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夜裡回来时已经是亥时,入秋后夜裡微凉,习习凉风吹過树梢枝叶,宫苑弥漫着清淡的花草香气。
慕江进入房间看了看宁繁,宁繁這次真的困极了,還在枕中睡得正香。大概觉着帐中太热,一层薄薄的锦被让他踢了一半下来。
慕江上前把被子拾上来,拢了拢宁繁身前散乱的衣衫,从锁骨往下红痕紫痕交错,肌肤太娇贵,一点点痕迹都太明显。
宁繁睡梦中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他往枕头裡埋了埋脸,翻個身過去不给人碰。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外面树上的蝉不住的鸣叫,吵得宁繁头疼,他這才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看到一片坚实的胸膛,往上是太子那张既俊美又冷厉的面容。
宁繁浑身酸痛,整個人像被石头碾了一般,哪裡都沒有力气。
慕江察觉到宁繁醒了,伸手揉揉宁繁的头发:“睡這么长時間,想吃什么东西?”
宁繁這才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了。
原本英王正在壮年雄心勃勃,面对儿子的死讯,他瞬间老了十岁。
宁繁這回沒力气和他打闹。
宁繁沒办法:“今天太子沒其它事情了么?平时那么忙,這两天突然闲下来了?”
宁繁听他說這些,赶紧左右看看,发觉房间裡的人早就被支出去了,他松一口气,抬手去拧慕江的腰:“不要胡說八道。”
宁繁赶紧推他:“不要了,你再来我就死了。”
慕江覆過身去。
心腹抹着眼泪道:“路上遇到過几茬土匪强盗,他们看到英王府的手册令牌,连過路费都不敢收就散了。只有這批人是例外,不由分說上来就砍人抢马,众人喊着說我們是英王府的,他们听也不听,只管杀人抢马。”
這些商人如果是替哪個大家族走动,或者给皇家宗室,遇到的土匪强盗不仅不敢收過路费,還会给他们让道。
他并不觉得饥饿,睁开眼睛却不說话,趴在枕上缓了好一会儿。
商队行路在外容易遇到天灾人祸,突来的天灾避也避不過,但人祸的话,只要商队背景强硬,除非对方能造皇帝的反,不然不可能不给官府面子。
如今马上就要到英州了,马却被人抢走了,這個消息就像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到了英王的脸上,把他气得吐出了一口乌血,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他的那批马刚刚出了益宁地界,就遇到了一伙强盗。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這個时候又传来了一個消息。
那名心腹一边认罪一边讲了几個月来的遭遇,還有前后遇到强盗的场面。
時間一长,多数大臣已经默认了這個,现在的太子距离皇帝就只差一個称呼。
這個时候,英王世子走了出来:“你看這群人是官是匪?”
魏朝商人再怎么低贱,也比前朝要高出很多,因为官府为了节省人力开支减少贪腐,许多事情会委托给一批商人。
慕江這混账在床上特别凶猛,越是拒绝他,他越是把人往死裡折腾,只有顺着他的心意来,他才会温柔细致。
慕江担心他在床上越躺越沒精神,把他抱去梳了梳头发,拿了发冠给他戴上。
两人正在說话,外边李贵传消息說有暗卫来报。
宁繁微微一笑:“花言巧语。”
慕江让人进来了。
每次宁繁把头发弄整齐后就不去床上了,梳头之后,肯定会去外面走走转转或者读书写字。
慕江轻笑一声,并不把手中的檀木梳交出去:“這是第一次,梳不好是应该的,你坐着别动,孤再来试试,最多半個时辰就学会了。”
“当然有事,朝中乱七八糟的不少,八月登基,十月要去雁文山游猎,英王已经和炣族的打起来了。”慕江握着宁繁一缕乌黑柔软的发丝,“不過朝中事情再紧要,都比不上你在孤心裡紧要。”
强盗持刀杀了商队多数伙计商人,将他那批马全部掳走了。
宁繁懒懒倦倦的,一点都不想动,吃了点东西又要睡。
“是南边的。”
慕江现在虽沒有皇帝的称号,却已经有了皇帝的实权。
侥幸活命的王府心腹遍体鳞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属下无能,干砸了這件差事。本来打算以死谢罪,又想回来回禀王爷。”
英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本王倒想知道,是谁這么大胆,敢抢英王府的东西!他们是哪個山头的?本王屠了他们整座山!”
自从皇帝放出消息要当太上皇以来,各個家族和宗室皇亲多有想趁机挑事的,四皇子被杀之后,這些人消停了一阵子。慕江趁机抄了和四皇子有亲戚连带关系的家族,把权力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宁繁无意间看了一眼镜子,发现自己发冠都是歪的。他“啪”的一声把慕江的手打开:“你手太笨了,我自己来。”
为了這批马,英王先是派出了几個心腹跟着商队,后又花了重金填补镇南侯府的勒索。
礼部那边筹备着登基一事,等登基典礼一過,所有都顺理成章。
慕江淡淡的道:“哪边的消息?”
英王府正和外族打得不可开交,英王最疼爱的三公子战场上被杀,哪怕英州已经占了上风,英王依旧悲痛不已。
“以后次数多了就习惯了,這才刚刚开始。”慕江按住他的手,“别动,让孤好好看看。”
看過之后,慕江拿了衣服给宁繁套上,让人进来送水。
对方就要到太子跟前說话,眼看太子怀中抱着一個极为美貌的少年梳理长发,猜想出对方身份,为了避嫌赶紧退到了屏风之后。
“孤什么时候用漂亮话骗過你?”慕江捏他的脸颊,“只有你床上一套床下一套,上床时喊我夫君让我轻一点,下床后让我滚去处理政事,享用完就翻脸咬人,你看孤的肩膀,现在都留着你的牙印,這些牙印只怕消不掉了。”
這些拦路的只敢抢沒太大背景的商人或一些過路的行人。
七八年前就有一個山头的土匪有眼不识泰山抢了宁府运的药材,第二天就有兵马過来,当地郡守即刻丢了乌纱帽,整個山头土匪被杀不說,连周边几個郡的强盗土匪都被清理了一遍。
英王府虎踞一方,除非這群土匪的背后是天皇老子在撑腰,否则借他们一万個胆子,都不敢抢英王府的东西。
英王世子道:“对方一定大有来头,不怕咱们事后报复。”
英王已经死了一個嫡子,不舍得世子再上战场出事。因为其它公子都在为王府出力,单单世子空闲着也惹口舌。
他想着這件事情沒有那么危险,却也很紧要,就派了世子去调查此事。
一些时日之后,世子回禀消息過来。
是镇南侯府的人干的。
周边的强盗被逼问了一圈,沒有一個敢在距离英州那么近的地方做這件事情。
好端端的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一群人抢英王府的东西,八百匹马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镇南侯府前些时候派了一大批人出来,口头上說着是镇南侯世子亲自去给亲戚贺寿去了,声势浩大一群人护着,实际上办了什么无人知晓。
那群尸体上的兵器十分一致,全部都是用刀,英王世子打听到卢府的侍卫也是用刀,他弄了一把過来,和土匪落下的一模一样,且刀的内部都有一個“卢”字。
英王原本就生气,听到是卢家干的,他更生气了。
先前卢焱勒索他那么大一批银子,如今又暗搓搓的把他那批马给抢走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如果英州不是在打仗,他非要好好和镇南侯府闹一场。
他之前愿意给卢府一笔巨资,是想着派去的人如果能顺利回来,這條私道還能再用,日久天长的话,那笔银子就不算什么。
现如今派去的人被卢府害死了,益宁又是回来路上重要的一程,這條走私的道路绝不能再走。
兜了這么大一圈子,浪费了几個月的时光,最后的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英王世子年轻气盛受不了這种屈辱,带了数百人去益宁和镇南侯世子理论,要卢焱還钱還马。
卢焱這段時間不太顺心,京中不断传来消息,說卢帆和颜氏這对贱人和太子府走得很近,太子府对卢帆青眼相加,颜氏染了疾病,太子妃宁繁居然亲自给她治疗,治病的同时還把害她的几個人抓出来了——這几個是邬氏在京城的眼线。
卢焱按捺不住了,他想造反,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如今四方算是太平,天下局势稳定,他在沒有恰当理由的情况下起兵谋反,手下的人难免不会服从,以后就算谋反成功了,也会背负上谋朝篡位的恶名。
太子沒有像他和邬氏预料的那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让他烦躁。
這边不省心的英王府来要钱要马——他哪裡见英王府的马了?可笑的英王府,被人抢马抓不到凶手,栽赃到他的头上,以为他会认嗎?别說不是他抢的,就算是他抢的他也不会认。
至于银子,银子他是有的,不過借给他了就是他的,休想让他再吐出来。
英王府拥有魏朝最大的铜矿,府上金银堆积如山,這些年私铸铜钱无数,甚至能够影响本朝财政,听說国库都沒有英王府富裕。
为這点银子派了王世子来讨,真是上不了台面。
英王和北国勾结走私马匹是件大罪,卢焱不信英王府会闹得很大让朝廷知道。
卢焱沒有亲自去见英王世子,听說对方带了上百人,气势汹汹的前来问罪。
动手肯定会动手的,這种场面杂乱,他沒必要凑热闹,就让自己的心腹去处理。
一個时辰之后,卢焱的手下进来回禀消息。
卢焱這时候正和邬氏在房中讲话,看手下脸色不对,问了问缘故。
手下脸白如纸,吞吞吐吐的把话說了。
原来英王世子见卢焱不出来,觉得镇南侯府看不起英王府,气得火冒三丈,带着人就要闯进来。
镇南侯府的人当然拦着不给进,一来二去的,双方的人就打了起来。
打得正热闹的时候,不知道哪個给英王世子放了冷箭,王世子当即就从马背上坠落下来。
英王府的人看自家世子受伤,忙带着王世子包扎回英州了。
邬氏手指握了起来,长长的指甲刺进了手心:“伤到了哪裡?放冷箭的那個人必须抓起来交给英王府处置。”
“伤到了手臂,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时候可能碰到腿了,应该沒有性命之忧。放冷箭那個可能沒想到会射中王世子,趁乱逃走了,目前還沒有抓到。”手下道,“王世子走的时候放下狠话,說他们打败炣族之后,下一個就对付咱们侯府,让侯府吃不了兜着走。”
从益宁到英州快马加鞭有四五日的路程,英王世子手臂上的箭镞被拔出之后,一片乌黑发青,完完全全是中毒之象。
英王府的人忙請了大夫,大夫找不到解毒的法子。
這群人赶紧折回头让镇南侯府交出解药,镇南侯府那边抓不到凶手,自然交不出什么解药。
距离英州還有两三百裡路程的时候,英王世子毒发身亡了。
老六很快和他的那個小侯爷完成了婚事。
他们這场婚事办得干净利落,老六心眼子多,怕声势太大招惹是非,只体体面面的办了一场,沒有請太多宾客。
除小侯爷在京的朋友亲人和宗室皇亲之外,老六沒有請任何官员参加。
小侯爷姓诸,诸小侯爷身高八尺有余,比老六高了半头,长得清清爽爽一表人才,谈吐很是斯文。
别人满不满意不晓得,反正老六娶了這么高的媳妇儿挺长脸的,他满意得不得了,還拉着诸小侯爷的手過来给几位兄长敬酒。
三皇子妃看诸小侯爷长得這么英俊,個头那么高,气质样貌不比自己差多少,家世還那么好,含酸带醋的說了一番话,三皇子给他使了好几個眼色,他都装成沒看见。
三皇子训斥他几句,他心裡烦闷,拎着一壶酒跑花园后面喝闷酒去了。
一晃眼就看到大皇子喝醉酒要拉着宁繁說话,被宁繁扇了两個大嘴巴子。
三皇子妃兴奋异常,想把這件事嚷嚷出去,叫宁繁和大皇子都丢脸。
他還沒转身,身后传来了宁繁冷冷清清的声音:“你過来。”
三皇子妃脚步一顿。
“你从這裡走出去半步,外面有半点风声,改天我让你全家整整齐齐到地府聚头。”
三皇子妃知道宁繁厉害,既然說到就能做到,赶紧走過去了。
那边大皇子手背上一排针眼冒血,捂着自己的脸:“我就想和你說說话,你至于這么凶么?”
宁繁心中恼怒。
這人身为太子的兄长,连兄弟的人都觊觎,犯色犯到自己头上来,而且還在老六大婚的时候。
這种桃色事情传出去,京城裡不知道会怎么传,到时候各方的名声都会受影响。
无论如何,在登基之前,這种事情不能让太子知道。
太子脑子裡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怀疑宁繁风流多情喜歡红杏出墙。
他不舍得训斥宁繁,看见個男的女的接近宁繁就要收拾对方一顿。
如果知道老大唐突他,太子在這個节骨眼上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报复就不好了。
宁繁语气微冷:“大哥,你喝醉了,等清醒之后好好想想這回事,看你被打冤還是不冤。”
三皇子妃赶紧道:“大哥,你看你总犯病,這回遇到硬柿子了吧?這回我什么都沒看见,我先走了。”
宁繁对他一笑:“你是三哥枕边人,平时跳得再高,三哥都不舍得狠下心收拾你。我就不一样了,我想什么人死,对方从不能活下来。”
宁繁样貌温柔,笑起来让人神魂颠倒,声音也柔和好听,三皇子妃听着却打了個寒噤,想不通自己曾经为什么要和宁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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