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被放弃的人
万彻老实回答，“对，我沒有办法控制我的愧疚。我连给你承诺我都做不到……袖手旁观无能为力，真的很让人窒息。”
万彻尽力不去回想他们的過往，不去回想古雯灵经历的那糟糕的一天。
“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你应该找一個爱你的人，时刻陪在你身边，過大家都過的那种平静和谐美满的日子。”万彻撑到咖啡桌上，神情是那么的严肃认真。“我是真心地希望你能過得好。”
古雯灵纠正万彻，“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方面。”
刚才吃了太多奶油，古雯灵心裡腻得慌，有些难受。她抑制着她的难受，向万彻確認，“已经决定好要分手了，对嗎？”
万彻沒說话，只轻轻点点头。
古雯灵再一次向万彻確認，“按你說的，为了我好，所以要和我分手？”
万彻垂下眼睑，“我們分开……才是对你最好的選擇。”
古雯灵笑了，是看穿一切的笑容。
“万彻。”古雯灵的语气显得疏远而陌生，“你的初恋就是這么沒的吧？”
万彻的心被击打一下。
古雯灵娓娓說道，“因为异地，给不了她照顾和安全感，所以選擇忍痛放手，让她去追求所谓的幸福。”
倪涟漪的婚礼一幕幕浮现在古雯灵的眼前。
“看着她找到另一個相爱的人，跨进婚礼殿堂，看到她過得美满和谐，你当时感到欣慰了嗎？摸摸你的良心看看，你真的感觉欣慰了嗎？”
明明就做不到潇洒，她又不是不知道。
万彻皱紧双眉，沉默不语。手心出了汗。
古雯灵的眼眶开始红润，她努力忍住。
“那之后呢？到了适婚年龄，被家裡人催得紧，然后随随便便找個人凑合過日子。”古雯灵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质问万彻，“我不就是你随随便便找的人嗎？”
她恨他，恨得流下一滴泪。
万彻义正严辞地反驳古雯灵，“你不是随便找的人！从来就不是！”
古雯灵苦笑，“我還不够随便嗎？想扔就扔了。”
万彻急忙解释，“是我的問題。我選擇了一條我喜歡的道路，但不代表你就必须要和我一起承担這份重量，沒必要的……对你而言，你值得更好的人，你应该去過那种温暖美好的生活。”
古雯灵沒听进去万彻的话，因为她觉得太官方了。“這么冠冕堂皇的嗎？”
古雯灵扭头，快速擦干了眼泪。眼泪就要绷不住了。但是现在不应该哭的，现在应该冷酷清醒地离开。
古雯灵挎上了她的斜挎包。
“万彻，我该找什么样的人，過什么样的生活，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古雯灵一字一句告诫万彻，“我的人生，轮不到你来安排。”
一個灵魂被剥离出躯壳。
古雯灵离开了咖啡店，边走边哭。眼泪自己要往外冒的，她控制不住。
人真是太脆弱了，受了伤后独自一人扛不住，想要从别人那裡获得安慰。她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他会追上来，安慰她，挽留她，她甚至为此放慢了脚步。
不能走太快了，不然他会追不上的。她在心裡不停对自己說。
走到半途停下脚步，深呼吸，倒计时。
一，二，三。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蜿蜒向下的小坡道，左侧车道上停满一列车辆，安静地充实着這一段孤独的路程。天空中飘散着毛毛细雨。细碎的雨滴柔软地扑打在脸颊上，是梅雨季节特有的冰凉蒸汽。地面是湿润的，枝叶是墨绿的。在這一场温和抚摸裡，滚烫的心有了困意。
眼泪就是在那個时候停止的。
她知道他爱一個人是什么样子。热烈，细致，温柔，毫无保留。
所以他不爱她。
本来从一开始，這就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她是被世界放弃的人。
呆滞，迟钝，毫无生机。
她向上张开手掌，迎接细雨。
细雨在手裡溶化为心酸。
为了安慰古雯灵，尤茜和卢竞之請古雯灵去吃杯子火锅。
菜品全是用八十年代的搪瓷杯来盛装的，看起来小巧精致，份量却很扎实。品种丰富，应有尽有。
尤茜看着就要流口水。美食最能治愈受伤的心，尤茜希望古雯灵也能尽快走出失恋的哀愁。
“来吧乖乖。”尤茜大方豪爽，“卤鸡爪给你，泡椒牛肉给你，小郡肝给你，千层肚给你。還想吃什么？你想吃的全部给你。”
卢竞之插话，“我也要卤鸡爪。”
一只白嫩的手伸到半空，被尤茜狠狠拍打，便敏捷地缩回原位。
尤茜责骂卢竞之，“你又沒失恋，你吃什么卤鸡爪？”
尤茜一句话骂到古雯灵心坎上。古雯灵抱紧白色麻将抱枕，一個翠绿的发字被压得断掉半截，眼眸裡藏着无尽哀愁。
尤茜看见古雯灵這般模样便来气，气万彻做出一個最不恰当的决定。“我明明是叫他要对你更好一点，他倒好，直接撇开不干了！”
尤茜翻出手机通讯录。“我真得打個电话骂他一顿。”
尤茜好几次想给万彻打电话。第一次被卢竞之劝阻，直接抢過手机。“他们的感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你在中间搅一趟，說不定会适得其反。”
尤茜明白卢竞之說得在理。
上一次骂過万彻之后沒多久，万彻便与古雯灵提分手，尤茜生怕自己起到了什么关键作用，這会让她愧对古雯灵的。
第二次冲动上头，尤茜又想打电话骂万彻，被古雯灵紧急叫停。
古雯灵一本正经告诉尤茜，“分手那天我走得可潇洒了，你别破坏我的形象。”
尤茜想来感同身受。她以前分手就是做不到這一点，老去找别人复合，结果又被甩一次，搞得更加狼狈。事后懊悔不已，丢脸又丢人。
尤茜也不愿意让古雯灵学她那样重蹈覆辙。
只是這一次又忍不住了，想骂万彻的心蠢蠢欲动。
尤茜在通讯录中搜索万彻的名字。古雯灵动作敏捷，一巴掌摁下尤茜的手机。
“不要联系他，千万不要。”古雯灵胸腔内心脏跳动热烈，头脑却是格外清醒。
她這段時間思考了很多，一遍遍复盘与万彻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好像就沒有真正在一起過。
古雯灵明白了一個她并不想明白的道理。“他是一個很尽责的男朋友，也很会照顾人，但是对我……好像并沒有什么感情。”
“一点事情就提分手，這還叫尽责？”尤茜看不得古雯灵受委屈。“你们别拦我了，我今天一定要打电话骂他一顿，问问他心裡到底是怎么想的。”
卢竞之在一旁疯狂向尤茜使眼色，尤茜不仅不接纳，反而凶恶地瞪着卢竞之。
不過尤茜也只是口号喊得响亮而已。得不到古雯灵的应允，尤茜沒有轻举妄动。
古雯灵泄了气。下巴枕在抱枕上，双眼呆滞。“他就是不喜歡我嘛，你骂了也沒用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古雯灵可怜得像一只受伤的猫。
一厢情愿挺丢人的。
卢竞之听了心软。
他挑选一杯盖碗雪顶可可送给古雯灵，搭配一只小汤勺。“吃点甜的中和一下。”他以为甜食都能让女孩心情变好。
古雯看尝了一小勺奶油。
奶油存储了记忆，古雯灵不禁想起万彻提分手的那天下午，她也是吃一口奶油，听一句刺耳的话。再吃一口奶油，再听一句刺耳的话。
心裂成了碎片。奶油灌进碎片缝隙裡，甜腻得叫人反胃。
忧郁的脸色并沒有得到好转，卢竞之看在眼裡，清楚古雯灵一时难掩心中的哀愁。
卢竞之不知不觉变成了兄长，安慰眼前這位受伤的妹妹。“咕咕，在我們面前你是不用伪装的，想哭就哭吧。”說话的同时准备好了抽纸巾。
卢竞之的眼神真诚，古雯灵不好拒绝。
她便开始皱眉，眯眼，耸鼻，努力调动心中的悲伤情绪，逐渐变得面目狰狞。
尤茜快要看不下去。“你拉屎呢？”尤茜等待半天，也不见古雯灵掉下一颗眼泪。
古雯灵于是選擇了放弃。“算了，哭不出来。”
說来奇怪，自打那天分手之后，古雯灵在白天清醒的时候沒有再掉一颗眼泪。好像并沒有想象当中那么悲伤。
可能她并不是那么地喜歡万彻？她說不清，她找不到答案。
尤茜对此深有体会。失恋是伤心的，但眼泪却不是必须的。“我懂，分手之后不是马上就能哭出来的。就像我和上一任分手……”
古雯灵慌忙拽住尤茜的胳膊，提醒尤茜，“這個话题……能当面聊嗎？”
古雯灵意图明显地指向卢竞之，生怕尤茜不懂她的用意。两人上次为前任吵架已经把古雯灵给吵害怕了。
尤茜若有深意地看向卢竞之，带点担忧又带点挑衅。
卢竞之反倒轻声哼起歌来，“无所谓，谁会爱上谁。”怡然自得地夹起一长條鸭肠，往锅裡涮了涮，蘸上调料，呲啦呲啦吃得津津有味。
尤茜放下心，开始滔滔不绝向古雯灵诉說她的過往。
“我前任……那個人超级黏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聊天，我做什么都要向他汇报。出去吃個麻辣香锅，也必须要拍张照片给他看。
“而且不管走到哪裡都要牵着手搂着腰。两個人就是被捆绑在一起了，一点也分不开，我觉得受不了。
“所以分手之后我超开心，觉得终于可以呼吸了，终于又是一條自由自在的好汉。
“我那一個月過得别提有多开心了，好像根本沒跟他谈過恋爱一样，人生中就完全沒有這段经历。”
尤茜顿了顿，抿了一下嘴唇。
“然后有一天吧，我過马路的时候，有一辆车闯红灯，刷一下从我面前开走。我真被吓一跳，整個人愣在那儿。
“那個瞬间就忽然想起了他来。以前過马路他都会搂着我，替我看路况，把我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我那一刻忽然流了眼泪，终于有一种失恋的悲伤的感觉。”
尤茜无奈地耸耸肩膀，“我哭了得有二十来分钟吧，因为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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