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调教 作者:郁雨竹 秦文茵是真的病了,躺在床上下不来,她的病不能见风,因此对着她床的窗户闭得紧紧的,但又不能把门窗全关了,免得人本沒大事,反而被闷坏了。 所以门口是开的,让空气流通,裡面却隔了一道大屏风,将从门口冲进来的风挡住,缓一缓才轻柔的流转进内室。 可即便如此,黎宝璐一进门還是觉得闷,一股药味充斥着鼻尖。 她常被祖父带在身边,药味常能闻到,但那些药只是晒制,所以是药香,秦文茵的屋裡药味却浓郁,实在不好闻。 顾景云也皱紧了眉头,满心忧虑的去看她母亲。 大热的天,黎宝璐要露着脚丫子睡才舒服,秦文茵却盖上了薄被,被子拉到了脖子处,眼睛紧闭,脸色苍白。 黎宝璐有些明白为什么儿子定亲這么大的事她也不出现了,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吧。 何子佩看到两個孩子进来便低声哄他们道:“你们娘刚吃了药睡着了,你们先出去玩一会儿,等晚一点再来与她问安。” 顾景云看了一眼母亲苍白的脸色转身便走,黎宝璐忙跟上。 顾景云越走越快,脸色也越来越沉,黎宝璐小跑着跟上他,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顾景云生气的道:“我沒生气!” “你的嘴角都抿直了,還敢說沒生气,”黎宝璐跟在他后面小跑着,叫道:“我還小,你停下来說话嘛。” 顾景云停下,嘴抿得更直,不高兴的回头瞪她,“谁让你跟着我的?” “我祖母让的,”黎宝璐一点也不害臊的道:“祖母說以后我就是你媳妇了,要跟紧你,不要把你弄丢了。” 顾景云就冲她翻了一個白眼,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黎宝璐松了一口气,忙在他旁边的草坪上坐下,虽然她身体好,但也经不住這么跑,会累死人的——她才三岁呢! 顾景云却比她還不如,不過是快走了一段,此时就要张开嘴来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黎宝璐好像沒看到他的身体状况,继续状似天真的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顾景云盯着脚下的青草不說话。 而就在黎宝璐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时,他幽幽的道:“你祖父死了!” 黎宝璐眨眨眼。 “我母亲的病一直是你祖父看的,舅舅和舅母說是你祖父救了我們母子。”顾景云道:“她生我时难产,产后大出血,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崩沒了,你祖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救回来的,這些年她的药一直不断,十天裡有七天不能出门吹风,但就是這样,舅舅也說亏得遇上了你祖父,不然全琼州府的好大夫来了也沒用。” 顾景云看向黎宝璐道:“你祖父是妇科圣手,在宫中时主要负责的是后宫嫔妃的病症,就算琼州府缺医少药,他依然救活了我母亲。可他现在不在了,我娘她還能活多久?” 黎宝璐张了张嘴,說不出话来。 在她有限的记忆力,她知道祖父每隔十天就要出一次门,每次在外住一晚,应该来的就是秦家。 祖父的医术她是知道的,琼州府的那些官员和大地主都爱請他去看病,黎家的家产就是這么积累下来的,连他都不能根治的病症,让琼州府的那些大夫来看只怕更凶险。 所以她刚做童养媳,她的未来婆婆就有可能要挂嗎? 运气也太不好了吧? 两個孩子都有些沉默。 半响黎宝璐才道:“我祖父给你们留的药方呢?” “我娘的身体一直在好转,药方每隔一段時間就变化一次,我們不能总吃一张药方,”顾景云說到這儿,眼睛闪闪发亮的看向黎宝璐,道:“所以我有件事要求你。” 黎宝璐歪着头看他。 “你祖母不是把黎家的家传医书都给你了嗎,你借给我看吧。” 黎宝璐满眼无奈的看他,“沒問題,但你還這么小,现在看医书還来得及嗎?”临时抱佛脚也沒這么抱的,你现在才五岁呢,得学多少年才有她祖父的本事? 何况学医并不是看了医书就行,還得融会贯通,還得有足够多的病症经验。 她祖父可是在皇宫裡呆過的妇科圣手,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才有今日的医术,顾景云才五岁竟然就想接他的班了。 黎宝璐怀疑顾景云,顾景云却更鄙视黎宝璐等一众凡人的智商,他自傲的道:“别人不行,我未必不行。” 這孩子小小年纪就這么狂到底是跟谁学的? “书在秦舅舅那裡。”黎宝璐道。 顾景云起身道:“书是你的,只要你同意就行。” 那是黎宝璐的嫁妆,只要她同意了,舅舅自然不会反对。 顾景云拉了黎宝璐去书房找书,秦舅舅正坐握着笔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看见两個孩子跑进来,便随意的挥手道:“今儿不上课,你随便找本书去看,有空就教教宝璐认字。” “舅舅,我要看黎家的医书。”顾景云抬着小脸严肃的道。 秦信芳蹙眉看了外甥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裡拉着的宝璐,半响才叹息的点头道:“好吧,不過以后不许你再哄骗宝璐了,她還是孩子呢!” 显然认为外甥通過不正当手段获得了閱讀权。 黎宝璐囧囧有神的替他申辩道:“我是自愿给景云哥哥看的。” 秦信芳看着宝璐的眼神更同情了,這孩子被人卖了還给他数钱呢,真是個可怜孩子。 黎宝璐满头黑线的看着秦舅舅脸上毫不掩饰的同情,决定闭嘴。 顾景云一点也不介意被误解,接過舅舅手裡的书转身就走,黎宝璐再次迈着小短腿跟上。 秦信芳看着外甥埋头在前面快走,小小的宝璐则小跑着在后面赶,莫名的为宝璐的将来担忧起来。 他是想让宝璐影响景云,把景云教好来,可是现在好像景云对宝璐的影响更大怎么办? 两個小孩回到他们的房间,顾景云从第一本医书找起,他只看符合秦文茵的病症,其他的全都略過不看,所以书翻得飞快,在每一页上停留的時間都不超過五息,若是看到符合的症状就在那一页夹上一個书签,以便第二次仔细閱讀。 但黎宝璐還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别說顾景云才五岁,便是前世她二十五岁时翻书也沒這么快啊。 五秒的時間就把一页的內容大致读過并作出准确的判断翻過…… 此时,黎宝璐有些相信顾景云說的话了,他的确聪明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感觉压力好大怎么办? 若无意外他俩要在一块儿過一辈子的。 上辈子一直是三好学生的黎宝璐此时觉得自己的智商堪忧,明明她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看看严肃的抿着嘴快速閱讀的顾景云,再看看自己手裡的《三字经》,黎宝璐决定自己還是老老实实地认字吧,若是连字都认不全,一切都枉谈。 黎宝璐很快就沉浸到书本中去,结合前世的记忆对着《三字经》一個字一個字的认。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不时的翻书声。 何子佩从窗外往裡探望时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静谧的画面,她面容一柔,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她家景云是個好读书的,沒想到娶了個小媳妇也爱读书。 看俩人看得认真,何子佩便沒有打扰他们,转身去准备晚饭。 秦文茵傍晚时苏醒了一会儿,何子佩快速的领着两個孩子进屋给她磕头敬茶,算是把礼全了,然后便把两個孩子赶出去,自己盯着秦文茵吃药。 顾景云心情更不好了,他转头对黎宝璐道:“娘的身体更不好了,明明前几天她能下床走路了的,往日還能請你祖父来看看……” 黎宝璐也无言。 顾景云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对黎宝璐冷笑道:“舅舅和舅母以为我小不懂,什么都瞒着我,但我又不是傻子,只看娘亲的脸色便知道了,何况往日他们俩恨不得把我捆在娘亲的屋裡陪她,今儿却一個劲儿的往外赶我……以后你不要做這种欲盖弥彰的蠢事,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知道嗎?” 黎宝璐:“……”孩子,你才五岁! 她虚弱的替秦信芳夫妻說好话,“舅舅和舅母也是为你好。” 顾景云冷哼道:“能真的瞒過我才是真的为我好,然而他们瞒過了嗎?” 黎宝璐摇头。 “所以他们還是应该告诉我,免得我還多加猜忌,我只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了,却并不知道有多不好,這不是让我忧心,烦心嗎?以后你不准学他们。” 黎宝璐严肃的点头,“我不学他们,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告诉你,但尊重是相互的,你也得告诉我!” 顾景云鄙视她,“我說了你听得懂嗎?” 黎宝璐认真的道:“便是听不懂你也可以教我啊,便是最后也教不懂,而我只要知道出了何事便好,就如你所說,总比让人担惊受怕的好。” 黎宝璐怕說服不了他,最后又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我,以后我的事我也不告诉你。” 又道:“你就想着舅舅和舅母不告诉你实情,那你告诉過他们实情嗎?比如你知道,”黎宝璐犹豫了一下,還是叫秦文茵做娘,“娘亲的身体不好了,你担忧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读不好书。” 顾景云沉默。 黎宝璐就小声的道:“我們今天去与舅舅拿书,他肯定知道你为何要看医书,但为什么他就不开口问呢?” “因为你从不开口說,”黎宝璐道:“你们都好奇怪,有话便說,为何要如此扭捏?” 顾景云瞥了她一眼,道:“因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說得太明白。” “但你懂了嗎,”黎宝璐不客气的问道:“比如娘亲的病情!” 顾景云沉默,半响才傲娇的哼了一声,快步往花厅去了。 黎宝璐无奈的跟在他身后,還要她什么事都要与他坦白呢,他自己都這样了! 好在对方虽聪明,年龄却小,她不信多了一世记忆的她调教不来,怎么說也是要一辈子一块儿生活的人,岂能不调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