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解释和操控
說這话时女孩子的语气斩钉截铁,似乎可以笃定自己心中這個猜测。
這不是她心血来潮的猜测,也不仅仅是因为選擇柳传洲,不,不对,是這個“柳传洲”作为替身的缘故,而是因为被抓走的黎老太爷与黎素问。
“先前黎兆来大理寺报官說黎老太爷和黎素问走丢了。”乔苒淡淡的說道,注意到一旁的张解听到這句话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微变。
“他一同带来的還有一只瓷枕,瓷枕上刻着打开《素问经》的方法。”
所有過往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在這一刻总算被一只手彻底串联在了一起。
事情要从最开始說起。
“当年在金陵原娇娇救黎老太爷时,黎老太爷完成了自己的许诺,将家传至宝《素问经》双手奉上。”
只是這黎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君子。
《素问经》他确实遵守承诺的奉上了,可那《素问经》却是被装在一只匣子裡,而做匣子的就是经历传奇的匠作大家左公,匣子上的锁若沒有正确的方法,以错误的方法强行打开,藏在匣子间隙中的特殊药液便会自动损毁其内的《素问经》,所以原娇娇便是得到了《素问经》也沒有办法打开来看。”
从這個角度来看,黎老爷子确实可以用阴险来形容了。這是明摆着摆了原原娇娇一道:给了《素问经》却不给打开的方法,甚至比起不给《素问经》,日日对《素问经》看得到摸不到才是一种煎熬。
“不過原娇娇的血能不能治病,又能不能治好病委实太過不确定,全凭运气。黎老太爷人虽阴险,可运气显然不算顶好。人是醒了,可之后却患上了年老者常患的毛病——呆症。”
呆症的特征便是记不住事。
“他唯恐自己记不住這個拿捏原娇娇的方法,便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告诉了黎兆。可兴许是对年迈死亡的恐慌,又或者即便是最看重最疼爱的孙子,黎老太爷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终究骨子裡最信任的還是自己。是以他偷偷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刻在了瓷枕上,日日摩挲着仿佛一切還尽在掌控才能入睡。”
“黎大小姐一贯不是個讲理的,前些时日又来了长安城。在黎家小住的日子裡,她阴差阳错发现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顿时欢喜不已。因为她一贯是個沒来由讨厌我的,”乔苒說到這裡摊了摊手,有些无奈,“我自也不在意她的喜歡或厌恶,却不得不說有时候有個這样的敌人存在确实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坏了事。”
很显然,黎大小姐做到了。她发现了瓷枕的玄机,欣喜若狂,想也不想便记下了打开的方法去找原娇娇。
或许在黎大小姐看来,這位出身尊贵的原大小姐与那個她看不起的“扫把星”是個敌对,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她想也不想,便去寻了原娇娇。
只不過,以原娇娇的性子,怕是根本瞧不起黎素问,也不会理会她。更何况,彼时《素问经》她已经交给那個人了。
是以,黎大小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那個人的耳中,黎大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抓了,一同被抓的還有患了呆症的黎老爷子。
“他要抓黎老爷子的原因很简单,黎老爷子是黎神医的孙子,也是如今世上唯一一個见過黎神医的人了,他应当是想从患了呆症的黎老爷子口中得知一些關於黎神医的事。”
“至于黎老爷子患了呆症记不住事這一点,对于精通催眠摄魂之术的他而言却并不重要。因为即便是患了呆症的黎老爷子,只要是黎老爷子亲身经历過,听過的事,他都能想办法问出来。”乔苒說到這裡,突然有些感慨,“這般厉害的手段沒有用作刑讯却用来害人,還挺可惜的。”
這话虽然是大实话,可此时說来却委实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对面前這個“柳传洲”而言,脸色更是难看。
他也是被催眠摄魂的人之一,先前一刻還斩钉截铁的将自己当成了凶手。
“至于为什么要找黎神医……”乔苒說到這裡,顿了一顿,看向张解。
张解的目光与她目光交错,下意识的弯了弯唇角,开口道:“黎家其实本姓李。黎神医本是李氏金针的旁系子弟,后来却看不惯族中的所作所为,叛出了李家。他一路来了金陵,自学徒做起,天不埋英才,自成了一代神医。”
這其实問題也不大,不過是一個家族出了叛逆者的故事而已。
“問題在于時間。”乔苒說道,“黎神医离开李氏金针的時間算起来也在百年前,就是锦城之事发生前后,所以到底是因为看不惯李氏金针族中腐朽的做法還是看不惯别的事,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作为黎家后人的黎兆不知道,不過年幼时亲自与黎神医接触過的黎老太爷或许会知道。這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抓一個患了呆症的老人的缘故。”
不過话虽這么說,听闻黎神医当时作为李氏旁支因天赋太過出众已经有李氏金针族人动了收其为嫡支的念头,再加上黎兆口中黎神医的“神丹”救人的故事,乔苒觉得使他离开的原因中李氏族中的腐朽也還是其次,或许真正的原因還在于锦城以及黎神医自己本身成了族中试验品的缘故。
那位黎神医若是如今黎兆這等性子,逆来顺受的可能性不大。
黎兆性子古怪跳脱,虽說面上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可這么长時間的交道打下来,足以证明黎兆不会是一個会坦然接受做颗棋子的人。
至此,黎家這一條线似乎也完整了。
幕后黑手的所做所求也清晰的浮现于人前了。
《素问经》、黎神医、原娇娇、還有那厢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药,永昌帝梦醒了,他的梦却一直沒醒。
“他如今年岁应该不小了,应当是年迈加上病重,以至于他很难外出。”乔苒說道,“越是這等时候,那虚无缥缈的妄想便越发会扎根于人的心底,拔除不得。”
长生這种事是好事嗎?多数所谓的“长生”手段都邪气的厉害而且也不曾成功過,自秦皇开始便是如此了。
可即便如此,总還有人觉得自己会是那個上天眷顾的成功者。
他一面插手天子帝位之事,另一面谋求的也是如此。
便在此时,许久不曾开口的大天师终于开口了。
“他倒是挺忙的,半点時間都浪费不得。”大天师淡淡道,“這整個皇城之内的官员估摸着也沒有如他一般‘勤奋’的了。”
大天师說這话时声音平静,可众人還是从她口中听出了几分淡淡的嘲讽。
事情至此已经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便在于如何将人找出来了,又或者……大天师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神色平静的女孩子上。又或者如女孩子所言,那個人一定会来找她?
“李氏金针是他的合谋者,”女孩子先前的不安犹豫自张解回来之后便未再出现過,顿了顿之后,不等众人开口便再次转向大天师开口问道,“陛下那裡的情况怎么样了?”
這個問題先前不曾提及,却从未被人忽略過。
众人安静了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张解回她道:“李氏金针便是不合谋亦或者倒戈也救不了陛下。”
所以陛下那裡……仍然无解?
也不是无解。
对上大天师的犹豫,张解却只是略略一想,便再次出声:“找到他让他救治陛下或者杀了他都能将陛下唤醒。”
大天师闻言,瞥了眼张解,幽幽叹了口气,却沒有再开口阻止。
解哥儿的话虽然什么都未透露,可面前的女孩子不是一般人,這一句话,于女孩子而言怕是足够令她猜到陛下的状况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是中蛊了么?”
张解說杀了他便能让陛下醒来。可据她所知,這等情况便只有蛊毒之中,母蛊一死,子蛊也不能独活的情况才能与此对应了。
张解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而后对大天师道:“此是我擅作主张,這等时候委实沒有必要再瞒着苒苒了。”
岂止是擅作主张?简直先斩后奏了。一贯做事稳重让她放心的解哥儿居然突然开口将陛下的情况說了出来,便是她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這往后一瞧便是個惧内的!大天师心道。
得了张解的应允,女孩子却沒有露出恍然之色,而是垂眸沉思了片刻之后,又道:“是不是還不止是蛊。”
她也沒想到张解会突然开口,却下意识的察觉到這是個绝好的机会,若是眼下不问,之后再要从大天师口中套话怕是更难了,是以下意识的便开口问了起来。
大天师這次不等张解开口便率先开口问了起来:“你从何得知的?”
不是否认也不是反问她“你怎么知晓的”這种话,而是一句“你从何得知的”,可见大天师对此已经默认了。
大抵是因着张解突然松口,大天师也开始了破罐子破摔,比起承认什么的,明显這個在陛下出事前鲜少进宫却能猜到這一点的女孩子眼下得知這一点的理由更能令人生出好奇来。
一旁自以为是幕后黑手的柳传洲神情惊愕不已,只是惊愕之后便转为苦笑:他若是有這般厉害的观察力,恐怕也不会自以为是的主动将這口锅背了起来了。
嘲笑了那么久那個心慈手软的傻子,自以为自己将那個傻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沒想到傻子竟然是自己。
“我的鼻子不错,”乔苒說着看了眼张解,道,“你也知道。”
张解点了点头,似是隐隐有些明白了過来:“难道是陛下寝殿的香?”
乔苒点头,却沒有立刻說香的問題,而是顿了顿,又道:“对于那個幕后黑手来說,宫裡那個房相爷也好,眼下這位柳传洲也罢,都是至关重要的棋子。不管要不要下蛊,可对于至关重要的棋子,他都做過同一件事。”
话說到這個份上,在场的沒有傻子,自然皆明白了過来。
“催眠摄魂之术。”柳传洲喃喃着,面上神情有些复杂。
女孩子点了点头,道:“或许是太過擅长此术,对于此术他有绝对的自信,所以但凡于他而言重要的,他都会用這個方法来控制。一個人說的话做的事或许会加以伪装,可有些骨子裡的东西却還是会潜意识裡的去遵守和运用。”
“陛下于他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乔苒說道,“不用催眠摄魂之术他是不会放心的。”
所以,他应当对陛下同样用了這等方法,甚至借用這等方法让陛下“替自己办事”過。
至于陛下做過什么,乔苒沒有多问的意思。
“陛下寝殿裡的香有提神醒脑之用,当然,陛下勤勉是出了名的,燃這等提神醒脑的香也是解释得通的。”女孩子再次說道
可這解释得通的一点若是与她先前推导的“催眠摄魂之术”相结合便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到底是皇城之中的陛下,日常接触的人不少,有御前女官、重臣還有阴阳司的天师们,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聪明人。”乔苒說道,“要瞒過聪明人不是一件易事,即便他的手段再特别也无法做到经常动用,陛下应当很快便发现了。”
从陛下以往的经历和性子可以看出陛下绝不是個喜歡受制于人的人,是以立时着手应对,這一点,作为陛下近臣,又擅长此道的大天师应当是最先知道的。
对上女孩子望来的目光,大天师沉吟了一刻,终于开口了:“催眠摄魂之术太過特殊,有如房相爷和面前這位這样浑然不知的,不過他之于陛下身上的手段更特殊一些。”
說到這裡,想到自己在皇城中一次偶然如梦进入镇南王封地找宝物的情形,乔苒恍然明白過来了:“他让陛下入梦为自己所操控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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