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在路上,很快到
“這几年暗中帮我的人是不是你?”
莲心的回答,依然是摇了摇头。
“那你告诉我,谋逆的背后主使究竟是不是二皇子!”
莲心回头看向楚伯来,或许是因为不忍所以对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二皇子才多大?”
說完后大步走了。
楚伯来看着那個白衣少女远去,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就蹲了下来,像是在這片刻就沒了力气,可是又片刻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声音很大,力气也很大。
二皇子才多大?
依然是沒有明确的回答,可這就是楚伯来最想听到的答案。
“我就說......陛下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谋逆!”
他一边笑一边說,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不是......不是啊!”
他蹲在那猛然抬头朝着月亮大声喊。
二皇子也才年過二十,辽北道的事能追溯到十几年前去。
难道一個几岁的二皇子就想着谋逆了?
這不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而是楚伯来一直都在怀疑徐绩和温贵妃控制了二皇子。
他不认识刚刚离开的年轻女人,可他就是莫名的選擇相信。
這一刻的楚伯来,也更确定自己一定要走到长安。
要去见大将军,要去见陛下!
不是二皇子,那他就沒有任何顾虑了。
他非但要见大将军和陛下,還要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他查到的事全都說出来。
到了那一刻,那他应该就会释然了。
他儿子被毒害的怨恨,他妻子自杀的怨恨,都会释然吧。
楚伯来忽然间觉得自己来了力气,他不想睡觉了。
他要朝着长安走,大步走。
回到刚才要休息的地方,他将铺好的麦秸又堆回原来的地方。
這是当年陛下說過的,他這么多年都沒有忘记過。
哪怕是百姓放在路边的东西也不能随便碰,若不得不用,用完了要给人放回去。
如果是消耗的东西,用了多少就要给人留多少钱。
那不是一些不值钱的麦秸,那是他们這些老兵的坚持和骄傲。
在月色下,楚伯来大步而行。
走到天亮累了,吃些干粮喝口水,找個地方眯一觉。
睡醒了就继续上路,一直走一直走。
他看起来越来越像是一個乞丐,身上的衣服破损了脏污了他也不在乎。
不管身上有多脏他的眼神始终明亮。
因为他心中唯一的顾虑消散了。
他最怕的就是到最后他证明了确实和二皇子有关,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陛下面对大将军。
从乡村到城镇,从小路到大路。
他穿過了陛下曾经付出過无数心血和努力的冀州,一步一步的走进了京畿道。
进了京畿道距离长安還有多远呢?
距离他完成他自己给自己的使命還有多远呢?
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在一個早晨到达长安,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
那样的长安,会是金光灿灿的长安。
那是他心目中的长安。
這一路上走来其实看到的都是欣欣向荣,可进了京畿道之后人的精气神感觉都不一样了。
楚伯来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恨不得一天就走到长安去。
在這之前他也来過几次长安,见過几次那些所谓的大人物。
只是每次来,他心中都满是阴郁。
就在天子脚下,就在這大宁帝都,還藏着那样的一群魑魅魍魉。
每每想到,楚伯来都心中愤恨。
虽然他還沒能亲手揭开那些混账东西脸上的面纱,可他知道距离那天很快了。
他当然也知道,越是距离长安近自己越是危险。
這一路他故意走得像是乞丐一样就是想掩人耳目,不過他并无十分把握。
进了京畿道之后,他心中的那些阴霾积郁也放肆消散了大半。
那些藏于天下脚下的魑魅魍魉,他马上就能靠自己的力量铲除掉。
想到這些,他脚下就又多了几分力气。
走到巍县的时候已近正午,楚伯来抬头看了看天空,风轻云淡。
离开辽北道的时候那边還是冰天雪地,进京畿道的时候這裡已是鸟语花香。
官道两侧的农田绿幽幽的一片,如楚伯来這样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在這路边坐着看长势旺盛的庄稼他都能看上一天。
进入京畿道之后官道上的行人也比别处多起来,时不时就能看到规模不小的商队经過。
总是会有人朝着楚伯来打招呼。
不說過去,只說今天這半日以来,就有好几個人邀請楚伯来同行。
有年轻的伙计朝着他喊:“老伯,是去长安嗎?可捎你一路,放心,不要你钱。”
有中年汉子朝着他伸手:“拉你一把,上车来,看你鞋都要走破了。”
有上了年纪的老者吩咐车马停下,专门等他一会儿问问是否愿意同行。
這些人和楚伯来過去几年所见過的商人都不同,虽都是做生意的可他们眼神裡的善良那么纯粹。
有個小伙子一再让他上车,虽然他的车队不到长安可他還是觉得能带多远就带多远。
小伙子說,你别不好意思,我爹娘若是出远门半路有人愿意帮一下,若我知道了,我可高兴了。
他還說,若你家裡人知道了半路有人愿意帮忙,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
楚伯来听到這句话的时候心裡疼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
他說我家裡人会知道。
他看得出来每一個伸手要帮他的人都很真诚,可他還是全都婉拒了。
他也知道自己进入一支商队,尤其是陌生的商队,可能对隐藏身份更有帮助。
但他不能那样做,他担心的是自己给别人带来杀身之祸。
别人的好意他心领了,也发自肺腑的說一声谢谢。
正因为這是好意,纯善的好意,所以他不能害了人家。
若真被敌人发现了他的踪迹,那可能会连累很多人。
他总是笑着說,自己的路還是得自己走。
在過冀州的时候他在半路還遇到了一行十几名苦行僧。
在如今的中原大地,已经很难看到這样的僧人了。
他们不求钱财,不图富贵,带着沉重的行囊一路步行,只会化一些斋饭。
楚伯来陪着他们走了一百多裡,在冀州城南分开。
這一路他和苦行僧聊了很多,让他颇受震动。
苦行僧告诉他,世上苦有定数。
见他不解,就解释說天下的苦是有总数的,他们多吃一些苦,天下人就少吃一些苦。
這些话让楚伯来肃然起敬。
也是在那一刻,他明白過来天下是多样的,一样的职业,也有不一样的人性。
前些年他为了查那些谋逆的人,接触了很多狼心狗肺的商人。
可他一路走過来也遇到了很多商人,都很善良。
他是终结了旧楚乱世的参与者,他知道旧楚时候的禅宗有多可怕,如吸血的猛兽一样,比楚国朝廷对百姓的压榨也不少几分。
可是他又遇到了那些苦行僧。
哪怕是到了他這個年纪,他对于人生的感悟還在不断的进步。
所以回想起来在刚进冀州地界的时候遇到了那個银面人,那個摘下了银色面具的年轻女子。
楚伯来便明白,在黑暗之中求光明的不只是他,也不只是他熟悉的战友同袍。
进了巍县之后他在路边坐下来休息,对面就是一個卖馒头包子的小店铺。
就在他摘下水壶的时候,从对面铺子裡有個小小的胖胖的,也就三岁左右的小丫头,穿着漂亮的花衣服,手裡拿着一個大大的包子朝着他走過来。
“给你次。”
她把包子递到楚伯来面前,那包子和她的脸一样大似的。
在对面铺子裡,那個看起来就善良也开朗的母亲笑着喊:“叫人。”
小女孩举着包子:“人,给你次。”
楚伯来哈哈大笑,接過包子,从口袋裡取了几枚铜钱递给小姑娘:“给你。”
小姑娘沒要,因为她已经完成她的任务了。
她歪歪斜斜的往回走,楚伯来连忙起身,像是老母鸡张开翅膀护着小鸡仔似的,护着小姑娘過了路回到对面铺子裡。
他把铜钱放在桌子上:“我不是乞丐,如果是這包子我肯定就白吃了。”
妇人看了看他,摇头:“請你的。”
楚伯来无比认真的說:“我身上脏,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走了很远的路。”
他把铜钱放下:“谢谢。”
妇人好奇的问:“大叔,你从哪儿来?走了多远?”
楚伯来說:“我走了半辈子了。”
“啊?”
妇人抱起孩子的时候听到這個答案吃了一惊:“走了半辈子?叔,你是在找什么嗎?什么人?”
楚伯来摇头:“不是,是在找自己。”
他拿着包子回到对面,還是在路边坐下来。
包子很好吃,皮薄馅大。
如果這個妇人但凡只是施舍,也会让小姑娘给他送一個馒头過来而不是更贵些的包子。
所以這個包子他吃的很开心。
他就是觉得自己已经把心裡的那层乌云拨开了,看到了光。
這一路上,他在每一個人身上都看到了光。
就在這时候,小姑娘的爹从铺子裡出来,身上系着围裙,干干净净的一点脏污都沒有。
汉子在楚伯来身边蹲下,顺手又递给楚伯来一碗汤:“别提钱,到谁家還沒口水喝。”
楚伯来笑:“好,不提钱,谢谢。”
他端起碗,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了大半。
“叔,你是经了什么事?”
汉子点上烟斗:“要是不想說就不說,只是我觉得,人要是走了半辈子還沒走到地方,那大概是走错了。”
楚伯来說:“沒走错,就是走的慢,路也远,不過马上就要走到了。”
汉子问:“长安?”
楚伯来点头:“长安。”
汉子說:“我也想去,還沒去過呢。”
楚伯来說:“巍县离长安不远,想去总是能去。”
汉子笑了笑:“能去,可不是非得去......长安好,家裡也不差。”
他刚要起身的时候,楚伯来递给他一块糖:“辽北道的糖,叫高粱饴,就這一块了,不脏,沒坏,给娃。”
汉子伸手接過来:“行嘞,给娃的我就收着了。”
就在這时候,有两個看起来残疾人从他们身前经過,一個拄着拐,一個只有一條胳膊。
两個人经過的时候,楚伯来下意识在口袋裡摸索着。
那個瘸腿的见他摸索,于是停下来,把手裡的空碗往前伸了伸。
楚伯来掏出来一把铜钱放在碗裡:“他家包子好吃,請你们。”
瘸子笑了,然后忽然一抽手,从拐杖裡抽出来一把细剑,朝着楚伯来的心口刺了過去。
旁边的汉子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一把将楚伯来推开。
那個少了一條胳膊的乞丐,从袖口裡滑出来一把短刀,一刀朝着汉子的脖子斩落。
剑還是刺中了楚伯来的心口。
刀還是到了汉子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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