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11年的4月,他發了第一條微博,是回憶2001年去加藤工作室當學徒的日子,他說“十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覺得我看到了天使。”
然後配了一個人的背影。
白宴愣了愣,放大圖片仔細看了一下,認出這個背影是洛禾,穿着白襯衫站在日式老宅的天井中央,陽光從上面照下來,好像在他身上鍍了一層光圈,真的很像從神壇上走下來的天使。
那個時候的老師是這樣的啊……
白宴眼眸動了動,手指放在照片上,觸摸着當時那個清瘦的背影,忽然間有點嫉妒天鳴,可以那麼早就遇見洛禾。
往上翻,接着是2011年九月,那是洛禾在國內拿第一個漫畫類獎項的日子,天鳴發了一條微博:“不愧是我崇拜的人,實至名歸!”
再之後,就沒有任何關於洛禾的微博內容了,直到去年,就是所謂的“拜師門”,他發微博說:“洛禾老師,我崇拜你很久了,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拜你爲師?”
這條微博當時引起了不小反響,洛禾粉絲和天鳴粉絲都震驚了,評論直接飆到一千多,後來洛禾發博迴應並委婉拒絕,這場風波才漸漸平息。
“請問……是白小慫嗎?”忽然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男聲,白宴一轉頭,就看到一個個子高高的大男孩,約莫二十歲,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頭髮用髮膠打理過,很清爽,很精神的樣子,穿着一件軍綠色的外套,正插着口袋彎着腰看他手裏的手機。
“啊、你好!”白宴連忙心虛地把手機屏幕關掉,不過顯然對方已經看到他在看什麼了。
天鳴走到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廈門的brt很擠,排隊花了點時間,你等很久了?”
“……還好。”
“在坐車來的路上,我也翻了一遍你的微博呢。”
“誒?”
“你是從洛禾在日本得獎的那一年纔開始關注他的吧?”天鳴笑了笑,“跟其他粉絲相比,你確實算是骨灰粉了,不過跟我相比,你真的遲了好多年哦。”
遲、了、好、多、年……
這五個字真是……刀刀捅進白宴的心窩啊……
白宴內心:好氣啊!
天鳴繼續說:“那我就不兜圈子,開門見山了。我從當學徒的那一年開始,就崇拜洛禾了,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憧憬的對象,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的感受。”
“我理解,老師對我來說,也是這輩子最憧憬的人。”
“可你才認識他多久?”天鳴反問。
“我……”白宴噎住了。
“你知道洛禾老師在日本求學的時候經歷了什麼嗎?那個時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一直都是我。”
白宴眼眸暗了暗:“你微博發的那張……寫着加油的畫稿,就是老師那個時候送給你的嗎?”
“是啊,那個時候,我是加藤門先生下最沒有天賦的學徒,我的畫幾乎每一次都會被加藤先生撕毀,他說我不管多努力都不可能成爲厲害的漫畫家……那段時間,我覺得我的人生大概就這樣了,可能真的要放棄繪畫這一條路了,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在畫室遇見了洛禾老師,他告訴我,任何一個人的人生,都不會那麼輕易被毀掉,然後他把他的稿紙撕下來,寫了加油兩個字送給我。”
白宴心裏五味雜陳,原來,他們曾經有那麼多回憶。想起之前天鳴在私信裏說過洛禾曾答應收他爲徒,便問:“老師是那個時候答應收你爲徒的?”
“是啊,他答應過,可是這種隨口的承諾,他一定不記得了。你可能不知道,洛禾老師雖然不受加藤先生待見,可他卻是整個工作室學徒們的偶像,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他就是個繪畫天才,他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星星,而我們都是渺小的崇拜者。”
天鳴的記憶回到那個晚上,他捧着洛禾的畫稿,心中充滿了溫暖,他激動地說:“未來有一天,我要是出名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洛禾只是懶懶地拿着畫筆,靠在椅子背上,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一個人的夢想被抹滅,我也沒做什麼。”
天鳴手捏着畫稿,上面的“加油”兩個字彷彿在發着光,“我……我會向你學習,如果將來有機會再見,我可以……我可以當你徒弟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整顆心都在顫抖。
洛禾笑了,他被那個笑容晃得有些失神。
“老師是怎麼回答的?”白宴的聲音傳來,使天鳴回到了現實,他換了個姿勢,說:“洛禾老師啊,他向來是個溫柔的人,當然是答應了啊。”
“答應……了麼……”
白宴垂下眼眸——原來,老師一開始就跟別人約定好了……那我,算什麼呢?
“所以說……”天鳴忽然靠近他,認真地直視他的眼睛:“能把洛禾老師讓給我麼?”
“誒?”白宴一驚。
“我認識他比你早,我崇拜他比你久,我比你更有資格當他的徒弟。”天鳴一字一句地重複道,“能把,洛禾老師,讓給我嗎?”
“……”白宴的心“咯噔”一聲,天鳴的話語極具壓迫力地盤旋在他耳畔,像是某種魔咒,令他一瞬間,所有鬥志都消散了。
“你應該知道的吧,我的作品現在是書店裏的暢銷書,常常能跟洛禾的作品放在一個展櫃上售賣,在網站的排行上也是同樣,我能跟他出現在同一個榜單上,可是……你呢?”
可是……你呢?
天鳴把最後四個字咬得很慢。
白宴一愣——我呢?
我這樣的小透明,真的有資格當洛禾的徒弟嗎?
“說起來,最近有去稍微看一下你的作品哦,沒辦法,我把洛禾放在了特別關注裏,而他又一直在宣傳你,可是,你所謂的作品,人氣多少?網站排行第幾?真的很讓人擔心啊,如果沒有洛禾幫你宣傳,有多少人知道你?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洛禾帶給你的,僅僅因爲你是他的徒弟。”
說到這裏,天鳴停頓了片刻,擡眼望着他:“你捫心自問,你配得到這些嗎?”
白宴被他說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鳴微笑道:“所以,把老師讓給我吧,不管是從認識的時間,還是喜歡的程度,你都輸我一大截啊。”
白宴怔了怔,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都輸……一大截……麼……
天鳴看了看手錶,說:“抱歉我下午還有籤售會要去,你要是一時沒辦法答覆我,可以下午發私信給我。”
他站了起來,準備要走的時候,白宴忽然叫住了他。
“不用等下午了,我現在可以答覆你。”
旁邊,離他們最近的一張桌子,有一個男人正翹着腿看報紙,報紙拿得很高,看不清臉,但是可以看出修長的雙腿。
天鳴頓住笑了,胸有成竹的樣子,彷彿已經知道了答案:“請講。”
“我……”白宴的手握成拳頭,緊了緊,“我纔不要把老師讓給你。”
“……”
誒?
天鳴的表情僵住了——什麼情況……爲什麼和他設想的不一樣?
看報紙的男人挑了挑眉毛——哦喲,出乎意料。
白宴深吸一口氣,說:“不管你認識老師多久了,也不管你有多崇拜老師,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有不能把老師讓給你的理由。”
天鳴好半天才反映過來,望着對方堅定的臉,有些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誰更有資格當徒弟這種事,並不取決於先來後到,不是誰先認識老師,誰就有資格當他的徒弟的。收徒弟的是洛禾老師,他的決定纔是最重要的,我們在這裏擅自決定把這個名額讓給誰,是對老師的不尊重。老師對我說過,他只收我一個徒弟,不會再有別人,我相信他。我確實哪裏都不如你,作品沒有你有人氣,粉絲沒你多,還很可能會砸了老師的招牌,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會因爲自卑,放棄老師。可是現在,讓我把老師讓給你這種事,我已經做不到了。”
“爲什麼?”
“我對老師……我對老師……有不一樣的感情。”白宴低下頭,猶豫了很久,才說,“老師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重要到,無論如何也不想把他讓給任何人的程度。”
說完這話,幾乎耗光了白宴所有的勇氣,他慶幸老師不在場,不然這種話,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始終在一旁看報紙的男人,這時終於緩緩放下了報紙:“真是令我驚訝啊,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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