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总是突然而至 作者:无主之剑 刚刚更新的小說: 作者: 更新:20160709 “娅拉!黑松酒!再——再来一打!” 嘈杂而昏暗的落日酒吧裡,奎德喘着粗气,趴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往自己的嘴裡送。 “嘿,大個子,沒钱给小费,就沒有黑松酒!” 站在吧台后的娅拉,一脸不爽地把两大杯黑松酒端上来,毫不客气地掼在吧台上,“看在你父亲的份上,這是最后两杯!给你三十秒喝完,然后赶紧给我滚出去!你坐在這裡每多一小时,我們酒吧,不,是整個地下街的利润都会下降一成!” 奎德已经喝得有些晕了,但即使在人声鼎沸的酒吧裡,娅拉泼辣的嗓音還是传出很远,感受到周围酒客们的目光,和他们心裡可能的哂笑,奎德心裡就冒出一股火。 自己当年可是让整個下城区闻风丧胆的“血斧”奎德·罗达,要不是,要不是那件事——现在又怎么会,连一個吧台妞儿都敢欺负到我头上? 连出道比自己晚两年的光头斯宾,都敢对着乞儿嘲笑自己,笑自己的那话儿—— “不长眼的小妞!”奎德咬着牙,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抓住娅拉的手,隔着吧台把她拖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吼道:“我說了!一打黑松酒!” 整個酒吧都静下来了。 下城区是永星城有名的混乱之地,而地下街则是下城区有名的混乱之地——在十年前黑街兄弟会接管之后尤其如此,而落日酒吧,则是這個混乱之地的运转中枢,在落日酒吧裡的,基本上不是隶属黑街兄弟会的人,就是来找黑街兄弟会的人。 所以当奎德抓着娅拉的手咆哮的时候,酒吧裡的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沒有出声,也沒有阻止。 奎德的头越发昏沉,不過他依然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腕,是如此滑嫩,如此柔软,而娅拉身上的暗香幽幽地传来,在酒吧烛台的昏黄灯光下,近距离的娅拉,棕色的短发显得干净利落,顺滑的面部和精致的轮廓显得比往常清晰,于是奎德一時間胡思乱想了许多。 娅拉似乎也被他吓到了,惊讶地看着這個曾经的金牌打手,现在的落魄酒徒。 当耳边的酒客嘈杂声消失时,晕乎乎的奎德隐约觉得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举动受到了应有的关注。 但很快,当他把目光转移到娅拉身上时,他的酒渐渐醒了。 于是刚刚不顾一切的快意,逐渐变成恐惧和颤抖。 娅拉·萨裡顿,這個泼辣而诱人的“吧台女”,此刻正以玩味的目光盯视着他。 “娅拉,我...” 在奎德反应過来之前,他抓着娅拉的手就被后者反手一挑,中指和食指被反向一折,随之传来钻心的剧痛。 “啊啊!” 奎德痛叫出声,但還沒完,娅拉一脸狠厉地扣住他伸出的手,往关节相反的方向重重一扳! 喀啦! “啊啊啊!不!娅拉!娅拉大姐!我——我错了——我不该——啊!” 奎德求饶的话還沒說完,這個利落的女人借力一翻,穿着超短皮裤的修长左腿跨上吧台,狠狠砸在奎德的颈部! “干得好小娅拉!不愧是萨裡顿家的!” “這身手可以去申請终结剑士训练了!” “居然穿了安全裤!” “我发誓我看到了!我打赌,她穿的是黑色!” 周围的酒客们一瞬间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一個接一個地为娅拉起哄。 “听着,你這头大猩猩!”娅拉狠狠地盯着被压得喘不過气来的奎德,她单脚站在吧台后,左腿压在吧台上,右手反扣着奎德伸出的手臂,曼妙修长的身材一览无遗。 她缓缓从左腿靴子上的皮套裡抽出一把狼腿刀,一把扎在奎德的手掌上! “呜呜!”奎德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了,但颈部被压的他只能发出类似猪叫的声音。 “奎德·罗达——” “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也不管你是什么乞儿头目,或者什么收黑账的打手——” “但你他娘的给我听好了——” “从现在起直到世界末日——” “你要是再敢在老娘的酒吧裡出现——” “我就把你下面那话儿——” “一片一片——” “剁碎成肉渣——” “然后调进酒裡——” “一口一口——” “喂你喝下去——” “听懂了嗎?废物!“ 当奎德哭喊着,在酒客的哄堂大笑和娅拉的鄙视眼神中,护着被刺穿的右手掌,逃出落日酒吧后,娅拉才拍拍手掌,一脸厌恶地擦干净狼腿刀上的血迹,仿佛上面沾的不是血,而是地狱恶魔的黏液。 娅拉不爽地转头,看到那些依旧盯着吧台的酒客,其中不乏别有用心的目光和充满欲望的眼神。 “看什么看!谁敢再看,酒钱付两倍!” 丢下一句泼辣的话语,把酒客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回酒裡后,娅拉才狠狠地把抹布扔下,走进后厨。 “這样就够了吧?我按照你說的,特意說了他‘那话儿’的事儿。” 娅拉抓起一瓶白葡萄酒,左手心裡突然出现一柄多用小刀,利落地挑开瓶塞。 “当然,当然,娅拉小姐。”后厨裡,奎德的副手,乞儿生意的实际管理人,纳尔·裡克轻轻托起头上的黑色礼帽,微笑着点点头:“希望他此后能收敛一点,从无节制的酗酒,到无底限的虐打乞儿,兄弟会不能一直给他擦屁股。” “你想說的是,你不能一直给他擦屁股吧。”娅拉飞快地灌了一口酒,裡克突然觉得,這個粗鲁的动作,在娅拉的身上显得更为恰如其分,清新诱人。 “這么說也沒错,因为兄弟会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裡克笑了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你确定這么做真的管用?我怎么觉得,他這样的人,回去后会找更大的麻烦?比如找你的乞儿出气?” 你真是了解他,裡克心想。 “其实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因为我也不了解他,但是,”裡克无奈地摇摇头——這已经是他表现无辜和衷心的招牌动作了——道:“他最近变本加厉,三天前,为了一個可笑的理由,把我看好的一個苗子,毒打了一顿,如果不是那個孩子還算比较聪明,死在奎德手上的苗子就又要多一個了。” 我可不知道原来你這么宽厚正义,娅拉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說到這裡,裡克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所以我决定,不能再這么下去了。他必须受到警告——否则,他迟早会把我辛苦经营的生意害惨的。” “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我是迫不得已才要干掉我上司’的理由。” 娅拉打了個哈欠,摆摆手让裡克离开。 “我可沒說要干掉他——” “话說回来,”娅拉打断了裡克,她慵懒地喝完了白葡萄酒,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把瓶口处的最后一滴舔进嘴裡——這個动作让裡克心中一荡——“他欠下的酒钱,你還是要照付。” 特别是——娅拉微微眯了下眼睛,看着脱帽致敬后远去的裡克。 ——在你的嘱咐下,奎德今天喝掉的都是高浓度的查卡烈酒。跟那些喝得人烂醉的酒不同,查卡酒醉的人行动无碍,只是脑子不清醒,所以啊,你确定是自己钱多得沒处花,而不是想干掉他? 当奎德满怀着耻辱和痛苦,還有酒意回到废屋前的大石门——他不住在黑街本部,奎德觉得裡面任何一個知道内情的人,见到他时都像是在盯着他的下半身——时,两個形色匆匆的打手,正巧从墙后经過,他们的闲聊远远传来。 “你听說了嗎?乞儿们都在传着一個谣言,說是奎德老大已经不是個男人了——” “什么意思?他還能变成女人不成?” “笨蛋,意思是說奎德被阉了!听說是好几年前在卡裡玛街道收账时,在一间凶宅裡——就是诺福克伯爵跟他的家人被吊死后留下的那间——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大家都說是一個红衣的女幽灵把他下面割掉了,干干净净。” 那么一瞬间,奎德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涌到了头部。 下一刻,失控的他就怒吼着,从墙后扑了出去,紧紧扼住其中一個打手的脖子! “谁!是谁這么說的!哪個混蛋!” “哪個混蛋!” “我要去杀了他!” 另一個打手惊慌失措地连退了几步。 奎德狠狠地把手上的人压倒在地上,越扼越紧,只是被刺穿的右手掌有些吃不住力。 他当年毕竟是兄弟会有名的打手头目,即使多年来的颓废让他体能下降,技巧退步,只要不是对上刚刚萨裡顿家的那個女飞贼,他還是能完胜一般的打手,尤其是现在,奎德觉得全身上下的怒意,都变成了使不完的劲力。 “奎德老大——刚刚都是谣言,我們都不信的——啊!”奎德像野兽一样,猛地抬头,把打手吓退一步。看到另一個同伴已经脸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不住退后的打手脸上满是恐惧:“啊,是,都是那些乞儿在传的谣言,老大,真的不是我們的错,你,你去问那些乞儿就知道了!” “咔嚓!”這是颈骨折断的声音。 那個被奎德扼住的打手已经沒气了。 而奎德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裡满是择人而噬的凶光,今晚的酒后劲之大,让他连最后的一点理智都在渐渐丧失。 仅余的打手见状不妙,一边呼号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开,奎德想要追,但醉意浓重,步子不稳的他根本跑不起来。他狠狠地喘了两口气,看着脚下的尸体,觉得不解气,又踢了好几脚,才甩甩脑袋,朝着二十几间废屋走去。 奎德沒有思考为什么今晚巡逻(這对于看紧乞儿是非常必要的)的打手完全沒有出现,他只是脑裡有一股劲,只想找到那些嘲笑他的人。 然后,一個個地折磨死他们。 刚刚杀了人的奎德,感觉像是从脑裡打开了一道久违的枷锁,又回到了過去那段刀口谋生的日子。 這些该死的小贼,他恶狠狠地想,既然敢传谣言,就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该死的小贼。 那個逃脱的打手,颤抖地爬出了废屋的大石门,在门外的树下撞见了裡克。 “裡克先生!”打手见到裡克,仿佛见到了救星,“奎德老大——奎德他疯了!你不是說,不是說我們一定跑得掉的嗎?结果,我們连话還沒說完,奎德就——”打手已经恐惧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說不清楚了。 “尼尔森沒逃出来?他,他被奎德——?”裡克像是吃了一惊。 在得到打手哭诉般的確認之后,裡克才黯然地摇摇头:“是我的错,我還以为,奎德听到這個消息,会羞愧地躲起来——沒办法了,你去关上大石门,把奎德锁在废屋区裡面,然后准备马车,我們立刻出发。” “好的——裡克先生,我們去哪儿?”惊魂未定的打手听到要离开,连连点头,甚至都沒有想,那些同样在裡面的乞儿该怎么办。 “去本部,找莫裡斯老大。” 看着打手扑到大石门旁,伸手把双开的大门关上,插上石锁,裡克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這下,奎德一定会找遍所有的乞儿,其中肯定有那個“鬼魂”想要的人。 自己提早了今天的作息時間,天色還沒有很晚,奎德有大半夜的時間,料理那些乞儿们。 无论是虐打還是杀死,都是那個鬼魂,那個刺客,要关心的事情了,他既然对乞儿们感兴趣,那当這些乞儿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会怎么办呢? 首先,肯定无暇来找自己。 如果他是来找某個乞儿的,那奎德就会被他干掉,這样黑街兄弟会明天就会接手這裡,自己就沒有麻烦了。 如果他是来杀某個乞儿的,也许会看着奎德(這是很有可能的,永远不要低估贵族家裡的龌蹉)把乞儿们都干掉,那自己的麻烦也就解决了。 总之,那個麻烦,那個大人物家的問題,自己后颈的冰凉,都会在今夜解决掉。 否则,总有一天,那個找不到目标的鬼魂,会正面找上自己,裡克可不认为,這些大家族的走狗们会有好脾气,也不认为,在跟对方打過照面之后,自己還能完整地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所以我就——嘿嘿,关门,放奎德!裡克满意地想。 可惜這批乞儿了,那個泰尔斯,還有那個卡裡克。而自己事后,也肯定会因看管不力而吃挂落,但這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 此时,侥幸逃出来的那個打手,把马车从远处赶来。 裡克对着他点点头,走到马车旁。 然后,他从怀裡掏出那把柄迷你伸缩弩,把浸了蔓蓝草剧毒的弩箭,准确地射进,那個惊讶的打手张大的嘴巴裡。 当裡克做出那個——永不为世人所知,却依旧深刻地影响了王国命运的——决定的当夜,因为提早休息的缘故,第六屋的乞儿们都在泰尔斯的带领下,坐在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炉火旁边,清点着今天的收获。 “那個黑衣的女人给了八個铜子——听說她小儿子不久前因为伤寒刚刚過世,难怪這么慷慨。” “耷拉着耳朵的米拉拉,把买菜剩下的铜子都给了我們——噢,只有两個。” 辛提脸带笑意,一個一個铜子地数出来,堆到左手边,泰尔斯点点头,抓着一片尖石,在地上划出两個“正”字。 “那個穿着高地靴子的瘦子不肯给钱,所以我和莱恩就给了他一点教训。” 凯利特摸出一张卡片,苦恼地看着上面的字:“可是他怀裡就只有這张卡片,但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那是国立魔能科学院,璨星大图书馆的出入证,那是上城区的地方,离我們有五個街区呢,”泰尔斯端详了一下這张卡片后說道,“那個瘦子肯定是从外地学院来的学者——不知道是魔能学家還是科学家,不過,看他那么落魄的样子,說不定是艺学家。” “哇!泰尔斯你居然认识上面的字!”科莉亚和尼德都一脸崇拜地看着泰尔斯。 “怎么可能!”泰尔斯耸耸肩,看着两個孩子眼裡隐约的希冀,“从来就沒人教過我們认字和算数——我是看到卡片背后,那個书本的徽记才知道的。” 不過,泰尔斯心想,他已经在自学字了,比如“落日酒吧”、“格罗夫药剂店”、“国立魔能科学院”這些招牌上的字,而他曾经的记忆,让他对知识产生莫名的尊重和崇拜,由此也不放過任何一個学习和积累的机会。 能够自由地坐在书桌前汲取前人的智慧——泰尔斯抬起灰尘遍布的双手,看着上面因终日操劳而過早磨出的茧子,摸摸根本就沒吃饱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真的是一种幸福呢。 泰尔斯已经不记得自己穿越来的情景了,确切地說,那些穿越前的记忆,是随着幼儿泰尔斯的逐渐成长,大脑的逐步成型,才一点一滴被找回来的。 他两岁到三岁的记忆是零乱而稀疏的,就像一個真正的两岁孩子一样,只记得一片粘稠的血红(他也不知道为何颜色可以用“粘稠”来形容),一间充斥了婴儿哭声的黑石屋,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黑心寡妇”贝丝,一個负责抚育兄弟会裡新进幼儿的女头目。 泰尔斯在三岁时被送到废屋,也是那时起,他前世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大脑裡闪回得最多的情景,是他坐在一张书桌前,目光在书本和电脑间来回逡巡,或者在坐教室裡,与十几個打扮各异的年轻人(或者加上一個中年或老年的教授)讨论着什么。 但那都已经是虚幻了。 四年来,在下城区乞儿们充斥着毒打、欺凌、黑暗、罪恶和死亡的生涯裡,泰尔斯勉力维持着第六屋乞儿们的生存。 相比起前世那個大脑比身体发达的研究生,四年的乞儿生涯带给泰尔斯许多新的技能,例如博取同情的演技、神不知鬼不觉地扒窃、巧妙而不动声色地偷听打探、通過街头合作来嫁祸竞争对手等等。 期间,泰尔斯也做了许多超過一個乞儿范畴的准备,如与不同阶层的人(在下城区,“不同阶层”大概也就是“下等人的不同阶层”)搞好关系,偷偷打探兄弟会的秘密,安排好几個秘密地点,私藏一些库存(這一点上,奎德還真沒搞错)等等。 沒错,泰尔斯不准备乖乖接受這個世界赋予自己的命运。他不会做一個安分守己的乞儿,也不会成为兄弟会的打手或窃贼,更沒兴趣在永星城上演什么“黑帮风云”。 他要逃走。 然后,去過自己的生活,做一個自由的人。 至少比现在更自由。 只要一步一步,随着自己制定好的计划——泰尔斯看向屋角,那裡有一块不起眼的石板。 我就能—— “不!卡菈!” 就在此时,隔壁的第七屋,突然传来夹杂着恐惧和慌张的惊叫。 很快,泰尔斯就会学到他穿越后最重要的一课,那就是:意外,总是突然而至。 热门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