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茵兰 作者:夜姗阑 含巧瞅了二姑娘一眼,见她垂了眸子,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便如实答道:“具体不知为什么事情。就听见周妈妈說东院的太太们出进不用门牌,她们的脸就是门牌……” 說到這,含巧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杜熙月却笑不出来,她示意含巧下去,又想起就在办集会的前两日大太太故技重施,說东院丢了东西,让刘秉孝家的去查,一路查到梅花门都沒找到個头绪,怀疑赃物是不是藏匿在西院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還闹到了老太太那裡。 最后不知道二太太是用了什么办法,把整件事按压下去。 一切如常进行,只有梅花门把守西院這边的两個小丫头换了新人。现在杜熙月细想来,二太太看似不经意之举,却充满了警告的味道。所谓“不知者不罪”,新人犯错难免,可连经常穿往东、西两院的大奶奶都拦,這不像周福荃家的调教出来的下人。 看来,二太太是杀鸡儆猴,彻底扼断大太太的念头。 但事情并沒有就此结束…… 寻思际,杜熙月决定過两日還得再去趟二太太那裡。 至于明天,她哪裡都不去,就待在榆萌苑,看看周福荃家的那老婆会不会提前给自己一個见二太太的机会…… 第二日杜熙月起了個大早,梳妆完毕后,就搬了张椅子坐在自己的门廊下看书。 “哟!秋棠你看多稀奇呀!” 杜熙月闻声抬头,正好对上大姑娘俯视她的目光。 后面穿着嫩黄撒花比甲、月白褶裙的秋棠尴尬地朝二姑娘笑笑,福了福,刚想开口,被大姑娘侧脸瞪了一眼,只得闭嘴。 “大姐早。”杜熙月起了身,把书搁在椅子上,朝着大姑娘微微笑道。 大姑娘轻哼一声,带着不屑的眼光斜了眼杜熙月,转头对后面的秋棠說:“快走,别因为些不相干的人耽误给大太太的定省。” 秋棠低着头应了一声,跟着大姑娘鱼贯出了榆萌苑。 大姑娘一走,杜熙月看了眼南厢房的紧闭的门窗,暗暗舒了口气,她才不想一早被一些不相干的人看到然后乱嚼舌根去。 她接着埋头看书。不一会,含巧提着食盒气喘吁吁回到榆萌苑。 瑞香出来接過食盒,又想起昨日的事情,尖酸刻薄地說道:“我的小奶奶可算回来了,今日怎么沒再出去玩一圈。” “都进屋吧。”杜熙月皱了皱眉头說道,随即进了耳房。 “蠢奴才……”瑞香瞥了眼含巧,小声嘀咕一句,跟着进了房。 你才蠢!含巧一脸不悦地想着。 杜熙月吃饭时,瑞香在耳房陪着她說话,含巧在外屋绣自己的荷包。两人即不愿意打照面,也不愿意坐在同一间屋子裡。 对此,杜熙月置若罔闻,仿佛什么都沒看见一般,有一句沒一句敷衍着瑞香嘴裡那些张家嫂子李家姑娘的逸闻八卦。直到自己的早食吃完。 “瑞香,沒想到你的消息還真灵通。”杜熙月搁下筷子时,含笑道。 瑞香觉得是受了二姑娘夸奖,掩不住内心得意道:“都是些闲话家常裡听来的。若姑娘喜歡听,明日我再去打听些事来讲罢了。” 含巧听到這话,不觉酸掉了牙。她才不认为二姑娘吃饱撑的喜歡听瑞香這些连篇屁话。正想着,就听见杜熙月說道:“好啊。既然這样,那你帮我打听件事吧。” 二姑娘语气亲昵可佳,让人一点拒绝的想法都沒有。 果然,瑞香胸有成竹道:“二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一件小事。你现在拿食盒去厨房,然后要一份老太太、太太们的食谱回来,越细越好。” “就這?”瑞香有些不以为然,转脸笑道,“二姑娘要這作甚?” “你拿回来再說吧。” 杜熙月语气說得平淡,但意思是事虽小,能不能拿回是另一回事。 瑞香听出话裡有话,呲之以鼻,說這就去厨房食谱去。 当瑞香的身影消失在榆萌苑时,杜熙月眼底又恢复静谧而深邃神情,她叫含巧进来。 “你去西院打听一下,二太太有什么忌口的、不吃的?”顿了一下,她思忖道,“四姑娘一早就给二太太去定省了,你行事多留意些。” 含巧微征,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她纳闷,四姑娘出去那会二姑娘才刚起床,她怎么知道四姑娘不在的……想到這,含巧心裡不由紧了一下,日后自己对二姑娘說话要小心谨慎才是。 杜熙月见含巧的身影消失在榆萌苑门口,立刻跳下炕塌,坐在书案前翻开方才看的书,拿着笔在书上隔几页画了個圈,隔几页画了個圈。 把這些圈下字连起来读就是:春分社火。 不知为何,对于前世,她总是零零散散记着一些,可又并不完整。她只得用笔把日后的事情记下来,便想出這個法子,等她把這本书画完了就烧掉,反正宁坤府的书還多着呢。她正想着,听见苑内有人叫她。 “二姑娘,在嗎?” 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杜熙月推开窗户一眼,是個端着一小盆杜鹃花的丫鬟正站在自己门口。 是茵兰! 杜熙月心裡一惊,开门迎客,笑盈盈道:“茵兰今日可有空前来?” 茵兰莞尔,把手中的花摆在柜阁不起眼的地方,语气带着几分谢意道:“承蒙二姑娘夸奖,喜歡茵兰种的花花草草。還让含巧送来那么贵重的礼物,实在不敢当。昨日我移了盆杜鹃今日抽空给姑娘送来,還望姑娘喜歡。” 语毕,又朝二姑娘福了福。 “都是些不值当的小玩意罢了。”杜熙月含笑道,“因为那日赏梅印象颇深,总想起种花之人必是個有心善意的好主儿。今天见了真人,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 說着,她又将茵兰细细打量一遍,這丫鬟削肩细腰、鸭蛋脸庞、俊眼修眉,发髻上饰了個珍珠云脚卷的簪子,愈发显得清秀可人。 這样姣好的面容,這样知书的教养,老太太怎么舍得让她做個管花的丫头。 杜熙月不由心生疑惑,收回目光,转身准备去泡茶,笑道:“下面的丫头们各有事去了,只能我代劳了。” 茵兰一听,连忙阻拦道:“二姑娘,使不得。茵兰只是個种花的丫头,哪有主子给下人泡茶的道理,這事要传出去,茵兰恐怕只能搬出宁坤府了。” “现在這若大的榆萌苑只有你我二人在,怕甚?”杜熙月笑道,继续忙着泡茶。 茵兰见二姑娘不听劝,上前一步,按住二姑娘的手,压低声說:“二姑娘真使不得。今日茵兰是为姑娘送花的。二来是提醒二姑娘一声,今日二太太会来。” 杜熙月听完,心生狐疑。這几日二太太连连忙活在账房裡抽不开身,哪裡有闲工夫管她一個毫不相干的庶出小姐,何况還亲自跑到榆萌苑来,她猜茵兰大概是听岔了消息。于是,哂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二太太会来?” 茵兰微征,迟疑一会,退了一步,福了福告辞:“……二姑娘,茵兰已出来一段時間了,不能耽搁太久。” 杜熙月亲自送茵兰到榆萌苑门口,看着茵兰远去的背影,嘴角浮出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