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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岩仓之围

作者:周元祀
次日中午,诸将接到命令,前往信长的主帐集合。织田信清和手下的具有大将格的武士也到了,信长請织田信清坐在自己身侧,他的部下则依次占据了主位左手方向的一排马扎,与我方的柴田胜家、佐久间盛重、泷川一益、织田信房和佐佐政次等人相向而对。村井贞胜被信长命人从清州叫来,也列于席上。织田越前、河尻秀隆、前天利家、佐佐成政、福富秀胜、塙直政和我侍立在主位两边,门口是长谷川桥助、佐胁良之、岩室重休和山口教经。 “這段時間以来,诸位辛苦了。战事一旦结束,自当犒劳各位的忠诚奉献。”织田信长环视了一遍帐中诸将,并特别向犬山信清方的诸人点了点头。 “愿为主公效死!” “愿为上总介殿下驱驰!” 织田信长满意的收回了目光,扭头望着织田信清:“關於接下来的方针,下野守意下如何?” 织田信清稍稍欠了欠身:“此战信贤方三千人死伤過半,元气大伤,暂时已经不足为虑,以兄长的军力,足以控制局面。而我方领地人力不足,眼看秋收在即,并且還要加强对新领地的控制,所以恐怕不得不解散军势……請兄长务必谅解。” 信长点了点头,眉头微蹙。织田信清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单方面撤军,而且他這次新占了一些领地,似乎是希望我方不要介入。這让他微微有点不快。 不過织田信清的话也有道理。经此一役,织田信贤无论是军力還是威信都受到了巨大的损失,配下家臣和武士死伤惨重,城下町也遭到了彻底的洗劫,沒有两三年時間是缓不過气来了。而且,秋收的确是不能耽误。但是他并不想就此放過织田信贤,在心裡迅速的衡量了一番后,他同意了织田信清撤军的要求。 “如此就告辞了。事情繁急,在下這就动身。祝愿兄长及各位武运长久。”织田信清从马扎上站起,躬身致意之后,就带领着部下们离开了主帐。 待犬山方的人离开,信长抽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拍打着左手手心:“好了,大家有什么意见,现在尽管說吧!” “臣下以为,应该趁着大胜,杀进岩仓城去!解决了织田信贤,国内就可以安泰了。”柴田胜家首先发言。 “臣下的看法和胜家殿下一样。”佐佐政次附和道。 “但是這样一来,秋收就可能要耽误了……”佐久间盛重质疑說。佐久间家主家和分家的领地加起来有三万多石,在织田诸谱代家中算最大的,作为当主,他必须更多的为领地的收成考虑。 “吉兵卫,家中的情况如何?如果不解散军势,能完成秋收嗎?”织田信长看了佐久间盛重一眼,望向村井贞胜。 “家中一切安稳。今年的收成還不错,而且主公并沒有作最大的动员,如果努力坚持的话,是可以完成秋收的。”村井贞胜回答。 “美浓和三河方面有沒有异动?”信长又问。 谍报工作一直由泷川一益负责,他欠了欠身:“回主公。沒有什么大的动作。” “撤兵是不会的。为了保证领地的人力,我只动员了两千人的基本兵力,然后做了那么大的让步,才换来犬山的出兵配合。现在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信长重重的用折扇拍了一下手心。 “是!”诸将一起应道。 “攻城的话,城内的内应能作多大配合?”织田信长问。 “這……”泷川一益迟疑了一下,“织田信贤回城后,加强了对城内的控制,原本亲近我方的家臣全部被集中看管起来,原本的内应现在根本联系不上,甚至连消息也难以传递了……臣下办事不力,請主公责罚!” “算了,這也是沒办法的事情。”织田信长挥了挥手。 既然内应指望不上,就只有强攻了。岩仓城内原有五百人守卫,加上溃入城内的两三百人,对于两千人不到的攻城部队实在是過于强大了。 “主公,信贤方士气低落,攻城的话還是有很大胜算的!城下愿为先锋,替主公拿下岩仓!”柴田胜家請战道。 “再听听其他人的看法吧!”织田信长不愿承受太大的伤亡,他望向两边侍立的我們,“你们有什么好的主意,也可以說一說!” 我們几個互相看了看,沒有谁先出声。這也难怪,马廻众中大部分都是些肌肉比脑浆丰富的家伙。 “秀景,你在美浓干得不错啊!刚来时,也很有主张的,怎么现在就只顾着马术和剑术了?”看到众人不說话,织田信长开始点将。 “回主公,臣下在美浓时,川并众并沒有什么法度,所以可以便宜行事。但是本家法度完备,臣下要做的,就是学习和适应,然后融入本家才是。”我躬身回答。 “行了,你不是說熟读兵法的么?就說說现在有什么好的主意吧!” 熟读兵法?我沒這么說過吧?不過就是读過孙子兵法,记得一些经典战例之类。那么,现在有哪些可以借鉴呢?我将三十六计一個一個排過去,结果還真的有了一点头绪。 “主公,我們可以反客为主,围困岩仓城!”我說。 “围城?說得轻巧,那要耗多少兵力和粮食啊!”柴田胜家不以为然的别過头去。作为老人,对于新参众自然有着天然的优越感,更何况我還不是尾张人呢。 “在下的围法有点特别,是在城门口修建围墙堵死大门,防止岩仓方大部队出城。然后在围墙后及城周围堆起几座高台,附近設置工事和陷阱,安排铁炮队和弓箭队据高台压制城内,再留一部分部队作为后备。岩仓方想要大举反击,就必须先冒着我方的攻击拆毁围墙,然后還要攻破我方的防守,攻守态势就反過来了。而其余的部队可以就近收割岩仓方的粮草,以补充我方的消耗!”我沒有理会柴田胜家的轻蔑态度,从容的向织田信长禀报。 “唔……不错!”信长沉吟片刻,点头表示认可,“吉兵卫,修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材料就在町裡拆来,需要多少人力和時間?” “按照吉良殿下的设想,最重要的似乎就是堵住城门的围墙,其余的倒可以慢慢布置。”村井贞胜望了我一眼,“目前岩仓方无力反击,正好趁机完成。其余工事的进度,就看主公的意愿了。想快点就多安排人手,如果人手不够,慢一点也沒什么大碍。” 信长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就安排吧!吉兵卫负责工事,宣景既然出了主意,就担任副手。盛重带领本部足轻,和一益的铁炮队压制城门口。权六带领骑马队,由本地豪族担任向导,首先把附近亲岩仓的势力清理一遍。政次带领本部,监视附近村民秋收,所得的粮食征用一半充作军粮!” “是!” 围墙和高台的修筑非常顺利,在此過程中,我和村井贞胜的关系也有了不小的进展。在目前的织田家,内政方面丹羽长秀作为清州奉行并负责城町建设、米粮储备方面,自然是占据了首席,而村井贞胜则负责领地的内政和日常庶务,排名次席,另外還有岛田秀顺、坂井一用、祖父江秀重及桑原家次,几人各有执掌。我作为新参众,为了和他处理好关系,不得不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事务中。对此他自然看得见的,我的确帮了很大的忙,特别是我在统筹方面和计算方面显露出来的能力,让身为内政达人的他也赞叹不已。 三天之后,岩仓城门被我們封闭了起来,建立起四重鹿垣墙。围墙之间塔起两座高台,台柱全用土堆特别加固。另外在城东和城西也各有两座,各有铁炮足轻和弓箭足轻驻守,时不时的往城中射击。岩仓城被我們压制得动弹不得,好不容易组织了三四次反击,却在拆除掉城垣之前就受到惨重的打击,不得不退回城内。随着時間的推移,城中慢慢的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气氛。 然后,织田信长召集了诸将,以前来助阵的豪族为向导,抽出一千军势攻略各地,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和原本应缴纳给岩仓的粮食。经過一年的辛勤治理,眼看着秋收就要结束了,岩仓城却沒有从领内得到任何粮食补充。 但是根据泷川一益的情报,岩仓城中的军粮仍然可以支撑,而且信贤本人已经陷入了偏执状态,完全沒有投降的意愿,凡家中有人提议议和,立刻就被他斩杀。在他的偏执和严密控制之下,如今的岩仓城,仿佛就是被堤坝围住的一股洪水似的。 眼看着天气就要转冷了,信长方的家臣们又开始了争论。有人主张撤兵,反正已经胜利了,而且得到大量的战利品,丰富得每個足轻都能得到一些补偿,连织田信清都忍不住重新召集了部分军势加入抢劫。有人主张立即攻城,彻底解决织田信贤后解散军势。在经過了仔细权衡后,织田信长選擇了撤兵。对于目前的清州来說,保存战斗力是最重要的。 這时候,对于清州而言,岩仓方已经不足为虑。之前的战争中已经元气大伤,又失去了今年的收入、领内豪族的效忠以及领内效忠的豪族,至少在两三年内,织田信贤是无力威胁清州了。更何况,围城期间织田信贤過分的压制着家臣,一旦撤去压制,肯定会引起家臣们的强力反弹,他对岩仓的统治能否坚持下去還是個問題呢。 回到清州,信长对此战展开了评定。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信长将一番功给了织田信清,并派织田越前守送去了感状和五千石土地的授地文书。信长和信清的关系,像盟友比主从更多一些,但是信长又是尾张的现任守护代,授予信清感状和封赏也能說過去。而信清也接受了他的封赏,似乎是认可了信长在尾张的权威。 二番功是作为先方众牵制信贤方、掩护犬山军并多有斩获的柴田胜家;三番功是负责谍报、指挥铁炮队的泷川一益;一番枪是突破枪阵的前田利家和击穿枪阵、斩杀对方弓箭队长一人的佐胁良之。两人各增加了一百贯的俸禄,并且晋升足轻大将。其余各人也各有封赏,我以建议之功,增加了九十贯年俸和两人扶持,目前是两百四十贯年俸和五人扶持。恩,显然把於加和美津算进我家了。 另外,负责为信长牵马温鞋的杂役日吉也得到了升迁,成为信长的杂役头目之一,负责厨房的采买事务。对于這位“相貌”出众的丰太阁,我自然早注意到了,何况他和前田利家也认识。但是我并沒有试图干涉什么,前田利家沒有做的事,我作为新参众自然也不会插手。而且,他也会有他自己的路和际遇的。 月底的一天,织田信长忽然把我叫到北天守的评定间。 “宣景,這次在岩仓,做得很不错啊!听吉兵卫說,你似乎对于计算和内政很有心得。”信长开门见山。 “只是略有所知而已,当不得主公如此夸奖。”我谦逊的回道。 “听說你的弟弟和妹妹都在长秀手下帮忙?” “是前段時間的事情……” “唔,米五郎目前的事务是太繁重了……我想让你去他手下帮忙,你可愿意?” “全凭主公安排!”我欠身回答。 “那就這样了。”对于我的态度,信长显得非常满意。他从袖子裡摸出一张纸條,递到我的面前:“去把這上面的人给我叫過来。” “是!”我双手接過纸條,退出了评定间。在门外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近二十個名字,都是平日信长比较信任的马廻众亲卫,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都在其中,另外還有佐佐成政、河尻秀隆、塙直政、金森长近等人,门口执勤的岩室重休、山口教经也在其中。我先去找了最熟悉的佐胁良之和前田利家,然后三個人分头去找其他人。不一会儿,二十個人就全部坐在了评定室裡。 信长拿出一個陶瓮,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吩咐我們:“每人伸手拿一個吧!” 我坐在最后一排,這是我的习惯。佐胁良之也按照习惯,坐在我的旁边。看到信长的动作,他把头凑了過来:“喂,景次郎,裡面装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老老实实的說。 “不会是金块吧?难道是主公想奖赏我們?那咱俩坐后面可就吃亏了,肯定只能拿到最小的!”佐胁良之一边猜测着,一边盯着最前面的佐佐成政和浅井政贞等人。 答案很快揭晓了,佐佐成政和浅井政贞分别从陶瓮裡摸出了一個纸卷。不過,佐佐成政的纸卷是黑色,而浅井政贞得纸卷是红色。 看到只是纸卷,佐胁良之一下子失去了兴趣。不過,我却想到了一個可能:难道是信长要组建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了? 信长的赤黑母衣众都是信长最亲信的家臣,他们负责传递命令、统计军功等事务,并且拥有在信长本阵中领兵的权力,有时候也派驻出去,作为家中重臣的与力。十多年后,幸存的首代母衣众基本都成为了一方大名,例如鼎鼎有名的府中三人众中,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就都是母衣众出身。最受重用的是塙直政(原田直政),在天正初年(1574)就成为了山城一国的守护,次年又转为大和国守护。可惜他在与本愿寺的战斗中不幸身亡,才由佐久间信盛接替他成为对本愿寺方面军团的统帅。 能成为母衣众,基本上就是今后在织田家地位的保证啊!想到能成为其中的一人,我忍不住私下窃喜。旁边的佐胁良之仍然是一副不敢兴趣的模样,让我真想摇头叹息,或者给他一下。 终于轮到我們两個了。两人先后把手伸进陶瓮,摸出一個纸卷来。我展眼一看,都是红色的。 信长忽然看了看我,然后拿過我的纸卷,交给佐胁良之:“你把這個纸卷交给桥助吧!让他和你们一起。” “這……”我的心下忍不住一凉。想了想,我释然了,毕竟母衣众是信长最亲信的人才可以担任,而我加入织田家仅有半年,并且還不是尾张或美浓出身。 虽然這么想着,但是得而复失的感觉总是不太好的。 其他人却沒有我這样的先知先觉,大部分人都一头雾水,等着织田信长的进一步說明。 织田信长拿着手中的折扇在地板上敲了敲:“拿到纸卷的人前去库房,把纸卷交给秀顺,领到新的具足之后,立刻来我這裡汇合。” 于是各人都出去了。屋裡只剩下织田信长和我。 “知道为什么召集他们嗎?”他问道。 “主公的想法,自然非臣下所能揣度。不過……刚才的各位都是主公平日非常信任的人,想必是好事情吧!” “你猜得不错,我准备建立一支直属的精锐队伍,负责领兵的就是他们了。”信长点了点头,“岩仓的战事中,我方参战的足轻围城两月,多多少少影响了自家的收成。尽管事后都给与了奖赏,但是還不够!我决定再次把他们召集起来,给与每人三人扶持,然后专心训练一段時間。” “主公睿智!如此一来,他们想必就不用担心家中的收成,可以专心随主公征战了吧!那样的话,即使是农忙时节我家也可以随时出动一部兵力了!”我连忙送上一顶高帽。 “不错,哈哈……”听了我的话后,信长开怀大笑,显得非常高兴。 真实的歷史上,信长此举,的确是战国时代的一项重大革新,由此而引申出的“兵农分离”政策,奠定了今后织田家强大战力的基础。 据我以前了解的资料,“兵农分离”政策是织田家无意中的创举。在攻下美浓一国后,织田家转战各地,产生了一批不事生产、依靠俸禄、扶持或乱捕(也就是战争抢劫)养活家人的职业足轻。這些足轻战力远远凌驾于临时征召的、不拿俸禄只能拿首级领赏的农兵之上,从而催生了“兵农分离”的制度。不過,我沒想到在浮野之战后,就出现了第一批的准职业士兵。也许,這是我在美浓训练枪阵,還有在岩仓提出“反客为主以战养战”之策后,引起的蝴蝶效应?谁知道呢…… “……经過考虑,我决定由你负责训练這批足轻。在协助米五郎之前,你必须把這件事情办好!” “啊!”這次我真的是大吃一惊,连忙伏在地上:“臣下一定不负主公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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