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知己 作者:郁雨竹 四個孩子在山林裡呆了半天,再出来时個個都浑身带泥,脏兮兮的。 张六郎和张二妹时常這种状态,早习惯了,也习惯看彼此這样脏兮兮的模样。 但他们却是第一次看见顾景云這样,之前努力干活时不觉,此时却忍不住偷瞄他,心中忍不住想,呀,原来病秧子也和他们一样的! 顾景云丝毫不觉身上有什么不对,正双眼亮晶晶的抱着一堆野菜。 黎宝璐比顾景云還脏,脸上都是泥,单她却高兴的与张六郎张二妹挥手告别,约定明天下午去看他们今天挖的陷阱。 顾景云這次不再反对,還屈尊降贵的冲张六郎点了点头,算是加入這個约定之中。 果然,玩耍才是孩子们消除误会与隔阂的最好方法,黎宝璐在心裡为自己点赞,高兴的与顾景云手拉手回家了。 何子佩却傻眼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两個脏兮兮的小孩,這真是她家孩子,不是走错的? 秦信芳也怔了一下,反应過来便高兴的对两個孩子挥手道:“饿了吧?今天裡长送来了一只鸡,你们舅母给炖了,赶紧去沐浴换衣服,我們就开饭了。” 顾景云将怀裡的野菜递给舅母,邀功般道:“這是我和宝璐挖的,舅母,你煮了吧,晚上我們吃野菜。” 何子佩看着面前只有一大捧的野菜发愁,只有這么点可怎么做呀? “放在鸡汤裡烫一烫就能吃了,”黎宝璐吸溜了一下口水,道:“舅母,不然等我洗漱好了再做吧。” 何子佩好笑,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行了,你才多大就想着下厨了,赶紧去洗漱吧,舅母不会糟蹋你们的野菜的。” 顾景云放下心来,牵着黎宝璐的小手往后院去。 何子佩看着俩人的小背影感叹,“有了宝璐后景云的确活泼了好多。” 秦信芳笑眯眯的道:“這不是好事嗎?” “是啊,這事应该告诉文茵,也让她高兴一下。” 秦信芳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我們也该与村子裡的人多交往交往了,明儿我就找把锄头下地去,再把两個孩子的功课排一排,农事也该成为必修课才好。” 何子佩抽了抽嘴角,瞥了眼四肢不勤的丈夫,点头道:“你做主便好。” 以前是觉得沒必要,他们不会种地,也不会打渔,加上也各有谋生的本事,又有京城的亲友作为后盾,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开垦荒地种植农作物,更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打渔,就连偶尔的赶海都是兴致起来了才去的。 而在這裡,不同就是最大的罪,秦信芳一直努力平衡秦家与村子的关系,之前還算成功。 秦家虽沒有融入罪村,与大家相处却還不错,但他沒想到大人们识趣,孩子们却对顾景云這么大的敌意。 围殴与斗殴一事后秦家与罪村的平衡被打破,秦信芳也恼那些孩子欺负自家外甥,所以干脆闭门谢客,秦家独立于罪村之外。 但今日顾景云亮晶晶的眼睛告诉他,只要他们活在這個社会中就不可能完全独立于世外! 秦信芳心裡为自己曾经的幼稚自哂,沒想到自己這么大岁数了却连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秦信芳给他们加了新科目——种地,那他们的学习時間就减少了,因为一般干农活的最佳時間在早上,而早上一般是他们的上课時間。 偏偏秦信芳给他们加了一门占时如此长的科目,却沒有侵占他们下午的自由時間,而是把每天上午的两個时辰学习時間缩短到了一個小时。 不仅目标远大,酷爱学习的顾景云,便是黎宝璐都皱眉了。 但两個孩子都沒有出言反对,而是苦着一张小脸回屋,黎宝璐肯定的道:“舅舅一定是故意的,是不是因为我們太聪明了,他怕教不了我們,所以刻意压缩我們的学习時間?” 顾景云拿乌溜溜的眼珠认真的看她,“你是认真的嗎?” “当然是开玩笑的了,你连這個都听不出来?” 顾景云认真看着一脸平静說笑话的黎宝璐,面无表情的道:“所以呢,你要减少学习時間,向蠢笨的大道一去不复返嗎?”顾景云說到這儿颇为嫌弃的看她,“你不過比一般人聪明那么一点点,再不努力,以后只怕要和世人一样蠢笨了。” 黎宝璐就叹息道:“所以我們只能动用我們下午的自由時間了,本来還想着用下午的功夫走遍天涯海角,游遍山川大海,可现在看来只能抽出一半的時間来学习了。” 顾景云:“……” 顾景云无言的看着黎宝璐的短胳膊短腿,很想问她要怎么用每日半天的時間走遍天涯海角,翻過一座山,天黑后回家,第二天下午重复一样的路程嗎? 黎宝璐却已经丢开這個话题,翻出一张大纸来写计划表。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与顾景云练五禽戏,然后才是去干农活,黎宝璐将计划表写得很细,就连洗漱用时都严格标明了,中午休息過后的自由時間她抽出一半来读书练字,剩下的才是出门自由行动的時間, 因为要学习的技能有些多,所以黎宝璐每天的安排都不同,最后是先排出了一周的,等实际行动后再做调整。。 站在一旁的顾景云只看到满纸的墨疙瘩,很是不适的皱眉。 他蹙眉看了半响才勉强看出她写的东西,低头思索了一下便道:“我帮你写吧。” 顾景云也会自己做计划,但与黎宝璐的完全不同。 他自觉聪慧,因此每晚临睡前会计划好明日要做的事,将之记在心裡,明天按條不紊的执行便是。 便是黎宝璐来了后总有各种意外,他也能尽快调节自己的计划,总之每日要看的书,要练的字不会少便是,就是沒完成任务他事后也会补起来。 這点无人教過他,他是无师自通的,五岁的小孩能思能做到這点可见其厉害了,黎宝璐要是沒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可能做這样的计划表。 然而顾景云比黎宝璐想象的更聪明,看到黎宝璐一下做了七天的计划表,他心裡便想,那他能不能将计划表做长点? 比如先确立一個大的目标,然后是中目标,最后才是小目标,而计划也可根据不同的目标计划起详略,执行過程中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变通…… 這样一来,他对時間的掌控肯定会更合理详细,他离自己的目标也会更近。 顾景云心中思索,手上却一心二用的帮黎宝璐誊抄她的计划表,沒办法,她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难看到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喜滋滋的把顾景云抄出来的计划表贴在墙上她才发觉不对,她才三岁,做出這样的计划表不会有人把她当妖孽吧? 她略心虚的看向顾景云,小声的道:“景云哥哥,你不问我這东西是跟谁学的嗎?” 顾景云蹙眉,问道:“這還有跟人学嗎?” 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 计划自己明日要做的事为何還要跟别人学? 一向聪明得天怒人怨的顾景云并不觉得這是多高深的本事,不過是他以前沒想到要提前计划那么多天的事罢了,现在知道也不過是顺势而为的事,又不是多大的事。 他是真的不觉得這是多厉害的事。 黎宝璐松了一口气,扬起笑脸高兴的与他道:“這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跟我祖父学的,他总是把未来几日要做的事都列好,我发现這样很好就学了。” 顾景云不在意的点头,“時間未必卡得准,你這两日留意一下,再调整调整吧。” 如果說黎宝璐是得益于前世的教育,毕竟沒有哪個时代的教育会把這种帝王学平常运用到义务教育中。 在家裡父母兄长会给她做计划表,在学校裡老师会要求他们做计划表,而毕业后她当了支教老师,一人肩挑学校所有课程,负责四個年级的学生,更要做好计划表,为了让学生们的成绩不下滑,還要检查他们的计划表,所以她对這东西熟悉的程度无异于吃饭睡觉,也因此一时沒防备,一下就暴露出来了。 如果在她面前的不是顾景云,而是秦信芳或何子佩中的任何一方,她都蒙混不過去。 因为他们是知道正常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的,自家外甥逆天,那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虽震撼却不会怀疑什么。 但黎宝璐不是。 何况,计划表這东西在這個时代還真的不普及,连秦信芳此时都沒教顾景云呢。 而這世上唯一不会怀疑黎宝璐来历的大概就顾景云一個了,不管她暴露了多少。 因为在他看来,這是很平常的事,聪明的人都是可以无师自通,一通百通的,因为他就是這样的! 而且他自出生后就在這個小村庄裡,接触的便是這些罪村的村民,书上读得再多,他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世情,更不会知道一般小孩的智商该是怎样的。 罪村的孩子除了他大多都不识字,如果說罪村的孩子走路只能看到脚前三步,那顾景云便是能通過脚下的路推断出遥远的山那边的情况,所以他一直有一种我站高山巅俯视众生的感觉。 偏偏比他站得還要高,看得還要远的舅舅却一個劲儿的让他往下走,别站得抬高,免得高处不胜寒。 他不止一次的表示過他不觉得寒冷,反而還享受這种临风而立的感觉,但舅舅全是一副自豪却又无比担忧的神情看他。 顾景云:…… 顾景云只能渐渐收起自己的心事,轻易不再与舅舅交流這种易发生争执的問題。 但现在来了個跟他年纪差不多,智商也不太差,還不会以长辈的身份說教他的人,顾景云自然把她当知己看待。 既是知己,那便以己度人便是,他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一通百通,自然也认为黎宝璐是這样的人,因此不管她說话多成熟,行事多周密,多不像一個三岁小孩,他全都不怀疑,只当她与他是一样的。 一样的聪明绝顶! 而秦信芳和何子佩为了不引起外甥的反感,也为了他俩培养感情,在俩人独处时几乎不掺和进去。 而黎宝璐在两個大人面前也会下意识的收敛锋芒,不该露不露,也因此,粗心的黎宝璐暴露了這么多依然安然无恙的与顾景云粗壮成长中。 小說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