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宁繁就装病谢绝一切亲戚朋友探望。
天冬居然从家裡跑回来了,倒了一杯茶递给宁繁。
宁繁懒洋洋抿一口茶。
无论哪裡都沒有家裡住着舒坦,他院裡院外十几個丫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晚上睡在羽毛似的床上,早上醒来依旧不想睁眼。
他喝一口茶后,這才抬眼看向天冬:“怎么這就回来了?不在家裡多待几天?”
天冬无奈的道:“别提了,公子,从昨天就有人去我家裡打听您对這桩婚事的看法。”
宁家和皇室联姻可是大事,想要从中获利的人不少,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
天冬是最常照顾宁繁的小厮,太多人想买通他了。
宁繁喝完茶水,将手中茶盏递了出去。
天冬应了一声:“好,那我出去打听打听外面的事情。”
天冬正要說话,一回身看见二爷宁朴大摇大摆的从外头进来了。
天冬本来打算讲给宁繁听的消息也被二爷讲了出来。
中午的时候天冬才从外面回来。
他穿一身白色的中衣,墨发用根绯色的衣带绑着,外面披着件绯色衣衫,姿态闲散的夹了一颗糖渍樱桃。
宁朴真想把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给揍一顿。
“哦,我给它们四個取了名字。”宁繁挨個指了指,“這叫老大,這叫老二,這只是老四,這是老五。”
宁繁笑眯眯指了指自己:“三爷在這裡,它们得避讳。”
宁朴冷哼:“老三呢?”
宁繁继续吃他的糖渍樱桃:“我只是生气,为什么不让你嫁给太子,明明咱俩都沒成亲。”
宁繁怀裡蓦然钻出来一只火红的狐狸头,小狐狸听到宁朴大声讲话,還以为他在凶宁繁,对他龇着牙发出威胁的声音。
他在床上伸了個懒腰:“对外說我病了,病得不能下床,除了府上的人能探望外,其他人一律拦在青囊轩外。”
“你知道太子昨晚上去青楼和赌场了么?”宁朴坐下来拈了一块茯苓糕,抬眼再看看宁繁,“大白天的,你不三不四的披件衣服就起床了,咱爹看见了還拿鞋底抽你。”
宁朴脸色变了又变:“你叫它什么?”
许久不回京城了,府裡府外发生的大事小事天冬都不知道。
這时候宁繁要用午膳,不得不从床上起来了。
宁朴一口糕点差点沒喷出来:“……别扯我!和我什么关系!太子上元节调戏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一個人挺好的!”
宁繁伸出一根手指把狐狸头塞回自己衣服裡:“别闹,老二,滚回去。”
宁繁有气无力无精打采:“随便他吧,這個爹你和大哥去认,我是不想认了。”
宁朴看着宁繁一脸幽怨:“怎么?昨天你们吵起来了?”
天冬知道宁朴和宁繁在一起容易掐架。
宁家大公子宁守今年二十五岁,五年前就成亲了。
二公子宁朴今年十九岁,目前還沒订婚,不過他是出了名的神童,十五岁就中了进士。
宁繁比宁朴小两岁,两個人一起养大的,兄弟俩小时候就常常打闹,每次宁繁都把宁朴揍得哇哇哭着去告状。
再大一些,宁繁拒绝科举考试,不想入朝为官。
长大之后,每次宁繁在外惹了什么事情,反而是宁守和宁朴這两個哥哥给他收拾烂摊子。
宁朴冷冷的道:“宁三爷,那您知不知道您未来的夫婿昨夜去了青楼又去赌场,一时兴起還在赌场砍了良民的手臂?”
“這倒不清楚。”宁繁摸着自己下巴,“我从未去過這两個地方。”
“那人被太子砍手之后,在赌场外失血過多死了,留下孤苦伶仃的发妻和女儿。今天上朝的时候,好几個大臣在陛下面前提起此事。”
“然后呢?”
宁繁看宁朴的手马上要摸到自己這盘糖渍樱桃,慢悠悠的将盘子捧了起来。
宁朴转手继续去拿茯苓糕,对他翻一個白眼:“你如果不和太子退婚,我看下一個被砍的人就是你。太子日常发疯,听說东宫沒人敢当他枕边人,寻欢作乐都得去青楼,你俩成亲之后,他半夜疯病上来不砍你砍谁?”
宁繁小声嘀咕:“睡梦中死去,无知无觉的,倒省得在世上受苦受气。”
宁朴眉毛吊起来:“你說什么?”
宁繁道:“我說我晚上绝不和他一张床睡,每晚圆房后我就换间房睡觉。”
“你還要和他圆房?”宁朴像看疯子一样看宁繁,“他昨晚上去青楼,听說点了七八個姑娘,你知不知道现今花柳病有多厉害?”
宁繁头疼欲裂:“我总不能保持童子身一辈子吧,那還不如出家当和尚。算了,二哥,我对外称病,眼下是真病了,你出去吧出去吧,让我休息一天。”
宁朴看宁繁手边那只狐狸又在龇牙,這只应该是老五,他在狐狸脑瓜子上重重拍了一下出气,冷着一张脸出去了。
宁繁揉了揉狐狸头:“不疼不疼。”
小狐狸把其它兄弟推走,呜呜两声委屈的趴在了宁繁的怀中。
宁繁再看向天冬:“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和二爷一样。”天冬咽了一下口水,“就是太子赌场砍人的事情。”
宁繁一阵头疼。
說实话,宁繁也不清楚太子這些年经历了什么,居然长歪得如此彻底。
一想起自己要和一個杀人犯成亲,宁繁有点吃不下去饭,感觉自己真要生病了。
宁繁喂了小狐狸几块肉,继续揣着狐狸回床上装病去了。
天冬收拾了一下旁边的东西:“公子,這套红衣服是您的吧?怎么做了件這么红的?看起来像喜服似的。”
宁繁出门在外只穿清淡的颜色,京城繁华奢靡,過节或者参加宴会什么的,他会衣着浮华一些。
再怎么侈靡斗丽,宁繁都不会穿身正红到处晃悠。
话音刚落,天冬就觉得不太对,他看看手头的衣服再看看宁繁:“不会真是您的喜服吧?”
宁繁闭上了眼睛。
傍晚的时候,据說家裡来了不少客人。
宁繁平时就不爱凑這些热闹,今天他在院子裡装病,更加不会人前露脸,因而就沒有出去。
天冬打听了一下情况,紧接着匆匆忙忙来报:“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宁繁拿了枕头垫在身后,勉强坐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额……”天冬担心自家公子生气,声音越来越小,“太子来送聘礼。”
宁繁笑了笑:“真有意思,昨晚上去青楼风流快活,今天就把聘礼送到了宁府,這就是他的下马威么?”
天冬看着宁繁的神色,揣测不出自家公子究竟是什么心情,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好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情让父母兄长他们应付就好。”
“恐怕不行。”天冬急得满头是汗,“太子把一部分聘礼送到了老爷和太太那裡,另一部分說是给您,您是男子不用避讳,他要亲送到您院子裡,现在正往咱们青囊轩来呢。”
宁繁脸色大变:“去关院门,說我病了不能见客,会把病气過给太子。”
天冬赶紧吩咐院子裡的小丫头。
宁繁把发上的绸带解了,将几只伸脑袋看热闹的小狐狸塞进被子裡:“别动!再动把你们扔粮仓裡逮老鼠!”
他拉下床帐后,裡面一片幽暗。
上次和太子见面,宁繁沒认出对方身份。因为他打架沒输過,被调戏后第一反应就是把对方揍一顿,结果反在太子手上吃了大亏。
這次见面两人有了婚事,全京城都等着看他俩的笑话,宁繁不想传出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见面,婚前随便应付過去。
小丫头们手忙脚乱的就要去关门,這时几名身穿蓝色宫服的男子突然进来挡在门前,紧接着,一名穿着玄色蟒袍的年轻男子从外走来。
天冬不敢直视储君容颜,上前道:“拜见太子殿下。殿下,我家公子身体有恙,目前缠绵病榻,不能下床见您。”
慕江扫過這方清幽僻静的小院,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哦?既然他不能起床见孤,那孤就进房间看看他。”
天冬硬着头皮道:“您与公子還未成亲,恐怕不妥。”
“如果你不是他院中人,胆敢拦在孤的面前,早就死了三次。”慕江冷冷道,“让开!”
這人浑身說不出的煞气,天冬双腿发软,再也不敢阻拦。
方才丫鬟和天冬从裡面出来,房门现下還大开着,只有一层竹帘遮挡内外。
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草药的香气,這股味道让人心神安宁。
那日宁繁衣着华贵,但他房中布置并不显靡丽,院中芭蕉舒卷,房内绿窗分映,博山炉裡燃着篱落香,只显一個清与雅。
卧室還在更裡面,慕江绕過屏风进去,只见床帐低垂遮挡了裡面的风光,熏笼上搭着一件外衣,裡面的人像是真生了病似的,一点声音都沒有发出来。
慕江唇边多了一丝冷笑:“听說孤過来了,你不敢面对孤,在家裡装病是不是?”
“孤知道你不想嫁,這件事情却不是你能做主的,那天你拿笛子揍孤的时候,有沒有想過今天?”
慕江一边說话一边拉开了床帐。
他长這么大,除了胆大包天的宁繁,沒有人敢对他动手。
心裡越是生气,他唇畔的笑意就越明显。
“宁繁,你现在服软說几句好听的话,孤說不定饶你一命,婚后给你两天好日子。”
床帐掀开之后,慕江就看到被子裡一直在抖动。
他以为宁繁恐惧到浑身颤唞,伸手去掀被子。
结果,齐刷刷的四只狐狸头钻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睛全都盯着他看。
慕江:“?”
天冬也不知道自家公子跑哪裡去了,他看着太子可怕到要吃人的表情,胆战心惊险些晕過去:“我家公子可能病得太厉害了,变成了四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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