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群体
阮大铖点点头,跟在江帆后面往叶宅的东花园走去。
叶家大院的门房都被烧了,壮班进驻之前,裡面住了不少乞丐,现在阮大铖帮庞雨要到了使用权,庞雨也不知道把大门修一下,就在烧毁的门房前竖了一個壮班的红旗,安排了两個快手守着大门。
“庞班头就在花园中操练兵马?
你们招了多少人手,那花园可還够用?”
“回阮先生话,第一批招募的是五十人,练了三天有七人自愿离开了,還有六人被庞班头开缺回家,今日第二批五十人刚招齐,庞班头正在东花园操练。”
阮大铖朝着江帆挥挥手,示意前面带路。
阮大铖最近一直是在排练那女驸马,庞雨把剧本写得很详细,但庞雨不会写调,遇到长些的唱腔,阮大铖就要来找庞雨一趟,两人要把唱腔多過几遍,一般是在庞雨家中的花园。
今日阮大铖来得早,直接来了叶家老宅,他也打算顺便看看壮班训练,虽然他并不觉得训练有多重要。
作为一個高级的知识分子人,他认可庞雨的勇武,但并不认为庞雨有运筹指挥的才能,那還得看文官的。
来到东花园外,裡面静悄悄,沒有他想象中喊杀震天的景象,阮大铖好奇的进了东花园,以前的那片竹篱被拆了個干净,竹篱石洞是东花园最有意境的地方,现在不但竹篱沒了,连那假山石洞也不知被拆去了那裡。
阮大铖忽然觉得有点心痛,就像一位深闺中的秀美女子被一群的土包子糟蹋的感觉。
好在叶灿肯定不会再回来,這处房屋既出了人命,又遭了火灾,在很多人眼裡很不吉利,可见的将来是卖不出去的,如果壮班不入住,也要被乞丐糟蹋了。
所以阮大铖這么一想,倒也沒觉得对不起叶灿。
裡面第二批的五十個民壮站成五排,還是比较整齐,這次還来了五個第一批的人,正在在第一排,背对着木台,在帮着维持秩序,木台上依然摆着银子和烧肉。
“怎地這么些天了,還是在练静立,你们班头就這么操练的?”
江帆很确定的点点头,“這是第二批了,班头說刚来的都要从静立开始。”
阮大铖摇摇头,“打仗都要动起来才能赢,哪有站着能杀贼的。
還是年轻人啊,操练哪能由得随性所欲,看来哪天老夫還是要寻個时机点拨一下你们班头。”
江帆沒有回话,他才不觉得庞雨会听阮大铖的。
阮大铖游目四顾,刚好看到庞雨的身影从站立的人从中走出来。
今日是第二批壮班的首训日,刚刚才集合完成,庞雨正在壮丁面前来回走动。
“今日我与各位第二次见面,各位也知道我是谁。”
五十人的人群,庞雨讲话還不用太费劲,“各位将组成的,是我桐城的壮班,今日首先告诉各位,何谓桐城壮班…”“這個庞班头。”
下边一個农民小心的开口道,“能不能先发些工食银,家裡等钱用。”
“以后要說话,举手告知本官,待本官說准许之后,你们才能說话,否则就哨棍伺候。”
“啥?
說话還要你准许?
裡长啊银头啊啥的也沒這么管人的。”
庞雨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道,“桐城壮班,是保卫桐城万千生民的子弟兵…”“這個庞班头,我家還有田土要种,能不能不忙的时候来這壮班,农忙回去忙田土裡的事儿,我那媳妇做农活不放心,重的她又弄不来,你看反正按天算成不?”
又是刚才那人,庞雨收起笑容,对着前排的五人一挥手,“拖下去,五十军棍。”
“我咋地了!你们欺负人咋地?”
那农民挥手乱打,可他一個人哪裡敌得過五個,片刻功夫就被放倒在地。
“方才便告诉你,待本官說准许,你才能說话,你当做耳旁风。
還抗拒镇抚兵执行军法,加二十军棍。”
五個第一批的优秀分子对打棍子還不太熟悉,有三人按着那农夫的手脚,两人操起棍子一通乱打,有一個因为角度太大,棍头直接打在了地上,顿时断为两截。
那农夫的惨叫声中,夹杂着记数的声音。
這杀威棒效果很好,第二批其他人顿时鸦雀无声,按庞雨的想象,每一批都会有出头鸟撞上枪口,這杀威棍会成为日后的新兵必修课。
庞雨在队列前缓缓走過,指指台上的银箱,“這些银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们不要想着是来挣工食银的,我要你们拿银子之前,问问自己,你们付出了什么,可以获得這些百姓膏血。”
一群农夫挑夫不敢动弹,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班头。
“你们与我今日是第二次见面,這裡是桐城壮班,是保卫桐城万千生民的子弟兵。
在這裡银子不会短少,吃的每日管够。
但你们以后不是下乡比较钱粮,你们要对付的也不是劫匪土寇,更不是小偷小摸,你们要对付的是大贼巨寇,动辄要生死相搏,他们不会给你们任何怜悯,所以本班头训练你们,为了让你们以后能活下来,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怜悯。
若是你们沒有做好這样的准备,今日便可以退出,甚至三日内都可以退出。
一旦過了三日,便由不得你们随意退出,本班头不能砍你们的头,但杖毙也是一样的,各位可要想好了。”
庞雨冷冷看着场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怯意,庞雨静静等待着,他希望在一开始就把意志薄弱的人淘汰,這样可以不浪费训练的资源。
他的军法中最严厉的就是杖刑了,因为壮班毕竟只是政府机构,而不是军队编制,是执行不了军法的,也就是說穿箭、斩首這种酷刑不能施行,但衙门裡面对付衙役的杖刑是可以的,庞雨自己就可以执行,只要下狠手,一样能打死人。
上面的七十板還沒打完,那农夫被哨棍打得惨叫连连,這种哨棍前端是空的,威力已经比水火棍小多了,但皮肉的疼痛并不见得小。
“有沒有要退出的,马上就可以走。”
庞雨向着队列大声道。
后排有两人畏畏缩缩的站出来,庞雨问過名字之后一挥手,两人赶紧往大门外跑去,接着又陆续出来了四人,庞雨都在名册上除名。
此时军棍打完,庞雨也不打算留下此人,他会给些伤药费,但他需要這人多摆一点時間,更好的震慑這些新兵。
庞雨对最靠近自己的那名老兵道,“庄朝正,你是第一批的出色者,今日你代本官站在台上,看到哪個动的,就拖出来打。”
那庄朝正连忙应了,他想上台去,却又不知道算不算乱动,身体僵着看向庞雨。
“到位之后才算。”
庞雨挥挥手,那庄朝正才赶紧跑上台去。
庞雨又看了一眼首排的人,都是第一批裡面表现好的,他们都反向站立,面朝后面的丁壮。
从第一批裡面选出服从性高的人,给予一定职务,這些人的利益便与庞雨一致。
由他们来管理后面来的人,则可以让快班的人逐渐退出壮班系统,如果一次来一百九十二個,就需要大批快班的人来辅助维持秩序,会把快班许多市井习性传染给壮班。
所以庞雨才要一批一批的操练。
等到庄朝正到位,庞雨大喊一声,“静立开始,老子沒說结束,谁敢动就五十军棍!”
有了地上那农夫的教训,全队听到之后集体肃立,庞雨满意的看了一眼,才赶紧走到阮大铖身边。
“阮先生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阮大铖爽快的一摆手,“操练兵马为吾皇解忧,這才是大事,老夫一個赋闲山樵,等一会便等一会。”
庞雨仔细看阮大铖神色,倒不像是說反话,他跟阮大铖相处還比较融洽,除了阮大铖想用他平乱的牌子刻意结交外,阮大铖本身性格比较豪爽,也是重要原因。
“壮班能开始操练,還全靠先生借来的這处宅院,桐城壮班還要再谢過先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阮大铖說完又关切的问道,“前日听說壮班的被服器械无一备齐,若是银钱短缺,老夫可为壮班助饷。”
“不敢再叨扰阮先生,小人自己想法筹措了一些,暂时也是够了。”
阮大铖语重心长的道,“但是庞小友啊,老夫有些话不吐不快。
這操练兵马,不能光走啊站的,看了几次,這些壮丁每日不是站着不动就是排队走来走去,庞小友這到底是個什么章法?”
庞雨亲热引着阮大铖,往东花园残存的兰亭阁走去,一边走一边說道,“在下這壮班的兵源,大多是农民,因为农民身强力壮吃苦耐劳,沒有市井的油滑奸诈之气,原本是极好的兵源。
但农民也有其缺点,因为他们处于個体劳动环境,缺少了些协作精神;另外在农村自给自足的经济环境下,一個农村家庭要维持生活,当家的农民需要从事二十多种不同的工作,在這些工作之间切换的时候,人都会难以集中精力,所以农夫必然会形成散漫的特点。
這并非是他们天生如此,而是劳动环境造就的。
阮先生你仔细观察,最早那一批裡面,挑夫和石匠在专注性上便要强一些,因为他们长期从事单一工作,又习惯服从主顾。”
阮大铖還第一次听人从职业的角度分析群体行为,既有些新鲜,又感觉一时难以接受,“你的强军,那就让這些农夫站一站走一走便成了?”
庞雨笑道,“自然不够的,這只是第一步,但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我們在桐城能找到的最好兵源,依然是這些农民,训练他们的时候,就要特别针对他们以前的缺点。
静立表面看来无甚用处,但配上军棍,就能训练他们专注和服从,這是纪律的基础,再来還有队列,接着是团队协作训练,通過行为习惯的改变,把以前的社会人格撕碎,重新塑造成军队需要的模样,這是强军的精神基础,一点不能马虎,這一步做好了,以后练兵事半功倍。”
阮大铖张着嘴,庞雨說的他确实首次听到,有些术语听得似是而非。
总之跟他以前所认知的兵法全然不同,不過他沒那么容易被說服,呆了片刻后问道,“那庞小友练完這些静立、队列之类的,接下来又操练些什么?”
庞雨神秘的一笑,“到时阮先生便知道了。”
阮大铖点着庞雨嘿嘿一笑,“跟老夫還要保密,也罢,左右老夫要多留些时日排戏,今日就是来找你說,已粗粗排到‘我本闺中一钗裙’,那一段唱词太长,老夫還得再与庞小友演练。”
“一声霹雳破晴空,驸马原来是女人!”
阮大铖哼起调子,大步往东花园中的兰亭阁去了。
庞雨在后边皱眉喃喃道,“对啊,老子后边让他们练什么還沒想好呢,刀、枪、弓箭?
古代還有啥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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