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罗吉玮浑身一颤,這才反应過来似的,看了眼手心,只见流出来的已经不再是鲜血了,而是带着深黑色的浓稠的血液,看起来就十分不祥。罗吉玮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们,突然连滚带爬地向前蹭了两步,紧紧攥住傅肖的衣摆:“长明先生,救我!我什么都說……不是我,不是我,我错了……”
先前的七,這次的罗吉玮。似曾相识的场景又重新出现,白璧几乎都忍不住要叹气了:“我看起来就那么像烂好人么?次次拿這样的法子对付我……”
您浑身上下和“烂好人”這三個字就沒啥关系。众人无奈,霍寻玉翻了個白眼,道:“你要是烂好人的话,那我就是大善人了,想什么呢你。”
白璧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傅肖摇了摇头,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声道:“你起来吧,已经晚了。”
只是手心不大的伤口,一息之后便是這個样子,就是不懂医药的人也能看出来此毒的厉害处。傅肖的這一声“晚了”,本就在众人意料之中。
罗吉玮呆呆地看着傅肖,尚不死心,却猛地一跤跌倒,浑身抽搐,嘴角不断地涌出暗色的鲜血。不是鲜红的鲜血喷发,而是不祥的暗色的血块滚落,傅肖和傅辞几乎同时弯腰,飞快出针,眼疾手快地封死了几大穴位。罗吉玮躺在地上兀自抽搐,却也不再吐出那样的血块了。
白璧扶着傅娉,慢慢俯下身,问道:“谁让你做的?”
“我不知道……”罗吉玮眼裡含泪,自己也已知大限将至,声音裡都带着哽咽,“我不知道……他给了我定骨丹,說能治师父的病……我……他和他们是一起的……我就见過他一面……”
他說的是刚被霍寻玉追上的、同样躺在地上尚在哀嚎的男人。
他不知道是谁让他做的,白璧信了,大家都信了。罗吉玮不過十三四岁大的年纪,衡山一脉,风气极正,他還沒来得及学会阴谋和划算,就遇到這样的事。白璧轻声问道:“陆掌门病了么?”
罗吉玮艰难地点了点头,紧紧抓着手边的荷包,手指痉挛着,想塞给她。可是他全身大穴都被傅肖和傅辞封住,除了嘴,哪处都动不了。白璧看着他都觉得可怜,从他手中抽出荷包。
那日在客栈裡,罗吉玮還能一脸无辜地說不知道這枚定骨丹是怎么来的,现在却什么都說不出来了。因为,這枚定骨丹是用他的命换来的。
当年的五岳,现在也就只剩下衡山一脉一息尚存,却也奄奄一息。陆华焉究竟是怎么“病”的?他的“病”還能不能好了?
“看来我們還得上一趟衡山,”白璧叹了口气,看向傅肖,“你去嗎?”
罗吉玮不算恶人,但是究竟存了一份坏心思。虽說是被人挑唆,甚至說被人利用,他天真到甚至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就为了一枚定骨丹,做下這样的事。虽說事情解决了,但大家心裡都有几分沉痛。
罗吉玮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连山下都沒去過呢,就死在了山下。
傅肖看了看地上少年的尸体,道:“我原本以为,他本心就不正,想不到……”
同样是犯了错,为何犯错总有不同的理由,有些理由可以被原谅,有些理由却不能被原谅。罗吉玮年纪,又是为了师父的救命药……
霍寻玉突然道:“他年纪犯下這样的错误,不算大過。”
“我若沒猜错,当日关铨追杀衡山众人时,因为药在罗吉玮身上,所有的师兄师叔们都为了保护他而丧命,這也是他会如此拼命的原因吧。”
众人俱是沉默。傅肖叹了口气,看着他们,沉声道:“我們若是绕路,只能从衡山后山上去。但是衡山后山想必是衡山一派的秘密之路,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只怕很难上去。但若先回药王谷,過段時間再来,罗吉玮又……”
总不能让罗吉玮真的躺在山底下烂了吧?而且還不知道陆华焉究竟是何情形呢,若是命悬一线急等着定骨丹来救命,他们這一耽搁,又不知会有什么事呢。
白璧低声道:“那就从前山进吧。”看了眼周围,低声道:“我和傅娉两人上山,玉儿留下,记着听大人的话……”
她话音未落,就被傅肖打断:“此事不妥。”
霍寻玉嘟哝了一声:“谁是玉儿啊?干嘛這么叫我?”
就连傅娉都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非常直言不讳胆大包天道:“你不要命了?”
若是昨日她沒有上山探路,沒有受伤,偷偷潜进去不成問題。显然啊,现在白璧都沒有逞强說要一個人去,想必是知道自己此事状况不妥,所以才会想和傅娉两人一起。但话說回来,傅娉武功并非算得上是一流高手,若真和高手交锋,傅娉绝对讨不得好处。既是担心白璧,也是担心傅娉。
白璧叹了口气,她說出来也知道這不是好办法,可眼下却处在不得不上山、却上不去的窘境,白璧也忍不住有点发愁。
从此处去药王谷,以他们此时的速度,最少也要半個多月才能到,一来一回一個月都不够用。白璧敲了敲桌子:“不然我們在此处再等几天?尽快飞鸽传书,问一问安铃姐姐能不能赶過来?”
常山距离此处倒是還算比较近……宋安铃若在常山,倒也能赶過来,就怕她這個闲不住的,眼下又不知去了何处……但是也算是一個办法了。
所幸,宋安铃還真在常山,知道他们有事,来得也很快。才過了三日,一身劲装的宋安铃就来到了客栈。药王谷神医在侧,白璧的伤好得很快,眼下重伤初愈,虽看着還有些苍白消瘦,但精神尚算不错。她本来就和宋安铃投契,眼下又是许久不见,中间又经了這么多事,再看见宋安铃,确实欢喜。
宋安铃一见她,确实大吃一惊。白璧素来都是一身黑衣,但平日裡一身黑衣看起来冷漠寡淡,此时却是憔悴可怜,一身黑衣衬得人格外消瘦。白璧笑了笑,抱着胳膊看着她:“怎么了,一别半年,不认识我了?”
“半年個屁,”宋安铃远看是美人,和白璧厮混在一起,却是個混不吝的,张嘴毫不客气道:“你现在武功也算得上是高手了,谁能把你伤成這样?”
“进来說,”白璧拉着她先进了屋子,他们越過衡山,就住在衡山外的松阳府,松阳府是方圆几十裡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了,埋伏在衡山的众人也不敢在這裡明着对他们下手。且這裡环境他们也不熟,真碰到了白璧等人,未必能讨得好去。白璧给她倒了杯茶,這才坐下来,轻声笑了笑,道:“是卫袭。”
宋安铃抓重点抓得比较奇怪,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卫袭武功如此厉害么?”
“不是他一個人,”白璧叹了口气,“要不然就算打不過他也能跑了。谁知道那边那么一大群下三滥的人,就說那個荀谈,趁着我分身乏术,背后暗算我。”
宋安铃這才回到重点,问道:“卫袭是真的将你作为敌人了。”
即便很久不见,白璧也会给宋安铃去信,信中不免谈及路上的各种事,她和卫袭打過的交道,宋安铃几乎都知道。宋安铃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要我說,人家都不认你了,你還管他干嘛?就算真想管他,等他不想着杀你了再說就是。反正他的身份就是你說一嘴的事,将来你若想认他,就认;不想认他,也是你說一句话罢了。你们虽然是同胞亲兄妹,但是你们十几年一起长大不假,可剩下的一半你们也沒见過。說句无情的,时候的情谊,纵使是血亲,也不是那么真的。”
此时人家都不管你是谁了,见着你二话不說先动手的,你還想着心慈手软?
白璧轻声道:“安铃姐姐,他是除了我以外,白家最后一個人了。”
“一個姓氏而已,”宋安铃嗤笑道:“虽說他现在脑子不好,可是若真的心裡有你,最亲最亲的兄妹啊,能心裡连点情绪都沒有么?可他下手也沒什么收着的,要不是你自己跑得快,指不定你现在在哪儿呢。”
白璧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說到此事,信裡沒有說,我們想上衡山,是因为這么一件事。”
說着,就把罗吉玮的事告诉了她。宋安铃听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陆掌门我是认识的,越家庄陆氏嫂子我也认识的,想当初,我爹還想把许配给衡山的人,也是看中了衡山的风气——想不到竟出了這样的事。”
“我是觉得,不知道陆掌门眼下究竟是個什么境况,他们是否還在山上,五行帮的人有沒有上山。”白璧轻声道:“怕就怕在,衡山上若是沒人,人又去了哪儿。”
宋安铃道:“越家庄和千机山庄先后出事,不少人聚在了常山下。我爹不方便出面,我暗中打探了下,哪裡的人都有。衡山的人,却似乎沒有见到。”
“越家庄和千机山庄的呢?”
“都有,”宋安铃也是一脸神色莫名,“越承宁前些日子下過帖子,但是我来之前,他還沒有去。越家庄其实伤亡不算重,除了越老庄主和越大师兄,山庄裡的人大部分還是,”宋安铃顿了顿,轻声道:“但千机山庄就不好說了。”
“千机山庄和朝中牵扯颇深,两方互知底细,对付起来自然更便易。反倒是越家庄,朝廷不知越家庄的根底,不是那么好动手的。当日云众去了不少,却沒有梅众。”
若是出动了梅众,那才是真要丧心病狂先下手为强的屠杀了。比如千机山庄就是。
“依你看,水沉烟和韶华郡主、祁阳侯究竟是個什么章程?”
宋安铃轻声问出了這一句话。這才是眼下最要命的事,所有的事情都要立在此事之上。读书免費小說閱讀_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