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之所以有人專門回南陽府的府衙報備，那是因爲今時不同往日，回南陽府的不僅有葉大安那幾父子，更重要的是陳達如今被尊爲太上皇，小葡萄也貴爲公主。即使他們都是老熟人，以前跟南陽府的親人鄰里都親近，但絕不能在禮數上怠慢，大家都做好迎駕準備。
陳達此次回來之前親自給葉老爺子和葉老太寫了信，說他回來後就要在南陽府養老了，若非特殊情況，恐怕以後都不會回京城了。葉老太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又喜又悲，喜的是又可以和自己的弟弟團聚了，悲的是字裏行間都能看出弟弟身體不太好，覺得自己恐怕長壽不了。
按理說，陳沖既然同意了老爺子回南陽府養老，按照朝廷規矩和皇室宗親的待遇，必然是會修建相應規模的行宮的，可陳達不同意，覺得新朝初建才幾年，沒必要這樣勞民傷財。直接在信中言明，讓葉老爺子和葉老太幫他安排人打掃幾年前他們離開時住的那個三進院子，說以前的小書院是住不下了，這次回來再簡單也得有幾十個侍衛和宮女、嬤嬤什麼的。
可葉老太覺得那個三進的院子如今住這些人顯得小了，況且她年紀大了，就想自己唯一的親人離自己近一些。於是，葉老太將主意打到了自家附近。
葉家目前住的宅子在青玉巷巷口，是當年皇帝賜的宅子。趙修齊和大郎、二郎幾人都賜了宅子，不過都在京城。趙大夫便在葉家斜對面買了座二進院子，還自己將前院兒闢出來做了醫館，就他一人看診，年紀大了，不再出診。賺不賺錢無所謂，主要是老人家想打發時間，上午看診，下午便關門出去走走，或來找葉老爺子喝茶嘮嗑，日子倒也過得輕鬆自在，悠閒自得。
葉老太便在青玉巷找起了宅院，這裏鬧中取靜，巷子又十分寬敞好過馬車，住的人家也是縣城中非富即貴的人。上個月葉老太還只是讓牙行幫忙問問有沒有人家賣宅子，可是有聽到風聲的人就已經主動要將自己的房契送到葉老太手裏了。
要是換成好幾年前的葉老太恐怕十分難以抵擋這樣的誘惑，可如今的她自己都是時常數銀子數到手軟的人，況且老頭子提醒了她不能做有損皇家親戚顏面的事兒，讓人家以爲他們家魚肉百姓，所以老太太按照多出市場一百兩的價從一個富商手裏買了座青玉巷中十分寬敞氣派的四進院子，把這事兒漂漂亮亮的辦了，人家都說葉家不仗勢欺人。
如今聽說陳達他們還有兩天就到了，本已經派人拾掇好院子的葉老太又帶着文月一番檢查，生怕哪裏未想周到妥帖。
陳達他們回南陽府這天，不僅已是知府的傅縣令帶着府城的一衆官員在城門口接駕，就是葉爺子和葉老太作爲臣子也帶着子孫們在等候。
還好這季節不冷不熱，大家都不算遭罪。
等到太上皇和公主的車駕出現在北城門的視野時，大家都迅速站好位子，整理好自己的儀容。
幾輛馬車行駛在前，葉大安和趙修齊各自帶着兩隊侍衛一左一右護在車子兩邊，大郎和二郎、三郎幾人也都騎着高頭大馬在隊伍中。雖然提前得知這次皇上恩准葉家所有的子孫都回南陽府與家人團聚一下，但葉老爺子和葉老太看見人的確是回來了才放下了心。
老太太看着幾年不見的兒子孫子們已經開始老淚縱橫，又趕緊拿帕子將眼淚給擦乾。範氏和鄭秀兒也知道這樣的場合不能哭，都憋着眼淚，看着他們越來越近。
文月看着人羣中意氣風發的老爹和幾個哥哥，以及又比以前成熟了不少的趙修齊，心中覺得感慨。
車伕將馬車停下，作爲這裏品階最高的平安侯，葉老爺子站在最前面，帶頭下跪喊道：“臣恭迎太上皇，恭迎福康公主！”
前面的馬車車簾掀開，響起陳達一如既往慈和的聲音，“諸位都請免禮！”
這時，大家才起身看向陳達，文月站在人羣后，看見舅爺似乎老了很多，臉上多了幾道摺子，以前本來就比尋常人多的白髮，如今已經全白了，看不見幾根青絲。她看了看後面公主的座駕，沒有動靜，想來這樣的場面，小葡萄可能不會下車了。
“路上耽擱了下，讓各位久等了！”他笑了笑。
“一路上舟車勞頓，您辛苦了。”葉老爺子看着面前的小舅子也覺他老了不少。
葉老太一個女人不好在此時插嘴，只一臉激動的望着弟弟和身後的幾個子孫。
傅知府也躬身行禮道：“微臣無能，太上皇飲食起居皆是侯爺府上在一手操辦。微臣既未修建符合規制的行宮，亦未準備爲太上皇和公主接風的洗塵宴！”
陳達扶起她：“傅大人無需自責，皇上和我都無意擾民，不想勞民傷財，也不想奢靡浪費，哪裏是你的錯？臨行前，皇上想轉達一句話，說各位大人都辛苦了，這些年南陽府的繁華之名僅次於京城，離不開各位大人的功勞啊！”
這番話可不得了，既表現了作爲上位者愛民如子的胸懷，又誇讚了南陽府這些官員所做出的努力。
傅知府首先帶頭再次跪了下來，“皇上體恤百姓，微臣們不敢居功，都是皇上勤政愛民之功！”
“太上皇英明！”
“皇上英明！”
“太子英明！”
……
其他官員都紛紛附和，跟着跪在後面的文月想着陳達和陳沖真是收攬人心的高手，不過幾句話，便讓大家都感激涕零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陳達忙將葉老爺子和傅大人扶了起來，“如今咱們君臣之禮已行，現在該輪到骨肉親情了！”
他轉頭對身後站的筆直的葉大安父子幾人說道：“子孫行軍在外，長輩牽腸掛肚，還不快過來！”
一直剋制着激動情緒的葉大安立馬帶上大郎、二郎、和三郎整整齊齊跪在了葉老爺子和葉老太的面前。
葉大安磕了個響頭：“爹，娘，兒子回來了！”
“爺，奶，孫兒不孝，我們回來了！”
“好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葉老太摸摸這個，又抓抓那個，手都發顫了，又忍不住哭道：“全須全尾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葉老爺子也激動，“沒缺胳膊少腿兒，比什麼都強！”
範氏和抱着樑子的鄭秀兒都跑了過去，葉家頓時你抱抱我，我牽牽你，一團混亂。葉大康和何丹華帶着已經不好擠過去的文月和四郎笑中含淚的看着抱成一團的家人。
不想，早已在馬車裏待不住的小葡萄也跑過來抱住了範氏，範氏摟着長高了一截的小丫頭，雖然每個月林氏都能在信裏說說她的樣子，可還是抱在手裏最真切。
趙修齊透過人羣看見了沒有官職，只能站在後面的趙大夫，忙走了過去，官員們都紛紛自覺的讓出了一條路，看着祖孫倆抱在了一起，趙大夫像哄小孩子一般也拍拍他的背。
在場的人無不感嘆，這加官進爵有時候好像也比不上天倫之樂啊！
最後還是陳達發話，讓大家上車回了家再慢慢兒聊，也讓各位官員不必相送，都回衙門各司其職。
大家都紛紛上車準備回金河縣，小葡萄連她華麗的車駕都不上了，就要跟範氏和文月他們擠在一輛馬車裏。
範氏，文月，鄭秀兒和樑子，再加上小葡萄，坐了個滿滿當當，還好有兩個是小孩子倒也好坐。
範氏將小葡萄摟在自己身邊坐着，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不僅人長高了，頭髮也長多了，長長了！”
小葡萄嘻嘻一笑，七八歲的年紀在換牙了，露出粉色的牙牀，“娘，我有乖乖聽話喫飯，睡覺,林嬤嬤說等我長高了就能見到娘了，她果然沒騙我！”
小葡萄口中的林嬤嬤是林氏，跟着去京城後一直在她身邊照顧，也經常寫信跟範氏說說孩子的情況。
“我剛纔看林嬸兒氣色很好，看來跟在我們小公主身邊過得很不錯嘛！只不知這次有沒有帶姚峯的爹一起回來。”文月笑道。
林氏還曾寫信說她找到了以前逃難中走散的丈夫，就在洪先生家裏做下人，葉家人都爲她感到高興。洪先生的女兒淑敏嫁給她二哥時，便將姚叔做了陪嫁的下人送到二郎家，也方便夫妻倆能碰碰面。
範氏嘆了口氣遺憾道：“本來還以爲這次能看到你二嫂，沒想到你二哥剛纔說她剛有了身孕，不敢帶着她上路！”
二郎成親的時候在京城，葉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當時都沒能去，還是陳達代表長輩喝了他們敬的茶。
小葡萄笑眯眯傲嬌的說：“我見過二嫂嫂，我在京城還見過未來的三嫂嫂！”
就當文月想問她，是不是胡縣尉他們以後一起定居京城的時候，小葡萄又神神祕祕的對範氏說：“我來南陽府之前，在御書房偷聽到父皇說他要給修齊哥哥選一位名門閨女當媳婦兒呢！”
七八歲的年紀已經隱約知道什麼是媳婦兒了，跟範氏說的時候，小丫頭還捂着嘴偷笑。
範氏還不知道趙修齊給自家閨女寫過什麼信，只點了點頭，“也對，修齊二十幾了，現在打了勝仗回來也該成家了！”
文月立馬問道：“那你修齊哥哥沒反對？”
小葡萄搖了搖頭，範氏奇怪的問：“有什麼可反對的，皇上必然是要給他指個好姑娘！”
文月看小葡萄搖頭，自己臉都綠了。不過，想想不應該啊。
這邊幾人說的熱鬧，鄭秀兒抱着兒子卻一直掀開車窗，望着外面騎馬的大郎，滿心滿眼都是笑。
樑子雖年紀小，可還是覺得大人騎馬很是威風。
他看了好久他爹，然後一雙眼睛收回來盯着他娘問：“娘，那個真是爹爹嗎？”
文月噗呲一笑伸手過去捏了捏他的小臉，“自然是了，不是你的爹爹，能是誰的爹爹？”
鄭秀兒也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剛纔爹爹不是答應你，還抱了你嗎？你這個小傻瓜！”
樑子又伸着腦袋往外看，恰好遇上大郎也轉頭向後看車裏的母子倆，大郎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樑子彷彿是害羞了般忙將腦袋埋進他娘懷裏，惹得文月他們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
葉家人直接將陳達他們帶回了已經爲他們安排好的住處，一路上也挺累人，葉老太便讓祖孫兩人下午好好兒的洗漱睡上一覺，讓他們睡醒了再接他們來葉家喫晚飯，晚上勢必要讓人弄點兒祖孫倆喜歡的菜餚。
陳達見阿姐將什麼都給他安排的好好兒的，最高興的是連兩家住的地方都只隔了幾戶人家，這還有什麼不滿的？
趙修齊也跟着趙大夫，準備回家打理打理，自己也是一路上騎馬，揚起一身的塵土。臨走前他看了好幾眼文月，文月卻沒把眼神兒給他，他有些失落的跟老爺子回去了，晚上再聚一起。
其他人便回了葉家，大錘和三錘也回來了，葉大安讓他們幾兄弟自己團聚去。
文月剛纔問了林氏，知曉姚峯他爹也回來了，便讓他們晚上過來的時候和從車行回的兒子也團聚團聚，林氏感激得直抹淚。
退去所有的下人，一家子關在了上房絮叨，葉老太最關心的就是兒孫們以後還會不會走遠。
一家人坐一起後，葉大安告訴葉老爺子他和大郎都辭去了皇上封的官職，以後他賦閒在家管管家業就行，大郎懇求皇上讓自己在金河縣縣衙裏隨便任職哪怕一個衙役，只要能每天回家看看媳婦兒孩子就行。
葉老爺子聽了點點頭，“不錯，你做得對，我看你們這次又運回來皇上賞賜的那麼多東西，這些夠咱們家花一輩子了。況且你們父子幾人若都在朝中身居要職，這終究不是好事兒呀！”
至於大孫子，他知道這孩子無意於官場，能既在衙門找個小差事做，又能陪着他媳婦兒孩子再好不過。
葉大安也是如此想的，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拒絕以後，皇上卻對他們更加看重了，臨走時，又增加了一批封賞。
文月很高興自己老爹不用人提醒也懂得月盈則虧的道理，她樂觀的說：“推辭了就推辭了，反正爺爺這平安候的爵位也是代代相傳的，只要咱家好好兒管教子孫，別作奸犯科，欺壓百姓，哪怕是平庸一些，這好日子也是能過很長時間呢！”
她看了眼三郎問：“三哥，你呢？以後留在京城還是咱南陽府？”
三郎回道：“皇上說二哥熟知典法律例，若只將他留在身邊做武將可惜了，所以有心將二哥調去大理寺做少卿，我便去皇上身邊頂替二哥！”
說完，還和大家解釋了一遍大理寺做什麼的。
文月聽了很滿意，這大理寺掌管刑獄，可是很有實權的。二哥現在剛進去就能做四品大理寺少卿，只要好好兒做，以後有的是升職機會。
二郎爲了讓家裏人放心，對長輩輕聲說道：“皇上願意讓我做權臣，讓三郎做近臣，說明他很信任我們，爺奶，爹孃，你們也不必擔心，我跟在皇上身邊這麼久，對他還是有些瞭解的。”
大家聽了都高興，老爺子抽了口煙滿意的說:“行啦，以後就讓二郎、三郎去好好兒的奔前程，咱們就在南陽府好好兒守着這個家就好！”
大郎站起身抱起身邊的兒子豪氣的說：“走，爹帶你騎馬去！”
鄭秀兒緊跟着出去了。
何丹華也站起身，“爹，娘，我現在就去讓下人們好好兒張羅晚上的飯菜！”
就這樣，大家都開心的各自去安排着。
範氏又開始詢問三郎成親的事兒，既然三郎以後要在京城，她也不準備把兒媳婦兒留在南陽府盡孝，只希望小兩口能過得如意。
文月看自己三哥談到婚事滿臉笑意，眼角含春，便知道她這三嫂不僅僅是撮合的，也是入了他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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