的右手好整以暇地搭在车窗上,被困在龟速的车流裡的江弈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兴致勃勃地欣赏窗外人头攒动。

  从這裡下车走到咖啡店只需要五六分钟路程,可江弈颇有耐性地硬坐了四十分钟。

  江弈甩上车门,司机重新汇入拥挤的车流。

  推门走进环境清幽、冷气很足的咖啡店,选了個靠窗能看见门外道路的位置坐下。

  “两杯摩卡,常温,再给我一碟冰块。”

  稍显奇怪的要求让服务员愣了一下,但沒有多說,依言端来两杯常温的摩卡裡,以

  及一碟小冰块。

  陆言烟灰色的身影姗姗出现在不远处的道上,正急匆匆地往這边赶。

  江弈看了眼時間,十二点已经過了。悠哉悠哉地往对面的咖啡裡扔了三块融化得更小的碎冰,然后将剩下的倒入自己這杯裡毁尸灭迹。

  “抱歉,临时处理些事,来晚了。”

  陆言将纸盒放到桌上坐下时,身上還带着炎日的热气。

  江弈礼貌摆手,“纪年的新闻我也看到了,這真是一個令人……难過的消息。”

  他打着厚重石膏的手实在惹眼,陆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你的手?”

  “昨天不小心摔的。”

  很拙劣的谎话,陆言沒揭穿,端起咖啡,看见浮在上头已经融化成片的小冰块,语气不由得放软了些:“不要再送东西来了。”

  江弈装的很无辜:“什么东西?”

  纸盒被推到他眼前,“花被保洁阿姨扔了,卡片我撕了。剩下的都在這。”

  江弈打开纸盒,裡面整齐地摆放着他找人送過去的东西。

  “那瓶香水的盒子是……别人擅自拆的,沒用過。如果你介意,多少数你說,我赔。”

  不吃這套?

  江弈合上纸盒,抬头想說什么,却发觉陆言的脸色憔悴,眼窝深陷,晕黑的眼袋挂在下面,一派精神不济的模样。

  到舌尖的话一转,变成了:“這瓶香水是我托人从a洲带過来的,二十周年限量版,底调清新,意寓是找到回家的路。”

  神情相当专注:“我觉得很适合你。”

  陆言眉头皱了起来,但說出的话仍是决绝:“多少,你說。”

  “這样贵重的东西,当然只能用你来赔了。”

  陆言不悦道:“别开玩笑。”

  “沒有开玩笑。”江弈认真說完,瞧见陆言神情逐渐变得警惕,哈的一下笑出声:“好了好了,认真說,你现在回去休息就一笔勾销。”

  陆言愣了一下,垂下眼避开江弈的视线,說:“东西還你,以后别再来找我。我跟你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别的什么,也不想跟你有什么牵扯,沒什么好說的。”

  “不管当初你有什么苦衷,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也不想掺和。你对我来說,只是個陌生人,当年我說得很清楚了。”

  全当沒听到他的话,江弈

  飞速转移话题:“你精神看起来不大好。是为今早的新闻?”

  江弈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实则有些犯难,怀柔政丶策也不行?四年前听话单纯的人怎么变成了根软硬不吃的臭钉子。

  陆言见他装聋作哑也不戳穿,反正今天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便老实道:“不,是跟朋友闹了点矛盾。”

  他沒兴趣做陆言的知心朋友,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漫无目的问:“你们总裁的事今早闹得沸沸扬扬,今天得加班吧,注意身体。”

  “網上的是谣言!”

  陆言的目光突然变得正直恳切,“纪总不是会强迫别人的!”

  江弈当然知道是谣言了,不過陆言竟然這么激动……果然是跟纪九韶有一腿。

  于是起了继续激一激他的心思,故作疑惑:“網上的照片我看了,沒p图的痕迹,况且到现在你们纪年一直都沒有反应,jnn更選擇压下這件事不做报道,在其他人看来這不就是做贼心虚、不敢回应?”

  如果不是因为他跟周博明闹矛盾,接酥酥的事就不会落到九少头上,九少也不会被人恶意拍照爆出绯闻。对這件事情陆言内疚无比,所以今早才請主动缨加班,想尽力弥补一下九少。

  哪怕对象是江弈,他也想替纪九韶澄清。

  “是有人恶意抹黑纪总,纪总为人我們公司都很清楚,强迫人的事情他不屑去做,而且纪总根本就不喜歡男人。”

  陆言目光坚定、言之凿凿,然而他压根不知道对面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江弈表面上跟着陆言的话点头,内心却连個标点符号都不信,不喜歡男人?办公室上下级play跟你玩少了?当年为你出头把老子踢出c市是假的?他的私生子都认识你個言哥哥。

  “至于官方的回复,”陆言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正好。”

  他指着时针說:“十二点半召开记者会,還有一分钟开始了。”

  江弈点到一半的头僵住了,记者会?什么时候的消息??他为毛不知道?

  陆言像是了解他的疑惑,“十一点jnn推的新闻,刚才還在热点上。纪总会在十二点半会召开记者会,說起来……這好像是纪总首次在公众面前露脸。”

  十一点的时候,他正堵在纪年外面的大道上看戏,原来当时外面会聚集那么多人……還有召开记者会的关系。

  “我回去工作了,你可以自己看看直播。”陆言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总之,網上都是谣言,不能信。”

  江弈目送陆言离开,掏出手机,果然,最新推送显示的是jnn的图标——【“纪年执行总裁召开记者会”,jnn直播平台十二点半准时独家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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