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聚集的難民大約五十來人,都是一個村子逃出來的,想要北上進城,中間也碰到了許多路過的達官貴人,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幫忙。
他們原本已不抱希望,許多年紀大的老人和尚且年幼的孩子已經餓得走不動道了。
只能啃路上的野草樹皮充飢。
侍衛將隨身攜帶的鍋架起來,倒了小半袋米進去,一旁的阿元看見後,把米奪回來將整袋米都倒進去。
瞪了一眼那個摳摳搜搜的侍衛:“你那點米夠喫什麼,熬完怕是稀的撈都撈不到。”
侍衛弱弱的加水,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隨行的女太醫下了馬車在幫每一個人看診。
天色漸暗,夜幕籠罩大地,皎月的月不知何時懸掛在半空中,相比白日的豔陽高照,此時寒風瑟瑟,氣溫更是低下。
好幾人抱團取暖仍凍得瑟瑟發抖。
熬得兩鍋粥都被盡數喝完,連一絲都沒有剩下,便是碗都舔得乾乾淨淨。
秦煜與每個村民都簡單的瞭解一下鄭州目前的情況。
結合下來,只能說一塌塗地,民不聊生。
現知府仗着秦澤也的縱容,胡作非爲剋扣賑災款項,救災工人被迫成了免費勞力,若是不服討要賑災款的更是被活活打死,而被困洪災內等不到救援,餓死淹死的人數不勝數。
他們沒法在這裏停留太久,想要解決此事,只能加快速度往鄭州趕,從源頭上遏制。
但離開時卻發生了一件誰也意想不到的事。
牧祈駕着馬車看着如同白日裏一模一樣的場面,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口中的話語變了味。
“求求你們了,能不能給我們留點喫的……”
“留點喫的吧……”
“你們看起來也不像是愁喫喝的人,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吧……”
“好人做到底,給我們一口喫的……”
年幼的孩子被父母親強迫着大哭了起來,場面一時又變得混亂無比。
阿元看着明目張膽地圍着馬車跪了一圈的人,大聲道:“我們已經免費施粥了,這裏距離南城只有十里不到,進了城後,會有官府接納你們。”
但跪着的人羣壓根不聽她的話。
反而是更大聲的哭求了起來。
“若是你們不留下食物,我們就一直跪在這裏……”
“對,想走要麼就從俺們的身體碾過去……”
“我們只要食物,求求了,可憐可憐我們吧……”
阿元氣地甩了一下繮繩,馬頓時驚叫了一聲,原地踩踏了幾下,跪在最前頭的幾個人一瞧,嚇得後挪了幾分,生怕馬蹄真的踩到身上來。
出口的話卻更是過分了起來。
“不怕遭報應的話你就踩死俺們……”
阿元:“…………”
她這個暴脾氣!
直接拔刀就想下馬車,一旁的牧祈抓住了她手,朝着她搖了搖頭,而後拉着她又坐了下來。
正巧此時馬車內,一道深沉的聲音傳出來,帶着些冷意。
“將即食的食物給他們,不要浪費時間。”
牧祈:“是。”
但人往往是貪婪的,越是容易得到東西,就想要更多,特別是威逼得逞之後,存在的僥倖心理。
讓他們開始覬覦上了別的東西,比如金錢。
秦煜坐在馬車內,正在幫小姑娘擦拭手臂,聞言,語氣毫無起伏。
“不想活的話,就送他們上路。”
眼睫下垂,隱隱遮住了眼眸中的涼意,他本就不是什麼慈悲人,從遇上的那一刻他能幫的都幫了,人要懂得知恩圖報,而不是狼心狗肺的反咬一口。
甚至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人心不足蛇吞象。
牧祈得到指令後,揚起鞭子抽打在馬背上,馬蹄高高地擡起而後落地,開始往前走,全然不顧前邊攔着的人羣。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不交出東西不能讓他們離開……”
有一些猶猶豫豫不敢上前的人站在樹下,被領頭的吼道:“愣着幹嘛,你們想再被餓死嗎?”
那個抱着兩歲孩子的母親,死死的拉着自己的丈夫,哀求道:“別攔了,他們是好人,這樣做會遭報應的……”
丈夫紅了眼,勢要與領頭的一道攔着馬車。
反手就扇了她一巴掌:“你懂什麼,報應?俺從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反倒是那個狗屁知府,乾的惡事還少嗎,你瞧這報應落下來了嗎?”
“對呀,徐家婆娘,你家娃娃才兩歲,到現在連口實的飯都沒喫上過,天天喝米糊,要是有錢,她就能喫上飯了,你隨俺家婆娘一道去跪着。”
“我不信他們還能說壓死就壓死我們不成……”
然而他們低估了駕着馬車的牧祈和阿元,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又抽了一鞭子讓馬嘶叫了一聲,馬蹄不顧人羣的阻攔,踩在其中一個男人的腿上。
頓時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響起,其他人見馬車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還在橫衝直撞地往前跑。
膽子小的人不敢在阻攔,連忙往旁邊靠,生怕誤傷了自己。
一時驚叫聲和咒罵聲夾雜在一起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先前的磕頭道謝有多真誠,現在的辱罵就有多難聽,彷彿兩個極端,被白天黑夜割據開,陽光下的善意再真摯熱誠也抵不過漫長的黑夜裏污濁的侵蝕。
秦煜神色淡薄,只覺得吵鬧,伸手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不想讓她無端的聽見這些難聽話語。
阿語掀開了車簾往外瞧了一眼,幸好他們帶的侍衛足夠,不然這麼多難民不依不饒,還真舉步維艱。
將車簾放下,她小聲且帶着疑惑道:“分明已經施粥了,且將即食的食物全數給了他們,足夠他們從這裏到南城,爲何還要糾纏不休?”
秦煜輕嗤了聲,手依舊捂着宋知歲的耳朵,涼涼道:“你以爲他們在意的真的是食物?”
阿語不明白:“可他們餓了那麼久,不就是因爲沒有東西喫。”
一旁的太醫嘆了口氣,看向阿語,語重心長道:“你知道爲何先前他們說路過了許多非富即貴的馬車,如何都不肯停下來幫他們嗎?”
“就是怕一旦停下了,出現現在這種情況,不將東西都交出來是不會放任離開的,人一旦餓急了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阿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再詢問。
馬車外的吵鬧聲越來越大,特別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怎麼都無法忽視。
躺在中間的宋知歲眼睫微顫,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
注意力一直在小姑娘身上的秦煜瞬間就感覺到了,狐狸眼緊緊地盯着還在顫動的眼睫。
就看到那雙緊閉了八天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
一時間,秦煜覺得外頭的所有吵鬧都在頃刻間化爲烏有。
宋知歲在一片黑暗中先是聽到了一陣吵鬧聲,而後越來越吵,像是在耳邊炸開,讓她忍不住起了怒意,想要瞧瞧到底是誰在她耳邊吵着不讓她睡覺。
誰知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分外熟悉的眼。
惺忪的杏眼中透着茫然,再然後就落入溫暖的懷抱,耳畔是低沉帶着欣喜的聲音。
他說:“你終於醒了。”
她一時更迷茫了,擡手輕拍了拍他的背,想讓他放開自己。
誰料卻抱得更加緊了,只能仰起頭越過肩膀看向阿語疑惑地問道:“這是怎麼了?”
阿語也是同樣的雀躍,連她的問題都沒有顧上,掀開車簾先去通知了阿元:“阿元,姑娘醒了,快進來……”
阿元連滾帶爬地進了馬車,將一旁的太醫擠了出去,也想抱抱宋知歲,但礙着秦煜在只能握住她的手。
眼眶瞬間就紅了,哽着聲音:“姑娘……嗚嗚嗚……我還以爲……你醒不過來了……嗚……”
宋知歲懵逼地看着他們,好半晌才推了推秦煜,許久不說話導致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你們……咳……”
阿語反應迅速地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她潤了潤嗓子後,才又問了一遍:“什麼叫終於醒了?我睡了很久?”
阿元:“姑娘你都睡八天了。”
阿語:“從邵陽宮回來後,姑娘你便一直昏迷着。”
秦煜:“…………”
完全插不進去話的太子殿下,忍不住皺了皺眉,覺得她們比馬車外的人羣還要吵鬧。
他掃了一眼阿語和阿元,冷聲道:“都給我去外邊待着。”
阿元阿語對視了一眼,縱然心裏千萬個不願意,但還是乖乖的出了馬車。
她們離開後,被擠到外邊的太醫又被推了進來,說是要給宋知歲號脈確認身體是否還有異,進來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努力地縮小自己的身形,小聲道:“姑娘請伸手。”
宋知歲才醒來頭腦不是很清醒,反應了一會兒後纔將手伸了出去。
半晌後,太醫收回手,道:“已經沒什麼事了,宋姑娘身體很好,恢復得也快,剩下的只要等傷好全了拆線便可。”
宋知歲撐了撐身體,秦煜見她想坐起來,傾身將小姑娘抱起,往她身後墊了好幾個軟枕。
輕聲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
太醫確認沒事後,便又出了馬車,可憐巴巴地擠到了後一輛上。
此時馬車已經出了人羣,將他們遠遠地甩在後面,吵鬧的聲音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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