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年轻人有勇气
当然,這個世上能在叶无坷面前都显得很聪明的人实在不多。
所以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而且是接二连三的面对什么。
余百岁深更半夜的找到他一顿臭骂,反倒是让赵广觉得有些可信。
他不是全信,是带着戒备心的信,他认为自己应该只是信了一二成。
然而当一個人在绝境之下开始選擇相信别人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二成也是全信了。
赵广也有他的聪明之处,他和余百岁提及的全都是生意上的事。
都是關於如何往长安那家药行裡低价送名贵药材的事,并且极力想把這件事和余国公扯上关系。
听的余百岁越来越不耐烦。
最终一生气起身:“你一沒有办法证明你說的那些名贵药材给了我爹,二沒有办法证明药行是我爹的,所以你在哔哔什么?”
赵广看余百岁要走,语气顿时变得急切起来。
“我知道有個人能证明!”
余百岁:“证明什么?证明我爹开了一家药行,還是证明你那些名贵药材都给了他?证明我爹就是该死?”
赵广忽然间反应過来,自己为什么要一直都在证明余国公有罪?
這是大忌啊。
费尽心机的难道不是想自保嗎?
他醒悟過来之后连忙說道:“小公爷,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是谁想要陷害国公。”
余百岁听到這句话脸色稍有缓和:“那你說。”
赵广道:“還請小公爷能够给我一個保证,只要我說了是谁想要陷害国公,小公爷就将我从叶无坷手裡要過去,送到国公手裡......”
余百岁哼了一声:“你真以为說不出什么来,就算我把你交给我爹你就不死了?”
赵广道:“有一些连国公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国公应该也很想知道。”
余百岁:“你再和我讨价還价,明日你必死无疑,我把你从叶无坷手裡要走不容易,让你死在他手裡不难。”
赵广道:“司马家的海鲜生意,有一條线是专门走长安,那些名贵药材走的就是司马家的陆运,藏在冰块之内,所以不易察觉。”
余百岁:“冰块透明,如何能不察觉?”
赵广道:“小公爷有所不知,冰块其实并非透明,而是白。”
他解释道:“司马家运送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自有他们的一套手段。”
“大部分冰块采的都是松河冰,但有一些是他们自己冻的,手段很简单但很妙。”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有一個模具,在裡边把要藏的东西放好,然后四面贴上白纸,再注水冻上,从外边看就是白冰,根本发现不了。”
余百岁眼神一亮。
虽然還沒有得到证据司马家的生意其实就是不问堂的遮掩,可最起码已经牵扯到司马家了。
“你怎么会知道這些秘密?”
余百岁装作疑惑的看着赵广:“你是不问堂的人,和司马家并无牵连,再說你做的药材生意,怎么就平白无故的找到司马家运送?”
赵广立刻解释道:“司马家负责往长安运送东西的那個管事叫吴校,這個人格外贪婪。”
“很多走私的生意其实都找他,因为司马家的陆运水运都快,且還有冰可以镇着能保存不腐。”
“只要给吴校的银子足够多,他就能把要运到长安的东西保护的妥妥当当!以司马家的声誉,路上检查的都少。”
余百岁皱眉:“既然很多人都找過他,那司马家能不知道?”
赵广马上回答:“司马家的生意做的太大了,司马家的人根本就看管不過来。”
余百岁:“可又能证明什么?”
赵广道:“辽北道的官场上很多人都想拉拢长安城裡的显贵,令尊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在令尊需要的东西裡,他们夹杂了不少违禁之物,這些事令尊未必知道,可一旦被查出来就是大罪。”
他信誓旦旦:“只要抓了吴校就能证明我說的都是真的,也能证明国公冤枉!”
余百岁:“你告诉我這些之后,不怕我把你灭口?”
赵广說:“我還知道一些别的事,但......但需要小公爷把我从叶无坷手裡调走之后才能說。”
余百岁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說完转身出门。
赵广等余百岁离开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跌坐在地,看起来浑身的力气都沒了。
很快,吴校這個人的事叶无坷就知道了。
“你怀疑司马家,现在总算有了突破。”
余百岁道:“我觉得赵广的话有几分可信,司马家的人做事再缜密,可也挡不住下边的人贪心。”
“如果這個吴校确实往长安运货的时候夹带私藏,哪怕和不问堂的生意无关,以此我們就能入手,逼司马家露出真面目。”
叶无坷点了点头:“這事可以做,但還不能急。”
余百岁:“怎么能不急呢,赵广出逃的事肯定瞒不住,吴校听闻之后也会逃。”
叶无坷:“或许有诈。”
余百岁心裡微微一动:“你是說有人设伏?等着我們去抓吴校?”
叶无坷:“有可能是這样,也有可能是别的情况,所以不能直接动手,先仔仔细细的侦查。”
余百岁:“我只担心人跑了。”
叶无坷笑道:“人跑了,我們就不能和司马家要了?”
余百岁只好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林州城内。
林州府治陆交远站在墙角后边往不远处那個大院子看了看:“确定吴校有問題?”
站在他身边的赵九命点了点头:“应该有七八成的把握。”
他压低声音:“府堂让我带着人死死盯着司马家的生意,不要管他们是否做過什么坏事,不要管有沒有什么证据,因为明堂說過司马家可能有問題,那我們就不问缘由的死盯。”
“這几日司马家在林州的生意看起来沒有任何問題,我都以为咱们真的盯错了,然后发现司马家下边一個大掌柜准备出逃。”
“這個吴校安排他家裡人不断的去城中赌场,他自己沒去過,可每次吴校的管事回家,都带着一個很大的包裹,看起来也很沉重。”
“今天一早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吴校家裡的管事去车马行买了一辆车,买了马,但沒有带回家,而是安顿在城中一家客栈。”
“如果我沒猜错的话,吴家的人会先乔装打扮住进客栈,然后从客栈再乘车离开,吴校自己倒是還去了铺子。”
正說着,就看到吴校家的后门开了,一行七八人从后门陆续出来,有男有女。
吴校家裡颇为富裕,平日裡虽不敢穿着绫罗绸缎,但衣着体面,布料也都算名贵。
但他们今天显然是什么打算,一家人穿的都很普通。
陆交远正看着,被赵九命拉了一把。
“大人不要轻举妄动,现在還不是抓人的时候。”
赵九命道:“我們只是怀疑他们要跑,可我們手裡确实沒有什么证据。”
“如果贸然抓人,手裡什么都沒有,那最终可能還会把人放了。”
陆交远点了点头:“這样,你安排人继续盯着吴校的家人,然后你派人把吴校請到我府衙来。”
赵九命沒明白什么意思:“請到府衙?”
陆交远笑了笑:“把請到府衙,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他,看他心急不心急。”
赵九命笑了:“還是府堂聪明。”
他吩咐手下战兵继续盯着吴校的家人,而他则亲自去了司马家在林州的商行。
吴校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对劲,连他手下的伙计都觉得他今天有些魂不守舍。
還沒到天黑呢,吴校就把要做什么事交代完了然后說有事先走一步。
刚要出门,就看到一個身穿战兵校尉军服的人带着几個战兵到了铺子门口。
吴校心裡一震,表面上還要装出一副很和善客气的模样,紧走几步,上前迎接。
“校尉大人,您来我們铺子是要买鱼鲜?”
赵九命也很客气的說道:“不是不是,是府堂大人有些事想向你打听,所以請你随我一道去趟府衙。”
吴校脸色明显有些变化,但還强撑着精神:“府堂大人請我?這......這可是草民的荣幸,那個,那個,校尉能不能容我回去换件衣服?我第一次见府堂大人,不能這么随随便便就去了。”
“无妨。”
赵九命伸手拉了吴校的手臂:“府堂大人比你還随便呢,再說你穿的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衣服。”
不管吴校如何說,赵九命就把人硬拉走了。
铺子裡,伙计们看着吴校被战兵带走,一個個都很疑惑。
片刻之后,有個小伙计从后边急匆匆的走了。
不到半個时辰,吴校被战兵带走的消息就到了司马无垢耳朵裡。
而此时在他家裡做客的,正是那位被称为小阁主的白流年。
“吴校?”
白流年笑了笑道:“我认识,他是司马先生手下专门往长安送货的大掌柜?”
司马无垢点了点头:“是。”
白流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如果他有什么事司马先生也该提前把他安排走了。”
司马无垢道:“他有沒有大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說明官府开始盯着我司马家了。”
白流年:“先生的意思是,官府是要打草惊蛇?”
司马无垢道:“我沒有安排他走,是因为明天恰好有一趟货要他送去长安,官府在這個时候找他,大概也是知道了明天吴校就要走。”
白流年问:“司马先生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我来帮你处理一下?”
司马无垢道:“我哪有什么不方便,我只是沒办法。”
白流年因为這句话笑了:“掌握着整個大宁东北刺客榜的人,居然說沒办法。”
司马无垢脸色肃然:“小阁主請不要乱說,刺客榜的名单是我花钱买来的,送你,也只是一份心意。”
白流年点头:“懂,司马家的生意都正大光明,但......下边的人手脚未必干净。”
“陆交远是叶无坷的死忠,他要是问出来吴校做過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就有机会把手伸进司马家。”
他看向司马无垢:“這個陆交远很勇啊,叶无坷不在他都敢這么直接的找你麻烦。”
司马无垢道:“叶明堂未必是真的不在。”
白流年笑:“他在不在,难道司马先生不清楚?在整個大宁来說,你的消息可能不是处处都最灵通,可在辽北,谁有你消息灵通?”
司马无垢沉默片刻后回答:“叶无坷确实不在林州,也沒去无事村,他现在已经到了福禄县。”
白流年:“所以陆交远是真勇。”
司马无垢:“年轻人总是有锐意,做事直接了当,无畏,总是令人钦佩。”
白流年起身:“我也该告辞了,先生有先生的事,我也有我的事,下次我再登门拜访。”
他笑着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司马无垢看着白流年走远,脸色略微凝重起来。
“吴校是不是要跑?”
他问。
手下一個小童回答:“是,家人已经送到城中一家客栈,還买了车马。”
司马无垢摆了摆手:“如果吴校安然无恙的从府衙出来了,那就不要管他,他既然安排了跑,那就由着他。”
小童沒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是。”
他說是,只要安然无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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