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归京
即便一夜未睡,李谈脸上亦是不见半分疲态疾色:“這桐仁相距含洭一路,蜀中兵力布局我同君侯都也清楚。顾公一行此次迅然脱困,定然同钟离诩暗中放水脱不了干系。這虽說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可也绝不是什么坏事,主公且仔细想来便知。”
孙翊对李谈此言加以肯定道:“灭顾公者,当为江北十一省至首死敌也,江东暂且无此念想。”
当初說好同赵德借兵堵住去路,原也是想着借蜀中的手来杀人,谁知钟离诩狡猾,算计不到他,也只能作罢。
两人再是沉默方会儿,孙翊才又是一长叹出声:“阿绍已经带人去追了?看来他对這顾家小娘子還真是上心得很。”
“嗯。”李谈口吻之中竟然缀点着淡淡赞许之意,“昨儿世子方是歇下,就听得外头裘将军那裡来报误抓之事,穿好衣裳打马就去了北面。世子也该到了年轻气盛的年纪,本该如此。”
孙翊无不发愁道:“五娘不比旁的小娘子,只怕顾公不肯。”
李谈道:“只要阿绍還是江东世子,配個县君,倒是不枉了。”
孙翊知道李谈话中含义:“阿云(潘夫人)不過才怀胎三月,生男生女亦是未得可知。李谈,如果连你都觉得我是這种背信弃义之人,那他们究竟如何揣测,我可真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楚怀公府。
卞氏看着顾鄂明显沧桑的面庞,心底又是一阵儿痛惜涌来。
顾鄂眼看自家夫人眼眶待要发红,忙放下手中书卷出言打岔:“阿嘉可是睡了?”
“睡了罢,自打江东归来后就不怎么出门,想来当真是累着了。這几個孩子這些日子都悬着心,就等着你平安归来呢。說起這個……妾身亦有一事不明,還望君侯指点一二。”
顾鄂看卞夫人此番神情凝重,不由也是郑重相待:“你說。”
“四郎都来了這么些天,你为何一直都不见他?孩子如今住在外头军营裡面不回来,指不定心裡头憋着多少的气呢。”
這其中的利弊关系,顾鄂不好直接跟卞氏明說。在他眼中看来,顾璋擅离职守,就是属于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不论這個儿子是在心底担心自身安危也好,是有旁的计较和小心思也罢,守将擅自离城本就是大忌,如果他连個脸色都不给顾璋使一使,恐怕日后几個小的长成之后,在孩子们当中愈发不好立威了。
诶,倘若孩子们都像仪嘉一般听话懂事,善解人意就好了。
不過看在卞氏同阿嘉的面子上,還是妥协一步为好。
“夫人莫要担忧,孤不過是想着给四郎磨磨性子罢了。正好他那裡缺着门亲事,先看看他是怎么個意思,你再操持着多去相看相看,把事情定下来罢。”
眼见顾鄂终于对顾璋之事有所松口,不再是那么一脸的苦大仇深,便也是松了一口气下来:“說起来,阿衡也沒娶亲,這次若是一并办了,也省了好些事情。二郎媳妇本就是那省事的,我只怕娶回来個厉害的,掐尖要强闹得妯娌之间不安生,断断是要好好挑一挑才好。”
顾鄂大手一挥:“若是将来夫人看着不好,休了再娶也就是了,咱们顾家哪裡就是要求着依着媳妇的人家?”
卞氏:……,又来,這种事儿孩子们就不必向你看齐了罢。
眼前的丫头不過半年之内就生生地蹿高了一大截,原本秀气精致的五官也变得愈发明艳到叫人睁不开眼。一直梳着的包包头也由坠马髻取代,广袖留仙裙衬得腰肢盈盈一握,似宜掌舞。明明就是同一個人站在眼前,给赵阔的感觉却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不過這一开口嘛,就基本暴露地七七八八……
“陛下您這宣见的也忒是早了,难为您日理万机還這般好的体力,仪嘉佩服。”
赵阔一脸委屈相:“小半年沒见着你了,就不能叫你過来說說话的么?”
“你少来。”仪嘉不领情地挥手,“你也是個‘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必然是有什么事情才叫我来說的,還是别顾左右而言他的好。”
“呃……”赵阔见瞒不過她,也只得据实相告,“你父亲昨儿松口立王太子了。”
仪嘉听得此话心头一凉,难道经此一役后,父亲真的已经觉出自己老了么?
“所以……”仪嘉小心翼翼试探道,“他们都是提的我二阿兄么?”
“并非如此。這次你五阿兄自桐仁归来,不少朝中人叹他有勇有谋,倒是对他素日的文弱形象改观不少。還有府上七郎顾钟,也有人說他自幼得顾公疼爱,且年少早慧,非一般男儿可比,是而提他的人也真叫不少。”
說起顾钟,仪嘉就想到了周处机,一想起周处机,仪嘉心裡就有气。
“我最烦周处机那人,一看就是個惯不安好心的。看他和阿钟那么好,我這心裡面就总是有些隐隐不安,虽說以周处机等宵小之力辈动不了顾家分毫,可是一想到有此等之人在暗处觊觎,想想就觉得心裡头总也不舒服。”
“阿嘉。”赵阔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有件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仪嘉简单粗暴地回应:“觉得不当讲就不要讲。”
“其实,周处机是我的幼弟。”
“啊哈?”仪嘉瞬间就给懵了,“陛下您這不是在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当年母妃流落出宫后,曾同山阳周大人有過一段非常情谊,处机虽同我并非同姓,却实打实是我母妃的孩子。”
仪嘉蹙眉:“我能相信你么?陛下。”
赵阔道:“我也不白白跟你說這话。毕竟這所有军队只会听你阿父指挥,他们再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花儿来,一旦惹恼了顾公,身败名裂只是迟早的是奇怪。我說這话并沒有别的其他目的,只是希望在关键时候,你能答应我保他一命。”
所以這是在递交投名状的么?仪嘉早就该知道赵阔此番叫她前来,绝非只是說說话那么简答,
少女淡淡回应:“我不会把這件事情告诉旁人,也不会在关键时候保他一命。如果你真的是为着他好的话,就听我一言,叫他不要乱来。连你都知道我阿父最是不喜歡按着规矩办事,這次你若是纵着周处机拿我們顾家儿女做文章,保不准就祸害了你们赵家一脉传人。”
“仪嘉,算我求你還不成么?”
仪嘉不答话,只是把眼睛转向窗外。
阿铮走得那年,雪下得那般的大。小阿弟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滑落,直到现在仪嘉都觉得那记忆中的颜色刺眼到不行。
顾祎的身体,也就是从时候就开始不好的吧……
赵阔见仪嘉不再說话,就知道此路不通,心底亦是涌起一阵浓重的悲哀。
董贵人死了,伏皇后死了,周处机再這么玩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真的就是注定的天煞孤星,孤家寡人了么?
宫中除了当年董贵人外再无人有孕,他知道這是太医署奉了顾鄂的意思办差而已。
說到亲近,他如今最亲近的人也就是仪嘉了,中宫无主,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是個头儿。
一年前的某天裡,仪嘉抄书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赵阔拿了毯子亲自轻手给女孩儿盖上。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得他都可以看到她白皙面庞上青色的血脉。
赵阔当年也曾对着這個問題产生過疑问,明明她這么好這么好,你却为何从来沒有对她生出半分想法?
正是因为她实在太好,才叫连“非分之想”都沒有去想的资格。
不是不想去要,是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压根儿就要不起。
仪嘉再沒想到顾华会对着自己问出孙绍之事,以至于她竟然愣了许久后才有些许意识:,口气也变得有些不对:“孙世子還未得定亲,倒是孙然阿姊去年就许了人家。四阿姊,我问你一句,你這般关心孙家世子,可是心裡对他還多有挂念?”
顾华听得仪嘉這口气似有不对,便也只是硬着头皮答道:“挂念又当如何?左不過我們都是命苦之人,比不得五阿妹你得天独厚,相互关照也是应该。”
“如果之前仪嘉曾经做過什么叫四阿姊误会,不如今儿咱们一并說個明白。孙世子在我這裡是一等一的良人,如果四阿姊也是钟意世子,阿嘉并不介意同四阿姊争一争這份姻缘。”
顾华听得這话骤然色变:“连顾宪那丫头都看出来了,你果然還是中意孙绍的。可是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为何什么东西都喜歡抢我的?你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东西,我单单想要的這一丝一点,你为何還是不愿放過?”
抢你的东西麽?
仪嘉垂眸,记得上辈子她们姐妹之间也曾有過這句话,只不過那個质问的人并非顾华而是仪嘉。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顾华所有东西都习惯抢她的,从钗子簪子到衣料吃食,难道就因为她生母软弱,不得父宠,所以什么都由得她欺负的么?
兜兜转转,她也再次回到顾家府邸。
而這一世,留给她的,会是更广阔的的天地。
青衿火急火燎地跑了過来,在仪嘉耳畔說了几句。
仪嘉一听差点兔子一般地蹦了起来,二阿兄和司马弋被传以流言,什么“同卧同寝,同食同住”,叫卞氏听了可不得吓坏!
难怪青衿這日如此着急上火,原来那风言风语已然穿到阿母耳朵裡面。
王太子的事情還沒影呢,這就要变天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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