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三百五十九、倚听窗雨,流转风月。 作者:未知 上好的肉,热辣的酒。一壶入喉,百愁消融。 江湖自有江湖上的享受,潇洒快意的感觉从来都能让人平添几分豪迈。小酒馆裡人满为患,即使是端木和猴爷都只能跟人拼桌而坐。 他们对面的人是個外乡客,不认识這两個大老板,只是凭着江湖儿女的爽快,三盏两杯就打成了一片。 汉子說话带着乡音,九转回肠,听不清是姓洪還是姓冯,但他身上却带着一股子让人舒服的爽快。他說他是离家千裡到這裡讨生活的,家裡的老婆娃等着他呢,他說他要赚大钱,回去给老婆买新衣裳给孩子盖间大瓦房,他說他走南闯北這么多年,沒见過什么地方跟這裡一样,他說他总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他說…… 他一直在說着,猴爷在一旁不停给他添着酒,端木则在旁边拿着曲谱写着什么,时光安然,岁月静好。 這個汉子有时会說道一半停住,认真仔细的随着說书先生的一声醒木抬起头聆听這個镇子所发生的故事。在高潮過去之后,他又低下头吃着自己的肉、喝着自己的酒、說着自己的故事。 “老弟,想要有出息,就要苦干实干,咱们沒本事,就得靠一股牛劲往上钻。我跟家裡人說了,混不好我就不回去了。”這汉子喝的高兴,用油乎乎的大手拍着猴爷,眼神裡全是诚恳:“你還年轻,還沒成家吧?年轻人不要混在這种地方,去学门手艺,就算不能大富大贵,只要肯吃苦,一家子吃穿不愁那是沒問題的。” “是是是,老哥說的事。” “哈哈哈哈,老哥。你知道不知道……” 端木的话還沒說完,就被猴踩了脚背,他硬生生的把后半段的话给吞了下去,临时改口道:“你知不知道這地界钱也不好赚。” “哪有不好赚的钱?老哥有力气,肯吃苦,怎么就不好赚钱?” “好了好了,老哥喝酒。”猴爷笑哈哈的再次给他斟满一杯:“干了干了。” “干!” 虽然說起来很奇怪,但猴爷已经是這一片地界的实际管控者了,像他這种身份却坐在這裡跟一群底层劳动人民混在一起,按照规矩這可是不许可的。但他开心啊,只有在這种地方他才能觉得自己有個人样,像個人类。這种感觉是他舍不得丢弃的,也是让他唇齿留香的。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晚了,那不知名字的老哥摇摇晃晃的跟猴爷他们告别,說明天轮到他請客,然后就消失在夜幕之下仍然灯火通明、人流如梭的码头上。 谁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他明天会去干什么,但他說认下了猴爷和端木当朋友,還告诫他们不要给他這個当朋友的丢脸。 “听见了么,当朋友不要给人家丢脸。”端木用肉汤拌饭又吃下一碗,乐呵呵的对猴爷說道:“這老伙计還真有干劲。” “因为這個时代還能让人看见希望。”猴爷笑着结账起身:“走吧,你吃那么多了。”“等会啊,我打包点回去。我沒時間经常来這。” 果然,端木最后還是打包了一大堆东西挎着就回去了,而他直接给了老板一個金的赏钱,出手阔绰的不要不要的。 “我今天去你那对付一下。” “不行啊,你别来。”端木二话不說就给拒绝了:“你是怕回去看到那俩剑圣啊?你逃的過?硬着头皮過去,你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朋友,不要想太多,脚一蹬眼一闭就過去了。” 猴爷冷冷看着端木,似有杀他之心…… “我回去搂着小丫头吃好吃的去,麻烦你自行了断。” 說完,端木嗖的一声消失无踪…… 碰到這样的无赖,猴爷也是一点办法都沒有,毕竟就像端木說的那样,要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家已经被那俩人给拆了……好可怕。 一路带着忐忑,猴爷回到了自己的房子外围,他看到房子還在,沒什么异样,顿时放下心来。這并不是心疼房子,而是那俩人一旦真打起来,房子夷为平地是分分钟的事,既然连房子都沒事,這就說明建刚和流苏并沒有真打起来…… 于是,他惦着脚尖走上楼,发现裡头点着灯,這让他再次长出一口气。看這個時間,恐怕流苏已经回去睡美容觉了吧,只剩下建刚一個人就好办多了。 可当他推开门,却当即愣住了,因为屋裡根本還是两個人啊!流苏站在建刚面前,正用眉笔细细给她瞄着眉,建刚闭着眼睛正对着门,表情恬淡。 而屋裡只有流苏一個人絮絮叨叨的声音:“那年他十五岁,整天就想着跑出去玩耍,根本就无心修炼。有一次他趁我不注意,跑去水塘下抓鱼,为了一條鱼他足足游了三十裡地,在林子裡迷了路,真的碰到了大脑腐,他那时可打不過的脑腐,幸好吹了哨子,不然他早就是脑腐的粑粑了。” 猴爷在门口捂住了额头…… 建刚微微睁开眼,看着猴爷的脸,但装作沒看到的样子继续說道:“他现在這么弱?” “弱是弱了点,不過他可是我见過最有天赋的呢。”流苏因为全神贯注的关系,根本沒发现猴爷已经来了,她這种状态应该是习惯問題,要放别人身上,恐怕八百米外放個屁她都能闻见味儿:“二十岁便有金穗实力,冠绝天下。” “虽然不知道他的金穗到底有多强,但我知道他现在就是個废物。”建刚的眼睛轻轻从猴爷脸颊扫過,透着一股妖艳的媚态:“连你都不如。” “可不能這么說。”流苏虽然在给建刚化妆,但却本能的维护着猴爷:“若是他肯潜心修炼,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越你我。只是……他现在连剑都不拿了。” 此刻,外头的层云被晚风吹散,皎洁月色透入房间,照在流苏和建刚的身上,流苏穿着一件粉色小衣,外头罩着一件半拢的薄纱,柔美秀丽,而建刚身上则是一副慵懒的盛装,从上到下如火凤展翅,胸口的裹胸透過衣衫露出来,金丝纹的凤凰正在振翅高飞,配上她妖艳的红唇和头上明晃晃的金步摇,甚是夺目。 猴爷也沒想到一贯男性化的建刚居然能够妩媚到這個程度,而且她還不是单纯的妩媚,在她的媚态中還带着一种别人身上沒有的英气。 “這件衣裳呢,是我的嫁衣。不過……”流苏叹了口气,沒有继续往下說下去:“沒想到你穿起来倒是如此合适,不如就送你罢,好好待他。” 建刚眸子一缩,嘴角带着狞笑的看着猴爷:“你說的它,是他不是它,对吧。” “什……什么?我不明白。” 流苏收哆嗦了一下,赶紧用绢布处理了一下建刚脸上的痕迹,然后弯下腰仔仔细细的处理剩下的妆容。 “同为女人,你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建刚眼睛盯着猴爷,但却不依不饶的追问着流苏:“說到底,你心裡有谁,你自己知道。” “你胡說……” 流苏似乎是咬着嘴唇在說话,猴爷对這個调调太熟悉了,当她出现這個调调的时候,就代表她在心虚,调子不恢复正常之前,她說的都是假话。 “我心裡沒有人,我历经数百年,道心通明,惊鸿破苍穹,君子如风。”流苏嘟嘟囔囔的說着:“谁也沒有,谁也沒有……” 猴爷轻轻叹了口气,而這声气有些大,惊得流苏突然直起了腰,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猴爷,眼睛亮了一下却又很快暗淡了下来:“初心,你回来了?” “你们有意思啊?大晚上化妆。”猴爷摆出一副刚過来的样子,吊儿郎当的走到屋裡,一屁股坐在他的摇椅上,抱起那只已经被洗過澡的小黑狗半闭着眼睛:“时候不早了,要在這留宿么?” 流苏的表情显得很惊诧,但她回头看了一眼建刚,然后只是微微欠身,强撑出笑容說道:“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好好招待剑兰姑娘,我……明日寒食节,记得早些回去吃饭。” “谁知道呢,再看吧。” “那……师父,师父就走了……” 流苏默默的放下眉笔,轻轻的离开,在猴爷擦肩而過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時間却很短。烟视媚行,却离开的依依不舍。 “你有点過了。” 建刚站起身来到窗口,看着流苏御剑而去,她穿着她的嫁衣,在這一刻看上去格外突兀…… “有什么過不過的。” “你知道她心裡的人是你。” “那又怎么样。”猴爷把手上的东西扔向建刚:“只有你知道我們要面对什么。” “哦?那你心裡也有她。” “有,一直有。”猴爷不否认:“好在我原来的控制能力還沒丢,感情不是個好东西。” “那我和她之间,你选谁?” “這是個类似我妈和你掉到河裡先救谁的問題。”猴爷笑着走到建刚身边,冷冷的看着窗外:“我選擇不回答。” 建刚转過身,仰起头看着猴爷的脸,然后伸手轻抚了一下,转身:“我休息了。” 猴爷点点头,沒有說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做好准备了嗎?” “我来這,就是替你死的。” “也好。”猴爷点点头:“有個人陪我,也算是不孤单了。” “我突然很好奇。”建刚突然回到了猴爷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把心给了她,然后把剩下的旅途给了我,你到底选的是谁。” “我拒绝回答,也沒办法回答。”猴爷想伸手去捏建刚的脸,但却被她躲开了:“你变了好多,以前不会躲的。” “你也变了,以前你不会犹豫的。”建刚一行眼泪已经顺着脸颊默默垂下:“你也早点休息吧。” “对不起……” “闭嘴!”建刚突然提高了声调:“你记住,你从来不会跟任何人說对不起!你也沒对不起任何人!” 建刚回到自己的房间,猴爷一個人站在那裡,眉头紧蹙…… 前所未有的烦闷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想动……他也许能看透這個世界的本质,但却始终看不透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他连自己都看不透?他第一次面临這种可怕的選擇,但他明明沒選擇,可是建刚却为什么会知道他的選擇? “建刚!小撒比,来一下。” 建刚的房间一片寂静,沒有给他任何回应。他再试着叫了两嗓子之后,就再也沒发出過声音,只是坐到了书桌前,疯狂的翻起了书。 歷史的规律中沒有、圣人的道理中也沒有;口口相传的故事裡沒有、编撰成册的典籍裡也沒有。沒有任何参考,這個难题就這样凭空出现了,让猴爷无法决断。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猴爷一夜沒睡,枯坐在桌前,眼神疲倦、形容枯槁。 “你還在這坐着干什么?猴长苏嗎?” 沒有感觉到建刚的气息,她却已经出现在桌子前面,低着头冷冷看着发呆的猴爷,眼神裡透着一股子清冷。 “建刚。”猴爷仰起头:“我還是选不出来。” “那就不要选,沒什么的。”建刚指着旁边叠放整齐的衣衫:“我……把這個還给她。她的,永远是她的。” 猴爷低下头,沒有接话。 “好了,我既然会選擇過来,就沒有想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說過我是你的武器,那么我就安心的当你的武器吧。” 建刚转身要走,但猴爷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剑兰公主,請留步。” “說。” “我舍不得你,我也不想你就這么死掉。你知道的,你在规则外但规则级要消灭你還是很容易的,但是想消灭我却很难。你……想办法把我的消息传回去,我一定会在地球某個地方重生的,你……”猴爷笑着仰起头:“到时候,你把我們之间的故事,再给我說一遍好嗎?” 建刚侧過头,不让猴爷看到她的眼泪:“不好,我要把你带回去。鱼龙和你,是两個人。我不需要另外一個人来代替你。我說了,我来這,是替你死的,只要你能回去。” “你是不是傻?” “我是傻。”建刚微微垂眉:“我一直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