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虽然也過去了十几年,但千机山庄毕竟大局未变。霍东雷自己找了個地方窝起来,白璧就和钟淙继续去从山下那一锅沸腾起来的人群裡捞纪行之他们。刚走出几步,钟淙突然声笑了笑,說道:“我還以为你要让我和霍东雷一起躲在那裡,怎么這次沒让我留在那儿?”
白璧竟然出乎意料的心情還不错,最后语重心长道:“因为孩子你长大了。”
钟淙看着她還挺真诚的侧脸,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說了。
白璧老喜歡拿他们俩的年龄說事,說起来這么长時間了,還挺习惯的了。
一直到又转過了一道弯,已经能看见大批的人群涌来时,白璧才轻声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我既然现在不回应你,以后也不会。”
還不等钟淙再說什么,白璧已经轻轻向前一跃,刀锋猛地出鞘,架住第一個人下意识斜劈下来的一刀,身体像一條柔软的鱼一般,游进了人群侧方。還不忘顺手拉了一把钟淙,让钟淙跟在她身后,从侧翼冲进了人群。
白璧会冲进人群中找纪行之,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之前和纪行之并沒有联系,而且对今日的情势有些担心。但另一方面,同样是因为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在這群浑水摸鱼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她来去并不费力,哪怕带着一個钟淙。
她带着钟淙从最边上飞快挤进去,左手长刀一直斜树在身侧,时不时地隔开不时袭来的兵器,竟也真的被她找到了纪行之。
纪行之和她相当有默契,也是顺着人群最边沿出来的。看见白璧和钟淙,使了個眼色,白璧抓着假山就首先跃了出去。
他们几個人躲在假山后面,纪行之擦了把冷汗,道:“后面的人少了很多,傅辞和傅娉還不知道在哪裡。梅众的人太多,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也沒有几個家底深厚的,梅众的人一冲上来,一下子就全跑了。”
白璧扒着假山往外瞅。他们這假山背后也就仅仅能容下他们四個人,不是沒有人也往這裡看,但是一看沒地方了,也真沒有人要跟他们硬抢,還是继续向前跑了。白璧眼神很不错,很快又拦下了傅辞和傅娉两人。
他们六個人一起,多多少少有些显眼。而且他们背后已经就是近在咫尺的梅众了。梅众虽然不如云众一般高手云集,但是也绝非庸常之辈,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沒能升入云众,并非他们武功不行,许是在其他方面略有薄弱处。白璧并不敢断言他们其中完全沒有高手,更别提他们這些人数量之多了……
在這么多人面前,他们想全身而退,都得仔细想一想他们手裡的兵器。
更何况,白璧并沒有要逃跑的意思。再让他们追下去,别說在场的江湖人并非都是恶人,最多也就是想占点便宜的人,就是他们真的是恶人,也沒有這么赶尽杀绝的道理。他们這疯狗一样追上来的架势,就沒有丝毫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那白璧就要拦一拦了。她虽然沒有什么大仁大义的义勇,但是也沒有那么硬的心肠,能眼睁睁地看着這么多人在她面前痛苦哀嚎。
纪行之轻声道:“你想清楚了?”
白璧若真的選擇出手拦住梅众他们,白璧的声势威望势必将会迅速水涨船高——但是,白璧并无如此野心。
她的性格也并不是那种成为可以带领大家力挽狂澜的英雄。
白璧看了他一眼,沒說话。刀锋一寸一寸出鞘,白璧轻轻叹了口气。
纪行之就懂了。白璧能看着一個人在乱世中身如浮萍流离惨死,却看不得一群人在她面前死伤至此。她肯定是要拦一拦的,哪怕她要面临的是被推上一個她一点不想要的位置,她也硬不下心肠不管。
那些未来的、也许還可以改变的事,毕竟還可以期许,而眼前,她若什么都不做,未来的日日夜夜,她良心难安。
纪行之突然笑了一声,站在她身侧,拔刀出鞘。白璧轻轻“呵”了一声,看了眼身后的四人,傅肖、傅辞、傅娉慢吞吞地拔出了短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药王谷本来就不以武功见长,偏偏還最喜歡用的兵器就是短剑。“一寸长一寸险”固然不假,可若是武功不咋样的,在白璧看来,還真不如用长剑呢。
好歹隔着远点還能捅人不是?短剑固然能近身,可以傅肖和傅辞的本事,能不能近得了人家的身還不一定呢,還短剑?
傅肖和傅辞很自觉地站在傅娉和钟淙之间。身后的四個人固然本事不济,可毕竟還是名门正派的心性和勇气,在這种时候,也沒人說我先走……
所谓正道皇皇,大概就是這样吧?不必声名煊赫,不必在最荣光的时候披一身彩衣,却会在最危难的时候江湖救急,守住最后的底线。
白璧這一些日子最常用的是越家庄的越家刀,一方面是在磨练越家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相较于关山刀,越家刀实在长于单打独斗。
但是在這样的时候,還是关山刀更来得顺手。白璧轻叱了一声,两把刀冷冷出鞘,转瞬间刀锋向前,横推开来。
“要是霍寻玉在就好了,”纪行之道:“千机山庄明明遍地都是机关吧?我們不仅用不上,還要担心被這些机关误伤。”
“我提醒他他们被人涮了,有人在挑拨离间,故意支开他们,好让千机山庄裡局势更混乱。這会他大概還在满山庄地找霍东震吧,”白璧连续几刀大开大合地逼退了面前众人,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我猜,他還真不一定能找到霍东震。”
霍东震怕死得很,千机山庄的地头蛇,狡兔三窟的霍老庄主可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藏身之地透露给弟子,哪怕這個弟子已经向他表明了忠诚。
五行帮成立多年,自有一套规矩。刚开始一窝蜂地追赶众人时還不明显,但此时只对他们几個单打独斗,他们的阵势很容易就摆了出来。攻守之间自有其定式。原本他们這么多鱼龙混杂不成规矩的一群人,白璧并不将他们放在眼裡。可是,当這些人有了阵势之后,這架势還是挺惊人的。
就在這时,霍寻玉竟然也从他们身后赶了過来。
一见到他,白璧就嘲笑似的“嘿”了一声,瞬间让霍寻玉黑了脸。霍寻玉瞪了她一眼,郁闷道:“你早就猜到了?”
白璧又挥开两刀,把地方让给他,又冲纪行之他们也摆了摆手,道:“都停了吧,东道主家来人了,咱们快点,给人家腾点地方。”
這番话一出来,纪行之就先撑不住笑了出来。估计梅众的人也是沒见過這样的人,一時間還有点茫然无措,一時間都愣住了。霍寻玉气得肝疼,也顾不上還对白璧的那点畏惧了,大着胆子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白璧自己先笑了两声。纪行之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她一巴掌,白璧才站直了身体,看着满脸写着“莫名其妙”的梅众众人,摆了摆手,道:“你们還是快回去吧,我們都在這裡呢,那些人你们动不了。”
梅众的领头的那個黑衣人想了想,還真觉得有点悬。這條路本来也不宽,他们人虽然多,但是這么多人在這條路上根本铺展不开来,白璧一個人横刀立马,把他们拦住的這一回,只怕那群胆鬼已经站稳了脚跟,随时准备翻過身扑上来咬他们两口。再加上对千机山庄无比熟悉的霍寻玉,他们還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但是就這么回去了那肯定也不行,還不知道要是真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了,指不定還有多重的刑罚在等着他们。前无进路,后无退路,這才是绝境吧。
白璧大大方方道:“你回去之后,就跟水沉烟說,拦你们的人是白璧。嗯,”白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带句话给她。树挪死,人挪活。這天下虽然不是我說了算的,但是也不是她能說了算的。想一手遮天体验六合收于股掌之间的人多了去了,水沉烟,就比他们要强么?”
這话這些梅众的人打死也不敢跟水沉烟說啊。他们也就就有听她的命令,来千机山庄闹点事的本事,别說能看清這天下局势,就是看清眼前究竟谁死谁活,他们也沒這個能力。白璧心道:就是我,我真的能看清嗎?
這盘巨大的棋局中,有皇帝,有淮山王,有靖江王,有祁阳侯。想在這盘棋裡把自己下活了的有皇帝,有淮山王,有靖江王,有水沉烟,有霍东震,有她,曾经還有柳七月,有汪中庭,還有越云。這张名单上的人不会一直是這些,有的会消失,有的会爬上来。孤注一掷放手一搏——赌一局天命。
而她呢,从一开始的想要找出真相,想要复仇,想要回到从前,到现在,无论是刚刚站出来拦住梅众的咄咄逼人,還是把霍东雷捞出来,她在想什么?
眼见梅众的人慢慢后撤,纪行之突然轻声道:“你刚刚看见方福海了嗎?”
白璧摇了摇头。纪行之道:“刚刚特别乱的时候,我看见方福海一边衣袖上全是血地挤出去了,脸上竟然還都是笑……”
白璧轻声道:“可能霍寻登出事了。”
“我猜也是,”纪行之看了眼霍寻玉,又道:“霍寻棋刚刚在那边山坡上,向人群裡看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在找霍寻玉。”
纪行之完全是一流高手的水平,能看见霍寻棋在山坡上不足为奇,反倒是霍寻棋這個时候還有心思来找霍寻玉,那可真值得好好寻思了。白璧想了想,轻声道:“我担心今天的事裡,有韶华郡主的影子。”读书免費小說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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