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小六之邀 作者:周元祀 离开京都,就是琵琶湖了。在琵琶湖的东岸的近江石清水八幡宫,被尊为王城镇护神,是日本第二宗庙,仅次于祭祀皇室、保存皇室谱系和作为日本皇权三神器之一八咫镜的伊势神宫。石清水八幡宫同时也是武家的守护神庙,而八幡大明神正是源氏的家族守护神。尽管源赖朝已经把八幡神迎請去了镰仓,供奉在鹤冈八幡宫,但仍然有不少武士前来這裡参拜。既然到了這裡,我們三人也就顺势去了一趟。 继续前行,就到了美浓国。而時間已经到了十一月初。我們沿着日本现代东海道新干线的路线一路前行,经過大垣城,再渡過揖斐川和长良川,隔着木曾川的对岸就是尾张国了,那是我的最终目标。现在我现在努力思考着,怎么加入信长的麾下。 武士起源于庄园时代,本身是各個庄园的大小地头,后来成为大大小小的豪族。之后,有些豪族失去了领地,就服务于本地的大豪族,成为对方的家臣,或者成为流浪的野武士;小一些的豪族或者被兼并,或者臣服于大豪族,成为对方的寄子,然后向对方承担义务;而大豪族则给予家臣俸禄,并作为寄亲向臣服于自己的小豪族提供保护。之后,大豪族之间也互相争斗兼并,胜者就成了郡代或者一国守护。 在這個时代,武士基本上都会在本国出仕,郡代或守护也主要的依靠本国的武士和豪族。德川家的三河武士团,武田信玄的甲斐众,上杉谦信手下的越后众都是這個样子。即使是最爱打破传统的织田信长,手下势力最大的還是尾张的诸将。所以我要加入他的麾下并不容易,得需要一個不错的契机……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秀景。走着走着,我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头了。 “为什么一直沿着河岸走,沒看见渡口嗎?”我问秀景。 “兄长,的确是沒看见渡口。而且由于天气很冷,也不适合涉水過河。”秀景摇头道。 是了,木曾川是尾张和美浓两国的界河。這條河发源于南信浓国钵盛山,在犬山城往上全是山地,往下将浓尾平野一分为二,然后相继和长良川、揖斐川合流,最后注入伊势湾。自从去年斋藤道三死后,两国之间经常打仗,大部分渡口想必都被人为地破坏掉了。 日本大一些的河流水流一般很急,所以不少渡口都是在河的两岸牵上粗绳索,然后在船上或者木筏上攀沿着绳索渡過河去。這样的渡口,破坏起来实在容易。 “继续向上游走走,看有沒有渡口或者木筏船只。大不了走到犬山城,那裡总会有渡口的。”我只好說。 “主公,前面有渡口!”小夏忽然嚷道。由于从小打猎,她的眼力是我們中最好的。 “那是最好不過了!快走吧。”我招呼他们两人加快脚步。 等到了渡口时,我們发现這与其說是渡口,不如說是個小型的内河港口。港口停着好几條船,十多個伙计正在往船上装货。在岸边的一個小坡上,一個面目粗豪的壮汉正指挥着众人加快进度。尽管天气很凉了,他仍然穿着单衣,两只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 我径直找上了他:“冒昧打扰一下。我們三人需要過河去,您是否可以帮忙?我們会支付酬劳的。” 壮汉還沒有回答,岸边的武士倒动了。他招呼着五六個足轻围了上来,几支竹枪对准了我們。 “织田家的奸细,還不束手就擒!”武士大喝道。 “這位大人,我們只是野武士,从四国来的。听口音就应该清楚了吧。”我制止了秀景和小夏拔刀的动作,镇定的解释道。 “不管从哪来的,现在是战争时期,须防备你们传递军情!有我多芸平助在此,绝不让你们過去!”這個武士非常固执。 多芸平助?沒听說過。真是的,无名小卒還這么嚣张!我决定不理会他,继续问土坡上的壮汉:“……大人意下如何?” “在下只是川并众的头领,這次负责给斋藤家运送一批军粮。几位大人之间的事情,在下怎么能贸然干预呢?”壮汉状似无奈的說。 “喂!混蛋,沒听到我的话嗎?”多芸平助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大声咆哮着,招呼手下的足轻们准备动手,“不管是不是奸细,都给我拿下!” “過分了吧!”秀景愤怒了。他什么时候被這样一個最低级的、连足轻头都算不上的武士欺侮過? “既然這样……”我拔出了海月,“武士的尊严,不能受到如此的挑衅!” 看到我的动作,秀景也随之拔出了太刀,而小夏取下了背上的弓箭,按箭拉弓瞄准了那個多芸平助。我相信,真要打起来的话,只要多芸平助躺下,其余的五個足轻不够秀景和小夏杀的,就算跑都跑不脱小夏的弓箭。 “混蛋!今天就见识我平助的勇武吧!”多芸平助抽出太刀,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還是吓的。 “各位大人!容在下說两句,”壮汉忍不住发话了,“既然三位是在游历,那么停留几天也沒关系吧。在下有個提议,請三位前往寒舍逗留几天,在下一定竭诚招待!等战事结束后,三位再继续游历如何?這样的话,多芸大人也不用担心了。” “小六头领的话,在下是信得過的。”多芸平助收起了太刀。 小六?川并众?我知道他是谁了,阿波一国17万石大名,丰臣秀吉家的重臣蜂须贺正胜!名人啊,這可是我来到战国以后,遇见的第一個在《太阁立志传》中拥有卡片的人物。我收起海月,郑重的向他低头一礼:“如此就打扰了。在下是土佐吉良家的吉良宣景,那边是舍弟吉良秀景和义妹上川小夏。” “吉良大人客气了。”蜂须贺小六回礼道。 “秀景,小夏,收起武器吧。”我招呼着。看在小六的份上,我也向多芸平助赔了一礼:“多芸殿下,刚才多有得罪。” “……算了。”多芸平助从鼻子裡哼了一声,显然還是心有芥蒂,“小六头领,军粮已经装好,這就动身吧。” “請大人上船。”小六引着多芸平助上了最后一條乌蓬船,然后回头吩咐一個伙计,“正次,带三位大人回寨,要好好招待!” 蜂须贺小六相貌粗犷,为人豪爽,但心思却不乏细腻。他对于木曾川流域的地理形势非常熟悉,和這一带的不少小豪族都有着往来。其中,和他关系最为密切的是美浓国松仓城小领主、结义兄弟前野长康。在他的带领下,川并众周旋于斋藤家、岩仓织田、犬山织田三家之间,努力维持着独立的态势。自天文22年(1553年)父亲蜂须贺正利去世以来,在小六的带领下,川并众的势力得到了一定的加强,处境也改善了不少,而且小六向来行事都竭诚为众人打算,所有的手下对他都非常拥戴。 川并众来源于木曾川流域的贫苦渔民和流民,经過小六的祖、父两代整合,到他手中时已经算是一股势力了。他们沒有什么土地,最大的倚仗就是一條木曾川。依靠渔业和水运作为营生,甚至偶尔也参与到战事之中。但是,在美浓态势趋于稳定、而尾张又逐渐统一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很少直接介入战事了。如果打破立场的话,无论是斋藤义龙還是织田信长,都不是他们可以触犯的,一旦有什么事,另一方也不会有什么援助。所以他们最多能打打擦边球,例如像這次帮斋藤家运送两百石军粮。 回来以后,蜂须贺小六召集参与行动的伙计们大饮了一场。长期在河上的人,由于阴湿的生活环境,都很喜歡饮酒御寒,所以這是川并众的犒劳方式之一。蜂须贺小六的义弟前野长康,川并众的几個小头领大沢基康、松原内匠、日比野六太夫、青山新七都参加了宴会,我和秀景也受到了邀請。 在宴会上,小六把前野长康等人介绍给我和秀景。他在附近的松仓村有一座小木城,继承于养父前野宗康。 “原来是前野城主,還請多多关照。”我客套說。 “什么城主,不過是個虚名,让吉良殿下见笑了。”前野长康很豪爽的挥了挥手,然后拉過一個少年,“這是在下的弟弟坪内喜太郎利定,很喜歡用铁炮,看着也還算是那么一块材料。听正次說吉良殿下是铁炮高手,如果吉良殿下有空闲的话,就請顺便指教指教這個家伙吧。” 坪内利定?這個人我有点印象,是关原之战时德川家康的本阵铁炮组将领之一,和真田幸村的马队对抗過。虽然不算杰出,但也算铁炮高手了,而且他活得很长,庆长15年以71岁高龄去世。我心裡有了個主意。 “城主太客气了。指教不敢当,”我答应着,顺手解下背上的铁炮,“既然令弟喜歡,那么這支南蛮铁炮就作为见面礼赠予令弟吧!” 听了我的话,众人一下呆了片刻。一支铁炮在美浓可以卖到六十贯以上,相当于十多石大米,而且一般只能买到国内铁匠们仿制的仿品,品质自然比南蛮来的正品要差一些。作为礼物的话,对坪内利定這样一個连武士都算不上的少年来說,实在是太贵重了。 “吉良殿下的好意,喜太郎实在担不起!”前野长康连忙推辞。 “承蒙各位关照,无以为报。武器是武士的第二生命,接受武器实在沒必要考虑价值之类的問題。”我把铁炮递到坪内利定手上。 “吉良殿下說得好,”蜂须贺小六发话了,“喜太郎,你就接受吉良殿下的好意吧!” 前野长康见蜂须贺小六這样說了,也就不再客气。“你這家伙,遇到贵人了……還不谢過吉良殿下!”他在坪内利定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谢吉良殿下!”他深深的伏下上身。 “不必多礼。”我含笑点了点头。 “是!”坪内利定直起身子。他的双眼裡闪闪发光,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手上的正宗南蛮铁炮。 经過這件事情后,屋子裡的气氛更加热烈。日比野六太夫和青山新七趁着酒意,把上半身的衣服往腰间一扎,就在屋子中间角起力来。几個回合之后,日比野六太夫技高一筹,把青山新七掀翻到人群中,歪歪斜斜的砸破了秀景旁边的两個酒瓶,引起一片杂乱不齐的欢呼声。然后大沢基康扎起上半身衣服,也准备下场了。 “好了好了,有客人在呢。混蛋们,稍稍收敛一下吧。”蜂须贺小六拍手說。 趁着這個停顿,我向蜂须贺小六问道:“小六头领,不知道這场仗要打多久?在下一行虽然不急,但也不好打扰太长時間。” “我也說不准。反正从道三大人死后,斋藤和织田两家就一直不对付。除了农忙时节,大仗小仗就沒怎么消停過!”蜂须贺小六喝了口酒。 “那什么时候方便過河呢?”我继续问。 “這一带的渡口早毁光了……送三位渡河本来不算什么,但我們川并众的立场比较尴尬,又有求于斋藤家,這次斋藤殿下要求隔断军情,我們实在不方便违抗斋藤家的法度。這一点关系到整個川并众的存亡,請吉良殿下务必谅解!” “如果這样的话,自然不好麻烦小六头领。只是一直打扰各位,在下心下不安……” “吉良殿下說哪裡话,”蜂须贺小六连忙承诺,“只要三位不嫌招待不周,住多长時間都沒問題!而且眼看着马上要下雪了,這种天气行走在外也不方便啊!” “是啊,吉良殿下不用客气。如果不嫌简陋,我的松仓城随时欢迎各位。”前野长康也搭言說。 “既然這样,在下就叨扰了。”我低了低头。 宴会结束之后,前野长康回了松仓城。临走时,他把弟弟坪内利定托付给我。我沒有见外,爽快的答应了,于是坪内利定就留在了這個小寨中。其余几個头领也都纷纷回了各自的小寨。蜂须贺小六第二天也去别的寨子巡视了,临走时仍然安排正次照顾我們。整個小寨连我們三人在内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基本上都是年轻的跟船喽啰。 我們三人无事可做,整天不是在周围游荡就是练习武艺。我的铁炮送给坪内利定了,就把小夏的铁炮拿了過来,反正她对這不敢兴趣,一路上从来沒用過。坪内利定就一直跟着我,他练习得比我刻苦得多。秀景有时也過来,不過他還是在剑术上用功多些,一对多的对练时把寨子裡的喽啰们揍了好几遍,在這個小寨裡声望大增。至于小夏,作为女人,武艺原本不怎么受尊重,但是在她射中了三四個喽啰的发髻之后,就沒人敢再轻视她了。 正次目前算是這個小寨的头儿,但寨子裡基本沒什么事情,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跟着我。有的时候,我也让秀景把铁炮留下让他练习一阵。他這個人很健谈,通過他我知道了川并众的不少事情。 就目前来說,川并众的日子還過得去。去年道三父子相攻,许多豪族都站在了道三這边,沒想到道三很快败亡了,义龙掌握了美浓。然后,不少站错队的中小豪族都受到了惩罚(例如明智光秀一族),蜂须贺小六趁着這個机会,在几個败亡豪族原先所拥有的山裡开辟了一些田地,使川并众的状况改善了很多。前野长康也做了类似的事情,作为松仓村的地头,他名义上从属的那家小豪族也被消灭了,所以趁机扩张了一点土地。但是蜂须贺小六必须担心斋藤家收回這些土地,所以不得不受制于斋藤家,不仅不敢丝毫违背军令,而且還要义务帮斋藤家做一些事情。這次运送军粮,就沒有从斋藤家收到任何报酬。 山裡的土地非常零碎,蜂须贺建了不少小山寨,分派人手耕种和护卫。所以很多时候,他都要四处巡视。而我們目前的這個小寨比较特殊,是川并众原本的老寨之一,现在则是那一连串山寨的桥头堡,所以安排了几十個人常驻。他们的根基是尾张海东郡的胜幡寨,现在已经不得不放弃了。 就我看来,他们的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武器也不齐全,连竹枪都沒有配齐。就坪内利定稍稍像样点。我相信,如果战术得法的话,我們三個完全可以消灭這一寨人。难怪斋藤家看不上他的這点势力,一直由着川并众若即若离,并且不愿给他们一個名分,承认他们新开土地的所有权。 不得不說,這种情况是挺让他们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