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当年事
他是司马无垢极为在意的人,也是重点培养的人,重点到,连司马无垢的儿子都有些嫉妒的地步。
也正因为如此,司马家的人都知道东主是個识人重人不拘一格的好东主。
還是因为如此,司马无垢的儿子从很早就离开家,哪怕是在外边奔走也不愿意面对他父亲无休止的指责。
司马无垢好像很看不上他的儿子,但格外看重這個小书童。
然而到了司马无垢這個地位的人,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信任和重用。
尤其是這個小书童才十三四岁,在刚来司马无垢身边的时候不過六七岁,那個年纪,再伶俐又能有多伶俐。
别人不知道,司马无垢的儿子和妻子都知道,這個小书童,是司马无垢在外边的孩子。
六七岁的时候被司马无垢接回家,然后就以书童身份带在身边。
不管司马无垢去哪儿,這個小书童都不离左右。
外人看来司马无垢真的无私,因为看重這個孤儿甚至還给他司马姓氏。
他们不知道的事因为给了姓氏,司马无垢的妻子和儿子闹的有多凶。
司马无垢并不在乎,对妻儿的态度置之不理。
這個叫司马瑞象的小孩子,似乎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身份。
“有些事也该到了让你知道的时候。”
马车裡,司马无垢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睁开眼睛看向司马瑞象:“很多很多年前,在大楚還是盛世的时候,有一個叫做山河令的组织逐渐兴起,一开始,只是一些商人团结起来以求利。”
“后来随着加入這個组织的人越来越多,山河令聚集起来的财富越来越大,掌控山河令的人,逐渐变得越发贪婪。”
司马瑞象好奇的问:“掌控山河令的是谁?”
司马无垢回答:“是曹家。”
司马瑞象问:“是东广云汇的那個曹家嗎?”
司马无垢点头:“是,上一任山河令的东主就是东广云汇大当家曹猎的父亲。”
司马瑞象懂了:“所以东广云汇才能一创立就几乎沒有对手,在很短的時間内就垄断了很多生意。”
司马无垢对于這個幺儿的聪慧很欣慰。
不像他的大儿子司马麟,整日就知道和他斗气。
不管他教什么,司马麟都一副忽然不在乎的样子。
司马麟总认为自己学有所成,甚至早早就超過了他的父亲。
他越是想彰显自己的能力,司马无垢就越是打压他,让他明白他的差距有多大。
或许因为打压的太狠了些,以至于司马麟最后竟然有些心灰意冷。
一开始司马无垢的妻子還想劝說,可后来在有一次司马麟指着司马无垢大骂之后,這位母亲,也失去了在司马无垢面前說话的机会。
就像是后宫的妃子,被打入冷宫一样。
不,如果那样算的话,她应该是后宫之主被打入了冷宫。
从那之后,司马麟再也沒有和他父亲說過话。
哪怕是出门久了之后抽空归来看望母亲,也只是在母亲身边稍留片刻。
对此司马无垢不闻不问,两人偶然碰面也互相敌视。
“主人。”
司马瑞象问:“曹家将自己的产业全都交给了当今陛下,所以有了东广云汇,东广云汇又不仅仅是做生意,還用這庞大的生意帮皇帝监控江湖,是這样嗎?”
司马无垢点了点头:“沒错,但還不止如此,辽北道的事之所以东广云汇沒有那么大的察觉,或许是因为皇帝有意为之,我不确定,要么就是徐相瞒天過海的本事确实很大。”
“东广云汇行走天下,当然也有监察百官的责任......不对......”
說到這司马无垢摇了摇头:“我知道了,因为东广云汇沒有监察百官的权力,甚至還被曹猎刻意的压着,不许东广云汇的人与地方官员有密切往来。”
“曹猎比谁都清楚做官的和商人若是来往密切之后会是什么后果,当初的山河令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能量就是因为這样做了。”
“他不敢触及皇帝的底线,所以东广云汇可以监察江湖但不能监察百官,一旦给了商人這個权利,那天下就真的要大乱了。”
他看向司马瑞象:“当初的山河令,规模大到其实远超东广云汇。”
司马瑞象问:“比咱们家的生意還要大?”
司马无垢对司马瑞象的无知沒有感到生气,反而是因为這天真笑了笑。
他沒回答,而是反问。
“那你猜,咱们司马家的生意又是怎么来的?”
司马瑞象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神有些惊讶:“我們......也是山河令?”
司马无垢道:“我們不是山河令,司马家的生意只是山河令之中很小的一部分。”
“当年山河令有很多生意交给下边的人掌管,有八個掌柜,手中分别掌握着一部分生意。”
“這八個人,被统称为四无四有,简单来說,就是四個人的名字裡有一個无字,四個人的名字裡有一個有字。”
司马瑞象脸色微变:“主人就是?”
司马无垢嗯了一声:“当初我手裡管着的便是這不起眼的生意,表面上看走的是鱼鲜海货,其实卖的是消息。”
“山河令后来覆灭,是因为曹猎太聪明,他从一开始就判断出山河令不可阻止当今陛下一统中原,所以早早就向陛下投诚。”
“也因为如此,山河令的大部分生意都遭受重创,四有四无八個人,据我所知其中有五個在当时死了。”
“我在知道曹猎的選擇之后,马上就隐姓埋名,我不想成为曹猎投靠当今陛下的筹码,也不想成为大楚的叛徒。”
“我只想着隐姓埋名,自此之后過一些安静祥和的日子,哪怕清苦些,也不再纠缠利益分割。”
司马瑞象:“可是主人好像失败了。”
司马无垢点了点头:“人心是有贪欲的。”
司马无垢道:“我做大掌柜的时候整日奢靡,手裡握着的不仅仅是财富還有权力,当时最繁盛时候,我手裡的伙计超過五千人,算上旁枝末节的,超過万人。”
“我隐居了一段時間之后,发现曹猎已经所有生意都交了出去,可是,当时那般乱世,不少人都和我一样退隐。”
“大宁立国之后我逐渐按捺不住,于是招揽当时的旧部重新把生意做了起来,這些事,我們轻车熟路。”
“然而光凭這些生意,想聚集财富其实沒那么容易,真正能赚钱的,且赚钱极快的,還是消息生意。”
“我在退隐之前制造了自己已死的假象,曹猎当初对我应该并不在意,毕竟四无四有虽看似掌握大权,但只是山河令内中等级别的大掌柜而已。”
“除了四有四无之外,山河令之中权力地位与我們相当的不下数十人,比我們地位更高的也有不少。”
司马瑞象忽然想起来什么:“叶无坷在西蜀道大开杀戒,被他杀的那些人是不是也和山河令有关?”
司马无垢又点头:“沒错,有关,但不是都有关。”
司马瑞象好奇的问道:“主人从恢复生意之后,就从来沒有想過复兴大楚的事?”
司马无垢看了他一眼:“复兴大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是楚国的重臣,也不姓杨,况且,现在姓杨的都沒那心思。”
“我只是想多赚一些钱,不想做一個庸碌无为的人......又或许,是我已经习惯那时候的生活。”
他往后靠了靠。
“但你說的沒错,我从来都沒有想過什么复兴大楚的事,在我看来,那比痴人說梦還要痴人說梦。”
“再后来,我发现剑阁的阁主有意利用我,他身份有些超然,你也知道天下许多名门商贾都把孩子送进剑阁修行。”
“他故意让人给我們的生意开方便之门,让我們行走江湖沒有一丝阻滞,那时候我還亲自登门道谢,但他并沒有提及什么复兴大楚的话。”
“他只是告诉我說,剑阁也想做生意,但剑阁只有江湖地位而无做生意的经验,所以想让我們的人带一带他们的人。”
司马瑞象问:“当时主人发现剑阁的阴谋了嗎?”
司马无垢轻叹一声:“這是我最后悔的事......我看出来了,但觉得并沒有多大关系。”
“我当时只是看出了剑阁另有所图,却沒马上想到剑阁要做的竟然也是复兴大楚,且走的路子,和西蜀道那些人完全不同。”
司马瑞象道:“其实,剑阁的路子是对的。”
司马无垢嗯了一声:“沒错,剑阁的路子是对的,但时候不对。”
司马瑞象:“因为当今陛下举世无双。”
司马无垢道:“何止是举世无双?是前无古人也未必后有来者,西蜀道那些人的勾当,在陛下眼裡不過儿戏,剑阁的勾当,要是放在大楚就必然成功,可在大宁,沒有什么胜算。”
“你看這辽北道的结局?陛下只是让叶无坷来,就如沸汤泼雪一样抓了两万多人,剑阁暗中控制的官员和商人,顷刻间化为乌有。”
“陛下只是不想让天下震荡,所以动作還不是那么猛烈,若他想话,天下疼一阵也就罢了。”
司马瑞象:“所以......现在是剑阁逼我們入局?”
司马无垢笑了笑:“何止是逼我們入局,是逼我們当替死鬼。”
司马瑞象明白了:“剑阁当初要和我們学做生意,其实是想拿我們当壳。”
司马无垢道:“這种事,剑阁不是开创者,徐绩也不是,真正把借壳這种事做的极致的是山河令。”
司马瑞象:“所以我們现在入局,但沒有真的入局,我們要让叶无坷的人看清楚,我們从无反心。”
“今夜的事之后,哪怕陆交远对我們還有些怀疑,但也会深思一些,這些事不是我們的意愿。”
司马无垢很满意司马瑞象的分析,他再次闭上眼,看起来确实是有些疲惫。
“可我們遇上的是叶无坷啊。”
他闭着眼睛,司马瑞象好像還是能从他的眼睛裡看到无尽担忧。
“如果我們摆不脱剑阁,那我們就把剑阁交出去。”
司马无垢闭着眼睛說道:“我宁愿司马家的生意化为乌有,也不会让司马家断子绝孙。”
司马瑞象犹豫了好一会儿后问道:“要不要派人把大公子請回来?”
司马无垢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摇头:“不必,让他在外边自生自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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