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六:“你能不能……別忘記我……”
幾輛車已經撞的不成樣子。
地上,斑斑點點,全是血跡。
被警戒線圍住的車禍中心更是看一眼都覺得慘烈的程度。
還在淌血的血泊裏,溫停雪死死護着路悠然,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清顏色。
同樣重傷的文彬橫在不遠處,整張臉全是血。
過分扭曲的左胳膊幾乎被碾的血肉模糊。
傅燃腿腳發飄地從車上下來。
跌跌撞撞地朝着路悠然跑去。
“抱歉,現場暫時封鎖,非警方人員不許進入。”
兩位帽子叔叔攔下他。
他好像聽不見一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昏迷不醒的路悠然,雙目赤紅着,蠻力往裏衝。
簡單處理完傷口的宋有聽到動靜。
過來,一掌將人劈暈,扛上車。
救護車來的很快,謝錦意和韓閒雲到時,現場只剩下那輛隨時可能會爆炸的車。
車裏,是被卡住腿的鬱溫禮和司機。
警方和醫護人員正在想辦法救。
“小雪呢?”
看着地上仍在橫流的血跡,謝錦意白着臉揪住宋有問。
宋有說:“她和她朋友已經上了救護車。”
謝錦意鬆口氣,下一秒,手機鈴響。
來電人是……文彬。
有段時間沒聯繫,驟然看到名字,謝錦意還恍惚了一瞬。
劃開接聽。
不是文彬的聲音。
而是一道女聲。
“請問,是謝錦意女士嗎?”
謝錦意覺得奇怪,答道:“是我,怎麼了?”
那邊立刻道:“您好,我是帝都第一醫院的護士,文彬先生現在正在救護車上,剛剛他有短暫的清醒,他拜託我打電話給您,他希望,您能來醫院看看他。”
文彬……
謝錦意目光渙散了幾秒。
隨即拔腿奔向車。
醫院。
“你家屬還沒聯繫上嗎?”
進來上藥的護士問。
郝洛兒臉色雪白地躺在病牀上,手邊是自動掛斷的電話。
護士瞥見後,改口道:“自己簽字也行。”
郝洛兒牽了牽脣角,聲音虛弱的厲害,“好。”
護士覺得她可憐,上藥的力道都柔了許多。
今天下午市區突然躥出兩輛失控的黑車。
攪**通秩序的同時,更是引發了嚴重的連環追尾。
數十名傷者被送到醫院。
她傷的不算厲害,只是胳膊腿有明顯擦傷。
但等候救治的期間,其他患者的家屬都陸續趕到。
只有她是一個人。
想上廁所,也只能自己拖着傷腿,一步步往洗手間挪。
十幾通電話像是打了個寂寞。
簽完字,郝洛兒堅持出院。
去拿藥的路上,正好瞧見池澤瑞從電梯下來。
身上還穿着訓練時的隊服,外面簡單套件皮衣。
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慌張。
郝洛兒一愣,他不是沒接電話嗎?
怎麼會知道她在醫院?
不等細想,他已經大步過來,臉上是少見的着急。
“我……”
剛開口。
一陣風從身邊掀過。
他,壓根就沒看見她。
更不可能是爲她而來。
郝洛兒矗立良久,忽然苦笑一聲。
她在自作多情什麼啊。
他都不願接她電話,怎麼可能會在乎她的死活?
“呵……”
郝洛兒擡手掩住臉。
身子下意識下蹲,想抱抱自己。
但膝蓋上還沒癒合的傷口告訴她。
她連自己哄自己都做不到。
眼淚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下一秒,手帕遞到她面前。
熟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怎麼每次見你都在哭啊。”
搞得他都習慣性帶手帕了。
淚眼模糊地擡頭,簡單勾勒出記憶中的模樣。
“我……可以抱抱你嗎?”
她紅着眼問,估計都沒看清他模樣。
丁溪問她,“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她的聲音愈發委屈,“丁總。”
音落,整個人陷入溫暖懷抱。
丁溪緊緊抱着她,同時小心照顧着她手臂上的傷口。
等她在他胸前哭舒服了,才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傷這麼嚴重?”
郝洛兒用手帕擦臉,抽抽搭搭回:“不小心追了個尾。”
丁溪立刻想起今天市區連環追尾的新聞。
但她沒直說,他也就沒追問。
“我抱你回病房吧。”
他以爲她是出來有事兒。
郝洛兒搖頭,“我不住院。”
丁溪皺眉,郝洛兒說:“我不喜歡醫院。”
“……”默了默,“那我先送你回家?”
郝洛兒小幅度搖頭,視線下意識瞥向池澤瑞消失的方向。
“你們這麼急匆匆來醫院,是出什麼事了嗎?”
你們?
池澤瑞也來了?
但沒看到她?
丁溪瞬間猜出大概,說:“小雪出了車禍,正在搶救。”
“車禍?!”郝洛兒大驚,“嚴重嗎?不行,我要去看看!”
她挪着傷腿就要走。
丁溪攔她,“你這樣就別去了,我會跟你彙報情況的。”
“不,我一定要親眼看着她沒事。”她扶着牆,執拗地往那邊挪。
丁溪無奈,打橫抱起道:“我抱你過去。”
郝洛兒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脖子。
“……謝謝。”
她不太自在的道謝。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他抱。
但自從她跟池澤瑞戀愛後,她就沒跟男生這麼近過。
他算是例外。
這次的情況更顯曖昧。
“沒事。”他健步如飛。
郝洛兒鵪鶉似的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說:“對不起啊。”
丁溪一愣,隨即意識到,她應該是在爲那次的爭吵道歉。
“沒事,”他笑,“是我不該多管閒事的。”
“……”
郝洛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急症室。
文彬奄奄一息地躺在病牀上。
虛弱視線直勾勾地盯着謝錦意,彷彿要把她刻入靈魂深處,以便來世再遇。
“真的沒辦法了嗎?”
謝錦意難得慌亂地看着醫生。
漂亮的眼底鋪着懇切。
醫生的意思是:“他的情況實在太嚴重,手術也救不回來。”
五臟六腑全部破損出血,身上多處撞擊傷,左臂差不多被碾斷,又失血過多,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
哪怕華佗在世也無力迴天。
“來醫院的路上,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多陪陪他吧。”
醫生帶着護士離開,表情無奈。
謝錦意其實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呆呆站了幾秒纔回頭看他。
視線對上,文彬用力勾了勾脣角。
扯出一抹很喫力,也很難看的笑。
因爲他臉受傷嚴重,完全不見曾經的俊逸。
謝錦意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哭什麼。
“...別...哭...”
他着急地想給她擦淚,擡手卻發現他兩條胳膊都沒了知覺。
任他怎麼努力,都是無用。
“別哭了……”他放棄掙扎地說,“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錦意抹掉眼淚,坐他牀邊,嗓音平靜地問:“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我幫你實現。”
“小意姐……”他衝着她的方向喊她,眼神卻無法在她臉上鎖定。
謝錦意眸光微動道:“我在。”
聽到她的聲音,他很淺地笑了一下。
“我答應過你的……要保護好她……我做到了……我沒有食言……”
他斷斷續續的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謝錦意不得不湊到他脣邊去聽。
“你千萬不要爲我難過……我早該死在十二歲那年的……是你讓我多活了這些年……爲你死,我心甘情願……”
一滴淚砸在他耳朵上。
他愣了一下,問:“如果我一開始就對你很好……你我的未來,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他的視覺已經徹底消失。
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她的臉。
謝錦意給不出答案。
“算了……”
短暫沉默後,他緩慢地垂下眼皮。
又遲鈍地擡起。
眼珠憑感覺地看向她。
整個過程猶如慢放的電影畫面。
“你能不能……別忘記我……”
這是在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謝錦意點了點頭,說:“好。”
文彬淺笑着閉上眼,低低唸了句,“終於不疼了……”
滴——
刺耳的聲音響徹病房。
謝錦意機械般回頭,目光怔怔地看着拉成一條線的心電圖。
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大概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把她當家人對待的人。
可惜,現在也走了。
又剩她一個人。
醫生護士衝進來。
門外。
韓閒雲神色冰冷地依靠在牆壁上,視線一眨不眨地盯着謝錦意。
看着她爲另一個男人落淚。
心裏說不出的煩悶。
要是個活人,他還能陰陽怪氣幾句。
偏偏那人剛死。
他說什麼都顯得小氣。
送來的傷者裏,路悠然是最先出手術室的。
傅燃丟魂般跟着轉運牀跑,醫生說話都顧不得聽。
宋有無奈過去,“跟我說吧,我轉達。”
走廊。
轉運牀猛地停在原地,始終注視着路悠然的傅燃擡頭。
目光正對上傅予川。
以及傅予川身邊的姑娘。
停頓兩秒。
傅燃鬆開路悠然的手,讓護士先把她送進病房。
等轉運牀離開,他徹底冷下臉,眸色陰寒地凝視着傅予川。
一字一句問:“就因爲她,你放棄了悠然?”
傅予川有片刻的愧疚,“抱歉。”
“抱歉?!”傅燃覺得他無比荒謬。
“你當時怎麼答應我的?!”傅燃厲聲質問,“你說你會把她安全帶回,結果呢?!”
他憤怒地指着他身邊的姑娘,“你只把她安全帶回了!傅予川,你明明可以阻止這場悲劇的,你距離事發地最近!但你卻爲了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放棄了三條人命!”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