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预兆 作者:夜姗阑 夜姗阑 正思际,杜熙月就听见甘妈妈笑道:“周妈妈還站在院子裡干嗎,进屋吃茶吧。” 周妈妈被点了名,一行人的目光又投向周福荃家的,她咽了口唾沫,笑得有些不自然:“我們是准备进去的,只是甘妈妈您看這一院子的东西……”說着,她扫了眼满院的旧家具,道:“您看我們实在沒找到能下脚的地方不是。” “哦——”甘妈妈故意拉长声音,“這好办,我叫几個丫头把這些东西搬开就是。” 话刚說完,几個机灵的丫头就走到院子裡,把散乱的家具大致清理了一下,终于清出一條一人宽的小道来。 甘妈妈走了出来,把周福荃家的迎了进去,杜熙月跟在后面,就听见甘妈妈在前面好似拉家常一般說道:“還是二太太费心,给屋裡添置了這些东西,只是可惜了都沒用上。你也知道,华巷的东西多,搬回来后就占了一屋子的。所以周妈妈,這些恐怕還得有劳你再派人搬回库房去。不過,你放心,這些东西搬出来时都是小心翼翼的,保准全是好好的,您只管拿回去放着。”顿了顿,又道“本来我們回来就要去西院给二太太问安的,哪知道刚到静心居门口,就被玲珑叫到老太太那儿去了。王姨娘赶紧過去了,我這老妈子便留下接待几位,周妈妈不会介意吧?。” 說话间,甘妈妈已经踏上台阶,走到门廊下,路也一下子宽阔起来。 “瞧甘妈妈這是說的什么话?二太太說了,我們一家人不說两家话。现在王姨娘愿意回来,老爷、太太高兴還来不及,老太太那边最最高兴见到人丁兴旺、一家团圆的美景了。主子好便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福分,要论年龄,我還该叫您一声老姐姐哪。”周福荃家的脸上堆满笑容,道。 只是在一旁的杜熙月,怎么也沒看出她眼裡有半分笑意。 接王姨娘时扑了空也就作罢,這会不但把二太太的给的家具扔到院子裡,连屋主人都不在,還派個管事妈妈来接待……以杜熙月对周福荃家的了解,這些年在府裡蛮横惯了,平日裡要是让她有半点觉得不舒坦的,她早就发作了,偏偏這会她得忍着,不但忍還得不流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来,怕是周福荃家的心裡气得牙咬咬的了。 杜熙月想着,又偷偷瞅了眼柳姨娘,她虽然自始自终沒說话,可眼睛一直沒闲着,时不时看一眼那些放在院子裡的摆件,眼裡露出羡慕的神情。 被二太太冷落了這么多年,屋裡能有什么好东西呢?杜熙月不用猜都知道,柳姨娘屋裡必定沒几件像样的家俬和摆件,只要不破不坏能用就成,哪裡還挑得上是什么材质做的。 “這些個东西不要,倒真是可惜了……我想求還求不来呢。”柳姨娘终于還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话音虽不大,可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柳姨娘的话,我就不爱听了,把二太太說得很刻薄似的,昨儿不是才赏了個玉簪子给你嗎?。”周福荃家的回头,狠瞪了她一眼,提高声音道。 柳姨娘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头上那根鎏金的玉簪子。 杜熙月這才注意到那簪子,翡翠如意形的,包鎏金的簪头坠了個翠玉珠子,插在发髻中虽有种贵气感,但那材质和王姨娘的那支一模一样的鎏金玉簪子比起来,就稍差了些。 她记得甘妈妈說過,這簪子是有年過年,老太太送给东西两院的太太们,而王姨娘那支是后来补送的。 原先她沒见過二太太那支也沒多想,现在看来,心裡便纳闷起来,怎么王姨娘的东西比二太太還好?当然二太太应该是沒见過王姨娘的那支,否则這两只簪子也不会安安稳稳保存到现在。 月巧似乎也看出什么端倪,拉了下杜熙月的衣袖,伏在耳边小声道:“二姑娘,柳姨娘那支簪子我看着眼熟。” 杜熙月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别說话。 月巧会意,跟着一行人鱼贯进了屋裡。 堂屋摆设简洁,偌大的房间裡只有一对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和一张红木翘头案正对大门,案桌上只摆放了個錾刻镂空花纹,五兽头脚银熏香炉,余烟袅袅,飘出股细细的白脑香。一個還未放满摆件的黄花梨多宝格把裡间和堂屋隔开,透過格子正好看见挡在床前的金漆点翠的三面玻璃围屏,引得柳姨娘好一阵赞叹。 “甘妈妈,我看王姨娘屋裡還空得很嘛,哪裡說得东西多得摆放不下?”周福荃家的把屋裡环视了一遍,脸上笑着,语气裡却多了几分责问。 甘妈妈也不恼,笑道:“家具摆件這些的,我倒不是很懂,不過屋裡的东西够用就好,王姨娘的意思是帮着二太太节约家用,那些家当摆设先留着,日后有哪房坏的损的,需要换的,外面那些都可以用上,又何必在這儿浪费。” 這理由合情合理,周福荃家的撇撇嘴,白了眼院子裡的家具,沒再說话。 甘妈妈见周福荃家的占了下风,转了话题:“都进屋喝茶吧,我叫丫头们泡好了花茶等着各位呢。” 周福荃家的轻哼一声,先进去了。 柳姨娘特意走慢一步,等着杜熙月過来,在她身边低低說了句:“府裡都說二姑娘是個有福气的,果真如此。” 杜熙月抬头,正好对上柳姨娘的眼睛,那双黑眸裡露出艳羡的神情。 “柳姨娘說笑了。”杜熙月颔了颔首,进了裡屋。 柳姨娘跟在后面笑道:“难怪四丫头老在我那儿提起你,倒是個特别的。” 提起我?特别的?杜熙月暗暗发笑,四姑娘和她住在榆萌苑這么些年,就沒有和她有過半分姐妹之情,說白了不就是生母的家世背景的差别造成的。再說,四姑娘能在柳姨娘那說自己的好嗎?她偷偷瞄了眼柳姨娘,见她的目光還游移在那副玻璃围屏上,便无奈地笑了笑—— 這会知道王姨娘的实力,才想着来抱大腿,帮着四姑娘来示弱、讨好。那先前干嘛去了? 老人說,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真是一点不假…… “熙丫头,過来坐。” 杜熙月被甘妈邀請拉回思绪,她抬眼,就见甘妈妈坐在王姨娘的位置上,拍了拍炕榻,示意她去另一边坐。 接着,她又见两個丫头搬了锦墩子给周福荃家的和柳姨娘,便迟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等人都坐下了,甘妈妈开口道:“今儿這茶倒是個新奇玩意,据說泡开来就成了一朵花,而且颜色不同,我是不知道你们茶盅裡现在是什么颜色的花儿。”說着,她把自己茶盅端起来,揭开茶盖拂了拂,花茶在茶汤裡浮浮沉沉,如晚霞般绚烂的彤色映在甘妈妈眼底。 她脸上露出笑意:“我的是红色。” 柳姨娘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学着甘妈模样揭了茶盖,然后发出“呀”一声惊叹:“我是個嫩紫的。”說着,她又转向周福荃家的:“周妈妈,你看看你是什么颜色的?” 周福荃家的不屑地看了柳姨娘一眼,嘀咕道:“不過是個会变色的花茶而已,就喜成這样,真是個沒见過世面的。” 音量不大,可屋裡人听得清清楚楚。 柳姨娘脸一阵红,装作什么沒听见似的,端起茶盅喝水。 甘妈妈挑了下眉,眼底闪過一丝不悦,随即又转了笑脸:“周妈妈何必认真,喝個新鲜而已,不過味道却是很一般。” 杜熙月沒急着看自己的,扶着茶盖,细细品了一口,果然如甘妈妈所說味道一般。 柳姨娘也喝了一口,笑道:“我那儿平日裡杯裡能漂几片茶叶就算不错了,也尝不出什么好不好。” 甘妈妈接着道:“這茶是王姨娘从一個高僧那儿得到的,叫做‘预花茶’,說是花茶的颜色便能解读出一個人将来的旦夕祸福。”顿了顿,又道,“当然這也是传闻而已,我和王姨娘在家偶尔也拿出来泡泡,每次泡出的花茶色都不同,你们也自是不必放在心上。” “沒想到世上還有這般新奇玩意。”柳姨娘眼睛一亮,作了個祈福的手势,“我看我這粉紫颜色不错,只求上苍能让我這辈子平平安安才好。” 說着,她又转向杜熙月:“二姑娘是什么颜色,還沒說呢。” 杜熙月揭开茶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我這……” 话音未落,就见半天沒吱声的周福荃家的忽然重重地将茶盅搁在小几上,什么话也沒說,倏地站起身就出去了。 這是怎么了?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柳姨娘好奇心重,把周福荃家的那杯茶拿過来瞧了瞧,低呼了声“妈哟”,就赶紧地把茶盅放到周福荃家的位置上。 “咋啦?”甘妈妈问道。 柳姨娘蠕了蠕嘴,半晌才說:“還是甘妈妈自己看吧,這個,這個我也說不好。” 月巧胆大,走過去看了眼,蹙了下眉头,又回到杜熙月身旁:“可是怪了,周妈妈花茶不但颜色怪异,就连样子也怪异。” 甘妈妈正色道:“你這丫头快說怎么回事,不许吓唬熙丫头。” 月巧道:“回甘妈话,我可不敢唬二姑娘,只是我从未见過黑瓣白芯的花茶,而且還有几片花瓣缩在花心盘上,像個哭丧脸似的。” “对,对,我以为我眼花,原来你也看出来是個人脸啊。”柳姨娘仿佛大松口气,急急道。 “不過是杯茶,搞得跟仙說似的,行了行了,既然她那杯茶不好看,就找人倒了吧。”甘妈妈說着,吩咐下去,再给周福荃家的拿一包上好的毛尖当作赔礼。 之后,一屋人又吃茶吃果子,好不热闹,沒多会就把周福荃家的這茬给忘记了。直到吃過晚饭,挨到酉时末才散的。 “今儿可惜了,去了静心居還是沒碰见夫人。”在路上,月巧跟在后面,說道。 杜熙月停了停脚步:“八成母亲留在老太太那儿吃饭了,這么些年总归還是有许多话要說的,不知道今晚還会不会静心居呢?” “也真是难为夫人了。”月巧叹口气,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姑娘,你今天那花茶,還沒說是什么颜色呢?” “五彩的。”杜熙月道。 “什么?” “五彩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五彩的代表什么?”月巧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杜熙月轻笑了一声:“谁知道代表什么,甘妈妈不是說了嗎?不過是個传闻罢了,你還当真嗎?。” 月巧笑了起来:“我看姑娘不当真,可有些人却当真了。” 杜熙月笑而不语。 黑瓣白芯代表周福荃家的之后都要开始走霉运了。但這不過是因为杜熙月再生一次,便知了這個结果。可为什么自己的却是五彩的呢? 又是代表什么呢? 這個問題在杜熙月心裡久久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