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 姨母
這一幕委实有些眼熟,以至于匆匆赶来报喜的马女官怔了一怔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日前陛下醒過一回,不過那时的陛下根本不是“陛下”,眼下的陛下却是真的陛下。
“好!”大天师闻言忍不住莞尔,转头对身后的乔苒与张解說道,“你们两個也随我過去吧!”
闹了這么些时日的事情总算到了头,众人心底也是一松。
大天师跨入殿内,乔苒与张解暂且在外等候。
乔苒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到张解朝她望来,一脸若有所思之色。
“你在想什么?”乔苒问道。
张解眼神柔和了下来,顿了片刻之后,笑道:“我在想我們立下如此大功,该向陛下要什么赏赐。”
赏赐?乔苒有些意外:张解似乎并不是那等着急求赏之人啊!
“方才,我看到原娇娇掉下去了。”张解說着,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眼神愈发柔和,“人死如灯灭,似乎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即便原娇娇与苒苒长的再相似,他此前却从未搞混過。可那一刻,看着那张与苒苒相似的脸落入云海消失不见时,他忽然有些害怕了起来。
一队巡逻的禁军从身后经過,待到禁军护卫走远了之后,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女孩子的手。
“别闹。”乔苒挣脱了一下,却沒有挣脱开来,张解将她的手牢牢的握在了掌心之中。
這裡是陛下寝殿之外,便是夫妻如此做来都有些不合适。
“无妨。”张解拉住她的手,道,“无妨的,我已经想好向陛下讨要的赏赐了。”
他說着低头向女孩子看来,轻轻叹了口气:“苒苒,我已经等了够久了,不想再等了。”
他想要和她成亲,有婚书为证,盟誓百年,白头偕老。
乔苒听他如此說来,心中一动,隐隐有些期盼。
谈及婚事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经历過了,上一世,她自成年之后便开始被安排挑选联姻的对象,虽然已有了多年的心理准备,可每每提及此事时便会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之感油然而生。曾经,她以为那是要步入人生另一個阶段的不适,可遇见了张解才发现并非不适,而是人。
若是人合适,不会有不适,只会有期盼。
“我早想和你成亲了,只是不想委屈了你。”张解說道。
他们的感情早已水到渠成,他不觉得這個世上会有第二個人如此知他懂他。
真的喜歡一個人,不会因为他想如何便去如何,而是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想少了其中的任何一步让她嫁给自己。别人有的,他的苒苒也应该有。
可她的父母之命,养了她多年的姨母還不曾回来。
乔苒拉了拉他的手,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有些时候内心的情绪当真是控制不住的。
“好。”看着原娇娇消失在云海之中,那一刻的触动她不比他少多少。
生命当真如烟花一般绚烂又转瞬即逝,此时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咳咳!”一道轻咳声自侧殿殿门处响了起来,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大天师轻咳了一声,转而道,“一会儿再拉吧,陛下要见你们。”
两人沒有错過你之后那個“们”字,不由有些意外。
“是你们。”大天师点了点头,說着伸手向他二人点了点,道,“你们两個。”
大病一场的陛下似乎也有了些改变,比起以往的威严冷硬整個人仿佛柔和了不少。
靠坐在枕上的陛下脸色還有些苍白,不過眼神却是清亮,沒了垂帘的遮挡,她身上似乎多了不少柔和之色。
见到他二人,陛下沒有說别的,而是顿了顿,便转向一旁的马女官道:“人带来了么?去催催!”
马女官点了点头,路過乔苒时飞快的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去。
乔苒心中一动,隐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随着一声激动的“苒苒”,乔苒看向被马女官带进来的一行人,身体忽地一僵,眼眶开始发热。
這大概是這具身体残存的本能反应了,看着眼前几张熟悉的面孔,乔苒张了张嘴,看向当先进来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喃喃了一声:“姨母。”
方大夫人。她总算见到了!
她身旁是個身形清癯文弱的续须男子,长相与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有些相似,不過更为柔和。之后是两個年纪稍稍长于她的少年少女。
這是這具身体的表哥和表姐。
“苒苒。”三人朝她点了点头,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虽然在方家别苑时,他们经常随姨母一道来看她,可是以原主话不多的性子,几人之间素日裡并不算熟稔。
乔苒“姨父”,“表哥”,“表姐”的唤了過去,而后看向這具身体的姨母。
面前這张脸与印象中走马观花一般闪過的相貌重合了起来,方大夫人相貌温婉,眼神却是无比坚毅。
既然接了這具身体,自然是要接受這具身体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的。更遑论,這位姨母也是原主曾经所处的黑暗之中唯一的一束光。
“元亨钱庄的事情不巧被這几位撞见了,所以朕留了他们一段时日。”天子无需为任何事做解释,可此时不知是不是触动到了她心底的柔和,女帝還是开口說了一句,而后再次开口道,“乔大人乃是朕颇为看重的断案之才,朕对她寄予厚望。”
乔苒听到這裡,心中不由一动,想到那把金秤,神情肃然。
“张天师也是朕看重的阴阳司天师,年轻有为,他二人既互相心悦,朕拟替他二位赐婚,你们是乔大人的长辈,看此事如何?”女帝說道。
对陛下亲自开口所赐的婚事,還能如何?
方大夫人自然沒有反对,只是看了眼立在苒苒身旁的那個年轻俊秀的天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至少从外表上看,這两位很是相衬。
从陛下宫中出来之后,乔苒還有些怔忪,前一刻還在想着如何求赏,這一刻便已经得了陛下赐婚?這般的得偿所愿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
当年方大夫人一行人来长安是送嫁的,那十裡红妆先时也被封了起来,陛下已经言明明日赐還,是以方大夫人一行人便暂且先随她去了她们的宅院处。
小小的宅院一下子多了四個人仿佛瞬间逼仄了起来。
红豆将唐中元揪去厨房帮忙,方大夫人看着面前的乔书与方二夫人母女有些错愕。
不等她开口,方大老爷便开口了:“弟妹,婷姐儿,我二弟呢!”
时隔一年多,大家经历了不少事,可方大老爷却因为被陛下暂且关了起来,并沒有经历這一年多的事,此时乍一问出方二老爷的事,众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顿了片刻之后,乔苒开口道:“在大理寺关着,明日我同同僚說一声,将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放回来。”
方二夫人脸色一白,沒有說话。
方大老爷疑惑的看了眼不吭声的方二夫人,有些不解:“他们怎么被关到大理寺裡去了?爹娘呢?怎么不将他们看住?”
方二夫人脸色白的愈发厉害了。
方老太爷已经被秋后处斩了,方老夫人关在刑部。
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方大夫人略一沉吟之后,便道:“先吃饭吧,這一年多想来发生了不少事,吃完饭再细细說来。”
方大老爷点了点头,沒有再问。
一顿饭吃的尴尬而微妙,饭后,乔苒坐了下来,待要将事情說一遍时,方大老爷却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明日去接二弟和三弟,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方二夫人抓着碗的手指骨结发白。
乔苒垂眸,沒有反驳: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吃完饭之后,方大夫人便带着人离开了。
這宅子太小,也装不下這么多人,暂且先去客栈挤一晚好了。
第二日一早,方大老爷便去大理寺衙门门口领人了,待他领到人出来时正对上了過来当值的乔苒和唐中元。
朝乔苒点了点头,方大老爷便领着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走了。
放人的小吏见到她时,忙对她道:“乔大人,我瞧着你這個姨父脸色不太对劲。”說罢,那小吏又道,“不過关着的那两個确实沒有乱說话。”
想来是這一年多的经历叫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二人怕了。
乔苒嗯了一声,沒有多說。
于方大老爷而言,方老夫人和方老太爷的事還等着他去适应。
陛下初醒,长安城的一切仿佛步入了应有的轨道。岭南地动加山洪,消息還沒有传来,张解這两日正在去信寻找谢承泽的事。
大理寺不久之后便收到了一只特殊的活镖——镇南王妃。
被灌了药不得已被送回京城的镇南王妃待到药效刚過,便急着想要回去。
“我要回去见承泽!当年是我识人不清,沒有保护好他,此时他人在岭南我怎么能任他一個?”镇南王妃将那個幕后黑手曾经百般筹谋的那道空白的太宗圣旨扔在了一旁,不管不顾想要回岭南。
“王妃,你是谢承泽亲自交到我手中的,我不会让你离开!”乔苒却十分坚决,将那空白的圣旨捡起来交给了甄仕远,由他进宫交给陛下。
陛下钦点了一支官员队伍前往岭南赈灾和寻人,徐和修得知之后坚决要一起去岭南,甚至闹出了绝食抗议之举,徐家不得已应允下来。
谢家也派出了人手,按照谢太尉的說法是:“承泽眼下還是我谢家的儿郎,我谢家自然不能不管。”
一切仿佛都步入了正轨,就连众人多为提防的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居然都沒有闹出什么事来。
方二老爷的爽快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這一点倒是时常来家裡看她的方大夫人說出了理由。
“這两個在外养了青楼出身的外室,外室生了子,早想和离了。”即便被关了一年多,方大夫人手段犹在,对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了解的十分清楚。
乔苒默然:所以当年這两位来京城失踪之后,金陵谣传的他们被青楼花娘抓走之事居然半真半假,不全然是谣言。
比起這個来……方大夫人看了眼跟随她一起来的一对儿女,道:“你姨父他……今日又去刑部了。”
比起方二老爷方三老爷這等单纯的小人,方大老爷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子了。比起他们的坦然接受,方大老爷知晓事情之后還昏厥了一次,之后便日日前往刑部請求见方老夫人。
刑部衙门自然不是說见就见的地方,被拒绝的方大老爷便日日坐在门口等着,也不多說。
乔苒闻言,默了默,道:“方老太爷和方老夫人所犯之罪证据确凿。”
“這不意外。”对此方大夫人连同方家表哥表姐的反应皆是寻常,方大夫人道,“老夫人和老太爷本就是這样的人。”
哪怕素日裡伪装的再好,亲近之人总能发觉几分的。
整個方家,除了方大老爷之外,上下之人对這两位都不算亲近。
老实說,眼下沒了上头两位老人,对方大夫人這等为人媳的反而松了口气。
“下月初一便是你出阁的日子了吧!”方大夫人說着看向乔苒,眼神柔和,“姨母帮你备了一份嫁妆。”
這嫁妆虽說比不得先前她为亲女准备的十裡红妆,可也阔绰。
一旁的裴卿卿抱着小白一边吃糖球一边道:“不相干的,让张解同时备個嫁妆也成!”
“這叫什么话!”方大夫人哭笑不得,看着這小小年纪的漂亮小姑娘有些无奈道,“你不懂,夫妻之间的感情是要经营的,便是上头沒有长辈压着,如今感情好還好說,感情不好了就会被人說道的。”
這话乔苒是认同,。不過方大夫人会這般感慨還是让她有些意外的。
聪慧美丽又自带丰厚嫁妆的方大夫人便是方老夫人都沒有太過苛责,同方大老爷听闻也是一见钟情,這样的女子在她看来处于任何境地都不会让自己太過被动。
方大夫人說這话时却无端的给人一种疲惫之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過很快,乔苒便知道這不是错觉了。
方大夫人被方大老爷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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