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劳碌命的方先生這次過来也沒有什么大事要交代,主要办事顺道外带安抚家属,所以不過才待了一日的時間又要赶着出发了。
眼见着临走时卞氏欲言又止的模样,方振也知道卞娘心裡不踏实。可规矩就是规矩,主公嘱咐了他不能說,他便是半個字也不得提起,现下能做得也只是和稀泥:“而今主公的身份不同往日,肩上的担子也愈发厚重,這朝裡朝外的事情也沒個准时,近段日子怕是不会回来了,還望卞娘多多体谅呐。”
人家都把话說到這個份儿上了,卞氏還能說啥呢?只得端着笑脸将方明生(他的字)送出去罢了。
谁知方振刚刚走出房门之际便给折了回来,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卞氏:“看看小可這脑子,倒是把這么重要东西给忘了。這是环娘给卞娘的一纸留信,也是从洛阳折腾到许都后辗转着给带過来的,卞娘闲来看看也算解闷了,告辞告辞!”
卞氏在嫁给曹操之前本是不认字的,但嫁了曹操這么個夫主,需要识文断字的时候也就多了一些,因而基本字词方面也已是能认個七七八八了。
所幸环氏信中內容不多也并不难懂,卞氏一路浏览下来基本還是毫无压力的。
這封信前头几句话還马马虎虎,大致說了环氏知道了曹操有卞氏這么個才德兼备慧名远扬的人儿在陈留,特地写了這封书信以表示友好和慰问。当然這仅仅是第一页的內容而已,而余下的三页都是在說自己的小儿子曹冲,多么聪明多么伶俐多么讨曹操欢心,夫主喜歡到爱不释手见了不想走。
虽然那是曹操几次去洛阳皇宫旧址办事顺道儿看的,但打心眼儿裡喜歡曹冲也是真的。
环氏只有一個儿子而卞氏有三個,环氏的孩子上坑都费劲她的曹丕读书骑射都有模有样,但卞氏一想到曹操去過环氏那裡几次,說不得心底還是甚为堵得慌。
說起来卞氏這一段时日不知道自己在忙啥,但是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小女儿身上分心也就少了些。谁知這日回到房中一看,见曹植曹丕二人将小五逗得咯咯直笑,且边笑边吐字不清地喊“阿兄”。
卞氏一惊之下非同小可,不過是八個月大的女孩子,竟然已经聪明到了這份儿上,让她在惊喜之余有些难以置信的疑虑之感。
偏生曹植還拿着诗经一字一念调-教她:“来,小阿妹跟阿兄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曹丕眉眼弯弯地看着弟弟和小妹,這就是传說中的揠苗助长啊急功近利。
果然,小阿妹一开口就把话给說变味儿了:“哟哟入敏,四雅泽品%¥##……”
小五听得自己发出那一连串的言中乱码,真的挺想找块儿搬砖cei死自己。虽然不是意识形态問題只是身体发育條件不允许,但這個绝逼会是日后的黑歷史啊黑歷史。
小五只觉得曹植阿兄好讨厌的說,挖坑给小孩子跳真沒品,阿娘会代替月亮惩罚你哒!
看着曹植和曹丕两個人笑得东倒西歪,卞氏忍无可忍地上去拍了一巴掌曹植的小脑袋:“不许欺负你妹妹,她才多大,就教她這些东西!還是先把家裡的称呼‘阿兄’、‘阿父’、‘阿姊’地教了才是正经儿。”
话說卞氏她自己都背不出這首诗好的伐!
在调-教小五学话念字的這段日子裡,曹宅上下可以說是一片和谐安宁,除了曹彰定要小五起身陪他去户外掏鸟窝被卞氏斥责之外。
這方先生的话就像某些地方台不靠谱的天气预报,预测是雨的时候必定就是艳阳高照,而预告晴天的时候则容易发生阴雨连绵。就在他說司空“近段时日不会過来”沒多久后,曹操就带着大队人马杀到了陈留故宅之中。
卞氏一年多未见曹操,說是日思夜盼也毫不为過,谁知這乍一见到后却什么都說不出,只是径自流下泪来。
曹操上前拍了拍卞氏的肩膀:“见了孤哭得這般厉害,可见這些日子难为你了。”
卞氏多日担惊受怕一朝得偿所愿,哭起来三分恬静七分娇怯,這般梨花带雨情意绵绵倒是让曹操再度紧了紧心弦。
见得侍候的人老早就退了出去,心底略有所动的曹操上去揽住卞氏,二人亲热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听到旁边有翻身的声响。卞氏這才想到女儿小五此刻正在她房中午睡,因为人太小的原因被方才发情的两人给忽略不计了。
卞氏有些害羞地推开曹操:“孩子在呢,别闹了。”
“怕甚么,不满周岁的孩子又懂什么?”
曹操走上前去坐在熟睡的小五身边,端详了好一会儿這孩子的容貌,想要抬手去摸又怕弄坏了她。因而只是轻轻拍了拍裹在外面的锦被,对着卞氏轻声道:“這孩子生得真好看,白白净净的,像你。”
而小五此时正在做梦,梦见她带着一队骑兵杀去了袁术大营,裡面貌似還有男神赵云(?)。大胜之后缴获了传国玉玺,兴奋之余捧着那宝物细细端详,并情不自禁地卖弄着把题字念出声来。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虽然小孩子說话含含糊糊有些字咬不過来,但是曹操還是秒懂了這句话的意思。
受到刺激的曹操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這孩子是去年六月生的?”
卞氏听得這话打趣道:“夫主這段时日怕是忙糊涂了,這孩子是八月份儿生的,连方先生都记得呢,偏生您就给记混了。”
“八月份?”曹操瞳孔一阵儿紧缩,“八月多少?”
“八月十五,是個月圆的好日子。”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
曹操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两遍這孩子的生日,這一日亦是他将献帝奉迎许昌的那一日。就在這一日他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原本的地方割据变为了官方代言,从此出将入相封侯拜爵走上人生巅峰。
看着睡梦中感知到外界声响蹙起眉头的小五,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了曹操的心头。
這個女孩子,怕是上天派来襄助于他的福星罢。
小五此时是真的被坑娃的父母给吵醒了,睁眼一瞧,一個不认识的中年男子正在盯着自己死磕,旁边是她那笑得如花似玉含羞带臊的娘亲,便顺势肯定了這人的身份——阿父曹操。
见到偶像的小五那個激动啊,“啊啊哦哦”地挥舞着两只小胳膊要抱抱。曹操从女儿的眼神之中感知到了女儿对自己的喜歡,别问這么小的孩子表情都做不全的他怎么知道的,這就是男人的直觉!
曹操将小五抱在膝上近距离观测,真是越看越喜歡。瞧瞧這可人的小鼻子,瞧瞧這灵性的黑眼睛,瞧瞧這手舞足蹈的一股子聪明劲儿(?),一看就是個好孩子,随他!
千金难买肉坐垫,况且還是曹操大神的肉坐垫,小五觉得重活這辈子真的值了,半眯着眼睛倚在那儿不动了。
卞氏在曹操目光的“怂恿”下也坐到了榻上来,谁想刚坐稳就听得夫主大人宣告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他跟丁夫人离姻了。
虽然曹操是长话短說,但這事儿說起来還真是說来话长。
经過惨烈的宛城之战后,曹昂算是彻底地给挂了,而且還是为着保护曹操给挂的。
要說曹操不伤心吧,那肯定不可能,在沒有嫡子的状况下,曹昂是他的长子也是他最中意的接班人,曹操对他的偏爱那绝对是非一般的显而易见。可是你要让曹操痛心疾首心灰意冷,镇日无事可做地悼念曹昂那也是不可能的,沒了曹昂他還有曹丕曹彰曹均曹植曹X曹XX等N多儿子,而且基本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况且曹操最中意的是什么?事业!沒有儿子找個侄子继承又有何妨?只要他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人生理想人生抱负就行了!
而不同于曹操的是,丁夫人膝下只抚养了這么一個儿子,就像傅文佩当年对黑豹子說的话,“你有两個女儿,可我只有依萍一個女儿”。因着儿子惨死而导致更年期提前的丁夫人看到曹操還跟個沒事儿人一样,每天指挥军务处理朝事顺带跟各路小老婆恩爱,小宇宙便彻底地给爆发了。
曹操自知理亏,对于丁夫人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指责数落也是能忍则忍,忍不了就跑到小老婆那裡舒缓压力,但是第二日若见了面還是要接着忍。
曹操的耐心本来就不充足,原本指望過一段儿时日老婆就会恢复正常,不想丁夫人不光沒有消停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地怨念不断。正巧這时又爆发了袁术那小子在江淮玩花样儿,忙得焦头烂额的曹操对丁夫人的忍耐底线也发生了调整。
终于,量的积累达到了质的变化。在丁夫人又一次豌豆射手一般对着曹操开炮时,曹操忍无可忍把她给送到娘家去了,只是想着两人先静一静别的事情之后再說。
但因着丁夫人是一個极为自尊且较为傲娇的正室夫人,在曹操忙過一阵儿袁术的事情去接她回来的时候,她只是在房中不停织布织布织布并不多看曹操一眼,并且让贴身侍婢告诉曹操自己這辈子不会再做他夫人的想法。
好话說尽的曹操见她如此决绝,并且将离姻所需文书都已备好,知道多說无益便也就直接跟她把婚给离了。
其实上次方先生過来的那次,本来曹操是要跟着一起来的,因为去接丁夫人时出了事情耽搁了,来才让方先生一個人過来看看卞氏和孩子们。
曹操把事情叙述完整之后,突然给卞氏杀了個回马枪:“卞娘以为,夫人之事当为如何?”
咱们家裡管家的主母沒了,你觉得之后应该怎么办呢?
小五觉得曹操這個問題提得难答极了,如果卞氏說“反正都這样,日子可照過”就是麻木,如果变现出一点欣喜之意便是不厚道,如果一味对着大夫人不舍则是演戏過头,曹操那么聪明的人……后宅之事虽然不插手,但是对人心神马的還是甚为明白的。
沒想到卞氏答得却是另一套說辞。
“夫人端庄嘉礼,恭淑大度,不是我們這些人能与之比肩的。夫人虽然操劳忙碌,但待妾身和孩子却是积年如一日的关怀照顾,让妾身和孩子们甚是感激。”
曹操挑了挑眉:“只有這些?”
卞氏柔声道:“不止。夫人虽然离去,但后宅不可一日无主,妾身知道夫主不日便会再行聘娶。妾身不求别的,但求新夫人同丁夫人一般贤惠,待妾身和孩子们好便知足了,其他不敢妄议。”
小五听得這话都想给自家娘亲鼓掌了,谁說卖艺出身沒读過书就不懂兵法进退了?這招以退为进可真当是用得赞极了!
夫人走了,我是难過的;我的难過不仅是因为我觉得夫人很好,更重要的是我为了自己的未来和孩子们的前途担忧。
那谁会上位之后会对孩子们好呢?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了……
曹操的嘴角也翘了起来,這個卞氏,当真也是個妙人呐!
青衿打开帘子对着裡面奏报道:“三位公子听得司空大人驾到,已经等在门外了呢。”
曹操对着卞氏大笑出声:“都是你给孤生得好儿子,叫他们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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