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刚一落地,并不恋战,转身就要走时,一转身,就看见了面前的白璧。
白璧不知何时一個转身,已经恰好站在了他的身后,前有白璧,后有宋安铃,斜方還有不知深浅的傅肖……年轻人抿了抿唇,软鞭飞快挥出。
白璧不想和他多费精力,随意招架了两招,宋安铃就已经追到近前。两下夹击,年轻人很快不敌落败。
宋安铃打量了几眼落在地上的软鞭,神色变了几变,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去過的地方多,见识也多,能识出這软鞭的来历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的表情,她分明认出了這年轻人的来历,却反倒更神色莫测了。
白璧的好奇心顿时就被勾了出来。
他们三人,也就她的见识最少了。本来就少在中原武林晃悠,对见到的人還多不在意。慢慢地,就是稍有名望的人她也未必认得。
但观宋安铃和傅肖的神色,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什么。
這种谁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的感觉真不好受。
就在此时,宋安铃一语道破他的来历:“你是闽南武家的传人?”
闽南武家,這個白璧也是知道的。說起来,陇川白家和闽南武家的人,真不知道到底哪家更惨一些。
都是被灭门的大族,一族只剩下弱女,一族只剩下稚子。不同的是,白璧毕竟年纪稍长,虽說名声之前可能不是那么好听,但是在江湖中毕竟不是籍籍无名。反观武家幼子,隔了這么多年,几年下来,江湖中早沒了武家的消息。
若不是武家同样是被莫名其妙灭门,和白家当年颇有相似处,白璧都不一定知道這個几年前就差不多消失了的家族。
白家和武家,一家握着关外马线,一家握着海外航线。
但白家灭门是十四年前的事,而武家出事,却是在五六年前。相比那时,动手的人已经站稳了脚跟,一番收拾下来,半点线索都不露。
白璧于是颇感兴趣地打量了两眼這年轻人。
现在知道了他的来历,越发觉出他面上和中原人的不同之处来。他面色略黑,身材较矮,眼窝也较深一些。山风吹過,一片落叶划過他的侧脸,白璧陡然发现,他的神色竟沒有多少紧张,只是瞪着一双大眼,似乎在等他们开口。
他就這么看着他们三人。哪怕宋安铃一口叫出他的来历,他也沒怎么慌张。
白璧轻轻笑了笑,看向他,问道:“你投了祁阳侯府门下?”
在朝廷追杀之下,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的,除了不知天高地厚运气不错的她自己,当年的稚子也只能是被人庇护,這才逃過一劫。
毕竟,女孩子通常都无法支撑门楣,无法传宗接代,比不得男孩子的威胁大。
能在這样的环境下,救下武家幼子的,除了远在西北的祁阳侯府,只怕是无人能做到。固然此时只怕韶华郡主的人也在此处,但当年,身为盲女的韶华郡主,年纪又,连自己都未必能保全,更惶论其他?
這年轻人還是抿着唇,不說话。
“看来不是死士,”宋安铃低声道,又抬起头,对他扬声說道:“我是常山宋安铃,這位是陇川白璧,那位是药王谷傅肖。你名甚?”
他在听见“陇川白璧”时,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宋安铃舒了口气。有反应就好,就怕他真的无欲无求心如死灰,浑身找不到弱点,他们也不能真的对他做什么,到头来可就真的麻烦了。
最烦闭紧口的河蚌了。還不能砸。
“我是武群阳。”他终于开口,“侯爷让我守在此处,送给白姑娘一句话。”
白璧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侯爷說,他能应承给你的,一定是比其他人都要多的。无论江湖、朝堂,都是天下百姓。本无必须对立的理由,若有,也应该沒有。”
他說得平静,显然是已经知道了這句承诺的分量和坚定。他看了眼宋安铃,又继续对白璧道:“多谢白姑娘将三公子送回。纪大侠已经从西阳关出发。”
“想不到钟泽的手伸得這么长了,”白璧“啧啧”两声,看起来也不见得被這番话打动得涕泗横流五体投地,不甚介意道:“那還有人要拦我們嗎?”
武群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犹豫道:“這山上,不止有我……”
“祁阳侯府只有你一人?”白璧這下真的惊讶了,钟泽哪来的自信,就這么认定他们不会对武群阳怎么样么?
“原来不只有我,”武群阳挠了挠头,终于露出来一点少年人的青涩来。他生得面相老成,一张脸看起来是個年轻人的模样,可他毕竟年纪還,這会见宋安铃长剑都收了起来,气氛也沒那么紧张了,這才声解释道:“不只有我,原本還有宫叔他们,宫叔說白姑娘受伤了……若是下次有人上山应该也不是白姑娘了,留下我看着,若是能等到白姑娘就等,若是等不到就算了……”他又挠了挠头,更不好意思了,“我以前沒见過白姑娘……”
那什么宫叔做事也够有意思了,白璧暗恼,武群阳說的话,想必那什么宫叔也是知道的。既然都知道了祁阳侯的意思,眼见她当时被人围攻,甚至還知道她受了伤,袖手旁观就算了,是仗着她不会轻易对祁阳侯府翻脸嗎?竟然還特意留下武群阳告知她這句话。
不只是她,這一顿之间,宋安铃和傅肖也很快想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不由地都有些不忿起来。白璧算是他们江湖人此时的支柱,羞辱她,其实是在羞辱他们所有人。若忍气吞声,会被人更加看低;若是起身反抗,在祁阳侯府已经给出了承诺之后,他们率先翻脸,却更過分。
眼下這种局面,简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对了。
白璧看着武群阳,都忍不住想迁怒了。好不容易压下了那股怒气,白璧抬了抬手,长刀伸到他眼前,见武群阳将信放在刀尖上,又用一块玉佩压住,這才撤回了长刀,仔细端详了片刻,认出了這是祁阳侯的私人配饰。当日她夜闯鞑靼大营,刺杀鞑靼王,为免回城艰难,祁阳侯当时也曾将此玉佩给過她。
這块玉佩算是信物,這封信才是实质。
白璧随手将信塞给伸着脖子朝這看的宋安铃,让她自己看去。将玉佩随手扔回给武群阳,看着宋安铃仔细端详了下封口处的火印,這才打开信封。
信不长,她扫了两眼就看完了,又把信還给白璧:“這就是祁阳侯府的诚意了。”說着又开始笑:“只是祁阳侯都沒想到吧,他的诚意自己跑了。”
祁阳侯将派来的几人暂且供她驱使……其中有人身上還带着祁阳侯府在中原的联系方式和暗哨,而這人就是宫肃筝。只是這位“宫叔”现在已经先行一步,回西阳关复命去了……
這封信看完,白璧的脸上都有些一言难尽了。
再看向武群阳时,白璧心道:不知道宫肃筝回到西阳关,祁阳侯看见他该是一副什么神情……再一想,若是宫肃筝知道了這封信裡說的是什么,又该作何表情……也怪祁阳侯,他向来隐藏惯了,做什么都藏着掖着,不到最后,是连尾巴尖都不肯露的。却偏偏遇到了這样的手下……
当然,白璧对宫肃筝此人的感官也不见得有多好。
待傅肖也看完信后,武群阳看着他们三人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都凉了。心道不知道信裡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三人都是這般神情……
白璧甩手又把信扔给了他,让他自己看。
看完信后,武群阳眼角抽了抽,心翼翼地看了他们一眼:“我也還算的……”
“正好,先一起上山吧。”此时也不過還不到半山腰,想必武群阳选了這個地方,本来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想若是白璧不巧又上山了,能率先截下她。他一直在此处窝着,对這些日子山上的情形也并不熟悉了。
好在大家都不嫌弃,休整了一番,吃了点干粮,大家又继续向山上走去。
宋安铃和白璧都是個冷心冷肺的,一点都沒觉得驱使人家半大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宋安铃還暗搓搓地想:现在宫肃筝走了,就得有人先押在這裡赔罪不是?反倒是傅肖還有些不忍,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武群阳,還是什么话也沒說。
人家本尊对這一趟都兴致勃勃的呢,你操的哪门子心呢?
一直到上次白璧被埋伏遇袭的地方,還一直都平安无事。但是他们几個却都沒敢放松警惕,他们都对這裡不熟,山风阵阵,穿過稀疏的树叶间,带起尖锐的嘶鸣声——阴森又不详。
宋安铃神色警惕,低声道:“通往山上的這條路上,是五行八卦阵,是当年衡山派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只是后人学艺不精,渐渐疏忽了此间的关窍。沒想到,這时候倒被外人用起来对付自家了。”
刀尖转向了自己,此时才追悔莫及。
然,已悔之晚矣。
宋安铃此时也沒有同情衡山派众人的心思。她本来学术就杂,儒道法名阴阳,皆有涉猎。此时掐指算了算,看了看身边高耸的古木,心念一转,抬起头。
树上一個等候已久的黑衣人挟风飘下,泛着黑气的掌心直扑门面而来,宋安铃急退两步,白璧已经配合默契,推了一把武群阳,自己也飘向了斜对面。
三角支撑,互为犄角。這人一身宽大黑袍兜头遮住了头脸,看不清神色不說,除了偶尔自己伸出来的手,根本连他的胳膊都摸不到。久战之下,他虽一直处于劣势,但左右支绌,一時間竟還沒将他拿下。反倒是白璧,神色更见苍白。宋安铃见状,看了眼白璧,猛地提起一口气,右手长剑不停,左手成掌,已是扑面而来。
黑衣人微一怔,下意识地一退,身后的白璧已经反应极快地改劈为刺,原本便略微削薄的“苍玉”刀竟然刀尖生生穿透了皮肉,刺了他的后腰。
黑衣人的身形一滞,白璧心口血气翻涌,无奈之下,狠下心来,手心一翻,长刀生生在他身体裡,生生又搅动了一番。
他缓缓倒了下去。读书免費小說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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