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见過他了,”越云道,“他說什么了?”
白璧摇摇头,别過脸不去看他,哑声道:“他似乎心智不全……见到我只叫我姐姐。”
越云似乎也被這句话惊到了,一時間什么也沒能說出来。对他来說,老友唯一的儿子可能還在世固然令人激动,可是這個儿子如今变成了如此模样,這样无疑又是一种打击。越云端详着她的神色,觉得白璧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你怎么看這件事?”
白璧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沒笑,脸上慢慢扯出一個表情来,低声道:“我不知道怎么看他……是敌人,還是哥哥。我在刺杀鞑靼王的时候還沒遇到霍二爷,那时候我武功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次他沒杀我。但我后来又在西川遇到了‘柳缠丝’,他们也是云众的人……我不知道,究竟他到底算什么?”
“阿璧,”越云轻轻抬了抬手,看着她,似乎想像她时候一样轻轻摸一把她,但一看到白璧的脸,突然就记起了她的年纪,還是把手放了下去,顿了顿,把手放了下去,轻声道:“阿璧,你不是孩子了。你做什么,你想什么,对你此时来說,都是对的。”
“即使你日后真的后悔了,那你现在也是对的。你不必愧疚,不必怀疑,甚至不必担忧。你要知道,你沒错。你不必问我,你应该如何看‘卫袭’,也不必担忧你做错了,只要你不逃避這最终的后果,就沒什么不对的。”
白璧懂了。
卫袭是谁其实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璧的态度。白璧将他视为兄长,那他就是白沧玦;白璧不将他视为兄长,那他就是卫袭。白璧是所有人都承认的白家的后人,其他所有人想要回归白家,必须要经過白璧的认同。
就像白璧始终认同纪行之,那纪行之就始终与白家紧密相连。所有人相信他是白立衡的弟子,不是因为他自身,而是因为白璧。
這是白璧最大的武器,是她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盾。她伏在通向白家往事的必经之路上,守护着沉痛的岁月,把着最后的一道关卡。只要她還在,白家就在。
白璧觉得,越云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他总是能穿越所有的现实裡的迷雾,看透现实,超越此刻。他明明身在局中,甚至处于风暴中央,但他的目光清晰坚定,始终指向被层层掩盖的真相。对白璧如此,对对弈者亦是如此。
就像他所說的,“我們都是棋子”,落子无悔者是谁,频频悔棋者又是谁?对弈的双方又究竟是谁?为什么這個人会将白璧与纪行之留下来,为什么這個人又将卫袭放在白璧眼前,他究竟想做什么?
现在,白璧甚至都开始怀疑,从邵剑诚出现的那一刻起,是不是她就已经又一次落进了他设计好的陷阱。她以为偶然发现的线索,是不是他特意告诉她的?
越云看着她不断变换的神色,扯了扯嘴角,刚要說什么,就见越俞和匆匆走进来,脸上神色有几分莫名,道:“爹,千机山庄霍寻玉来了。”
越云不解道:“千机山庄来的信不是說明日上午到的嗎?”
越俞和脸上似乎都有几分尴尬了,瞥了一眼白璧,哭笑不得道:“他不是为了這次武林大会来的……他說当年越家刀与关山刀齐名,他领教了关山刀,自然也要来领教一番越家刀。”
天哪,白璧眼睛都瞪大了,惊道:“他是這么說的?”
越俞和点了点头。
不得不說,這孩子真的算得上胆大包天了。白璧都以为他在自己這裡撞了南墙,不說立马就回头吧,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反思吧?可看他和自己這前后脚来的架势,什么反思、悔悟,统统沒有。他是觉得自己在关山刀手下吃了亏,若能在越家刀手下占点便宜,就能有点面子了嗎?
也不想想,且不說白璧的关山刀究竟有沒有达到当年白元昆或者白立衡的境界,越云可是实实在在的老前辈了啊,他连白璧都比不過,如何能比得上越云呢?
可是白璧看了一眼越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越云是何等身份,如何能亲自下场和一個毛头子比试?传出去,是胜是负都不好看。胜了,是以大欺,输了,是枉负盛名。就是越云的长子。已经年近不惑的越俞和和他动手,都要担上一样的名声。可照越云的意思,越家庄這些更一辈中并无太高资质的孩子,同样年龄下,越家庄定然要吃亏。
怪不得越俞和会露出這副表情。
越云都這一把年纪了,经的事多了去了,对這样的挑衅不以为怪,反倒是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白璧道:“阿璧,我听說昨日一下午,你看了一下午的刀谱,现在对越家刀熟不熟?”
白璧眼角抽了抽,道:“越叔叔,你也知道,我是看了一下午,压根就沒动手试過。”
她看的时候固然一招一式会在脑海中慢慢演习一遍,但毕竟沒有真的上過手,实在沒有底气敢在霍寻玉面前露這個怯。毕竟霍寻玉除了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以外,在武功上,天分加上努力,他确实不错。
白璧有把握以关山刀赢了他,可沒把握能以越家刀赢了他。
越云笑眯眯道:“都是有名的天才嘛,试一试又不丢人。万一能赢了呢?”
白璧看着他:“逗我呢?”
“总不能让你大师兄去,虽然是一個辈分的,传出去可就成欺负人了,”越云对她称呼越俞和时总是一口一個“大师兄”,不知道是真的把白璧当成弟子来看,還是因为越俞和本身就是越家庄的大师兄,总会对白璧也是一口一個“大师兄”地称呼。越云看着白璧犹豫的眼神,又补充道:“虽然当年拜师礼未成,但你也接了越家刀的刀谱,总算是我半個弟子吧。眼下师门遇到了难关,你還能袖手旁观不成?”
白璧轻哼一声,看着他花言巧语地糊弄人,道:“你自己想打霍寻玉的脸,又不好意思放下老前辈的脸面,就骗我去,我就那么好糊弄?”
闻言,越云還不见如何呢,越俞和先一脸尴尬,看了一眼越云,道:“不如我去应付一下……”
越俞和资质虽是一般,但他多年勤学苦练,所成亦不算。就是白璧看着,区区霍寻玉也不是他的对手。但话說回来,越俞和年近不惑,他是越云的大弟子,而霍寻玉却是霍东震的关门弟子,虽是一個辈分,赢了是越俞和胜之不武,输了就是越家刀不如他们千机山庄。
越俞和讷讷道:“若是宸师弟在就好了……”
越俞宸是他的师弟,年纪不大,功夫也不错。本来由他迎战是最合适不過的了,偏偏此时他并不在庄中。越云這才把主意打到了白璧头上。按照入门前后来說,白璧也算师姐了,但她在昨天才刚刚碰到越家刀……這前后就很值得商榷了。
白璧想了想,道:“要我再收拾一遍霍寻玉沒問題,但越叔叔,”她笑眯眯地看着越云,“万一我急了,用的不是越家刀,您可别怨我。”
越云帮了她不少忙,再說,霍寻玉已经在她手心裡撞過一次了,不怕再来一次。无论是否是越家刀,她還不至于输给一個毛头子。
白璧就提着刀出去了。
不過這次霍寻玉竟然不是一個人来的,他身边還站着一個年纪不轻的中年男人。那人虽然其貌不扬,站在那裡似乎并沒有什么存在感。但他就站在那裡,白璧却還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相较于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的少年郎霍寻玉,這個人气度稳重,一举一动都沉稳有力,眼神坚定有神,看起来是他站在霍寻玉身边,但白璧却隐隐觉得,這個人身份绝非简简单单的一個侍从。他和白璧的目光一接触,他轻轻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白璧目光微冷,看了眼越俞和。
霍寻玉這样的年轻人,越云自然不必亲自出来接待。就是越俞和亲自出来,也是给足了千机山庄的面子,但他实在不善应变,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霍寻玉身上,并为注意到這個中年男人。反倒是霍寻玉,自从白璧一出现,脸色就异常精彩。又见她始终盯着他身后的中年男人,反倒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顿时令他觉得脸上不太好看了,轻哼一声,道:“白姑娘和武叔倒是一见如故啊。”
白璧微微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那個叫“武叔”的男人。
武叔的面上也是很精彩了。霍寻玉的脑子大概被他扔到了千机山庄,自从這一路越走越顺利之后,霍寻玉自视就越来越高了,对他虽然還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心裡也未必真的把他当回事。武叔心裡叹了口气,上前半步,道:“公子言出无状,白姑娘休怪。在下武原,不過千机山庄下人罢了,不足为白姑娘所识。”
千机山庄的普通的下人能這么厉害?白璧可不相信。要么是千机山庄家底实在深厚,要么就是,恐怕這位才是正主呢,霍寻玉天才少年之名不過是個幌子,别人拿着這面连大旗招摇撞骗,就连正主可能都沒意识到自己不過是個招牌罢了。
也是,以霍寻玉這一路的表现,若說老谋深算的霍东震会将千机山庄交付给他,打死白璧都不相信。
白璧朗声道:“在下乃吾师越云座下关门弟子白璧。”
霍寻玉:“……”读书免費小說閱讀_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