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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与倦从书房出来脸色就不好看。
陛下话裡话外,有大行之意。
陛下,除了是大昭的国君以外,更是他的父亲。
御医不是說已有好转,食欲渐佳么?
他需要亲自去太医院询问。
将记录父皇病情的文册一一看過,他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父皇那些话,是心血来潮么?
他蹙眉凝思,院首领着各位太医下跪,恭送太子。
姜与倦跨出门槛,正要上轿,却见从丹墀处,缓缓走上两個人,其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刚刚转好的心情顿时阴霾。
二人见了他,也是一愣。
“白昭媛,”他皱眉,扫過少女,她身边站着年轻的小太医,被他一看,立刻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
怎么又来一個,他真该把她锁在通明殿中!
姜与倦沉着声,“你不在东宫,到此处做什么?”
白妗惊讶。
有点心虚,太子怎么在這?
半個时辰前。
今儿真真是個艳阳天,佳节气氛還未散,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白妗换了衣服,思及一直喝的东西,想知道那些药到底有個什么鬼效用,便偷偷拿了一些,来向太医院的人請教。
结果走到半路,看见路边墙角蹲着個瘦弱的身影,肩膀一抽一抽,似乎在哭。
她本想目不斜视地走過去,发现他穿着太医的深绿色长褂子。
“喂,你在干嘛。”
這人抱着头,肩膀窄小,像一棵绿油油的豆芽菜。
痛哭:“呜呜…呜呜…”
“你怎么了?被打了?”白妗蹙眉。
谁敢在宫裡殴打太医?
豆芽菜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白妗穿得很素净,以为是宫女。
他抹一把泪,“你不要管我,我死了就死了,反正一條贱命…”
“…”
“呜呜呜…”
“你一個大男人哭什么哭?”
啧,還寻死。沒出息。
怕說出来這人就当场撞墙了,白妗及时住嘴。
她不想管,正想往太医院走。
那個人忽然肯說:“输了,呜呜…我把我的身家性命给输了!全完了,活着還有什么意思呜呜…”
“输了?”
她立刻意会:“宫裡不是严禁赌博?”
小太医突然住嘴,打了個哭嗝。
白妗问:“你输了什么?”
小太医一听,又难過起来,水漫金山:
“一根玉烟斗呜呜呜那是我爷爷最后的遗物了呜呜呜…”
他在哭,白妗却忽地笑道:
“那地儿,女的能玩?”
小太医愣愣:“能!只要你有银子。”
他還抽抽噎噎的。
“别哭了。给你赢回来。”
小太医還呆着,這宫女生得清新淡雅,根本就不像精通赌博的人。說這话却一脸自信,一双眼眸清亮清亮的。
途中,小太医走得飞快,“快快,只有一個时辰了,盘子要关了。”
他說,“以往场子会开三天,可是這次只有一天。”
白妗问:“为什么?”
“殿下冠礼是大日子,宫裡一向会偷偷办私赌,要是连着册封太子妃,场子是会开三天的,如果是毓明太子殿下的婚礼,說不准還能延长…”
“沒道理吧?”白妗不明白,“你们這么爱戴殿下?”
用這种方式表达?姜与倦成個亲,這么盛大?连宫规都可以无视了嗎?
小太医奇怪:“不是,是因为大家得到的赏银更多啊…”
“……”
白妗鬼使神差地,就来了小太医說的赌局子。
门口有人守,见着两人說了句:
“百福具臻?”
小太医作揖道:“福禄双全。”
知道是暗语,宫裡也有這個?
這便被人放了进去,路過几间空屋子,最裡面是一個大宫室,沒什么摆设,就几张长桌子,用作开赌的番摊。
到处都是闹哄哄的,桌子前挤满了人,许多是小太监,侍卫,宫女极少,但也有,多半是眼巴巴地张望着。
汗臭味儿,混着脚臭,還有人翘着腿,一边抠牙,一边左右张望。
宫裡无聊,只能靠這些来打发时光了。
“来来来!快下注下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买一,听我的,买一!”
满屋子唾沫星子横飞,哪裡還有宫裡的沉闷规矩,真像一個赌场的缩影了。
小太医不理這些,带白妗寻人:
“官儿,我有個姐姐也想玩儿。”
摊官是個胖太监:“行啊。有钱沒?”
白妗举起袖子遮脸,挡住飞溅来的口水。
一只手从袖子下伸出,细白的掌心,躺着一支金簪子。
很素,不招摇,却也值几個钱。
胖太监眉开眼笑,取走金簪,往她手心倒了什么,是磨成圆形豆青色的小瓷片,她知道這個,外边儿管叫“摊皮”。
来這地,多半是因——她赌瘾犯了。
以前青衣教也常常聚众赌博,她总能赢個盆满钵满,贿赂别人的银两,也多是在那时候攒的。
后来每次她一出现,那堆人脸就拉得老长,非常不情愿。但是他们打不過她,只能去跟教主告状。
這個时候,教主就会慢悠悠地走過来,說他也要玩两把,然后把她输得倾家荡产。
……
出来,摸了摸鼓鼓的腰包,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舒服!
小太医眼巴巴地把她望着,捧着玉烟斗,白妗忽然想起一事,回身:
“小兄弟,帮我看看,這些是什么?”
豆芽菜荣升小兄弟。
他靠近,细细察看,时不时捻起,尝一点。眼睛一亮:
“有党参、黄芪,是益气的。還有当归,川穹,熟地,嗯,皆有补血之用…”
“咦,”白妗疑惑,“沒有毒?”
“沒有啊!”
白妗唰地收回手,怀疑:
“你医术怎么样?”
小太医骄傲:“我是我爷爷的关门弟子,唯一的,我爷爷,在太医院当了三年的院首。”
“真的?”
“我会骗你嗎?我爷爷可是神医,以前陛下和娘娘们生病都是找爷爷…”他說着說着眼睛红了,“爷爷呜呜呜…”
白妗抽了抽嘴角:“你干嘛還哭?”
赢回遗物,他還是很伤心。
“我想我爷爷…”
他嚎:“太子不大婚了,我想我爷爷!”
“……”
這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姜与倦又不是你爷爷。
许是白妗看智障的眼神太伤人,小太医倒豆子一般地嘶喊道:
“我爷爷可是很厉害的,只是因为那一次,那一次沒能保住龙胎,被下了死囚,虽說陛下开恩,說爷爷劳苦功高,能缓上几年。
可如今日子到了,爷爷下個月就会被斩首,本来以为殿下大婚,能拣回一命,我就能见到爷爷了,却…怎么办啊呜呜呜…”
白妗瞪大了眼睛,慢慢地琢磨過味儿了:
“你的意思是,太子大婚,会大赦天下?”
“对啊,”小太医抽抽噎噎。
“不可能,沒這规矩!”白妗脸一沉。
“我爷爷說,先帝在位的时候,尤其厚爱太子殿下,更是亲口說過,将来殿下大婚,君臣同乐,酣饮三日不休,散百金于民间,大赦天下。”
他神色认真地回忆,不像骗人。
白妗慢慢黑了脸:
完了!被坑了!
怎么会這样?
先帝的遗命,哪個劳什子的鬼還记得!
可,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那也就意味着,一個月内,太子不娶太子妃,筇王不能被赦免。
不能被赦免,就会被砍头。人死了,她到乱葬岗去找丹书玉令嗎?!
還不一定,万一陛下顾念旧情,把人葬进皇家祖陵了呢。
呵呵,她就可以改行盗墓啦。
白妗心中五味杂陈。
若真到了那时,就意味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精力!
第39章愉悦
白妗又同小太医问了些细节,正在去太医院的道儿上,忽觉一道阴影袭来。
她抬头,就看见姜与倦的俊脸。他先是打量了她一下,继而缓缓道:
“白昭媛,你不在东宫,在此处干什么?”
白妗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姜与倦沒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眼神就感觉很恐怖,像是要把她拆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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