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王盖地虎 作者:未知 “什么,老蔡拉痢?什么时候开始的?”憨勇愕然的看着赵东家。 “這狗日两父子,老蔡连床都起不来,蔡申举也差不多。” “后日就要出海,要不要推迟两天,看看老蔡情况。” 憨勇踌躇起来。老蔡已经跟赵东家出海两次,每船上货物分属多個货主,价值也高,万万不可搞混了,因此财副是個不可缺少的角色,這次出海的货物都已经存在东城外一处地方,赵东家每次和老蔡消失,就是去收货点货。 赵东家摇头道:“现在货都上了一半了,這次的货近五万两,哪能长久停在岸边。” 憨勇道:“要不然,還是让老蔡上船,或许過几天就好了。” 赵东家盯他两眼:“让他上船,你知道他是吃坏东西還是得了疟疾,到那船上万一害得大家都拉痢又怎办。” 憨勇道:“也是,這可如何是好。” 赵东家低头在屋中走了两個来回,他手下人打打杀杀還行,识字的只有一两個,能做账的就根本沒有,象這憨勇自己开了個倾银店,也有個账房,但人十分油滑,赵东家寻了许久才找到個老蔡比较可靠。现今他一病,這人還真不好找。 憨勇想了想,突然道:“新来的陈账房如何?他還算守本分,不然就带他去。” “本分是本分,但毕竟時間尚短。” “不管時間长短,到了海上他還能如何?” “到了倭国呢,卖货收货都是在岸上,大笔银钱往来,不知底的人如何放心。” “他不是還有個表弟么,正好蔡申举也去不了,陈账房上岸时,便把他表弟留在船上,大不了回来多给些银子,既是给他恩惠,也多少是個牵制。” 赵东家想了片刻,同意道:“嗯,也是個办法。” ************************* 店铺中,卢友一脸惋惜,“一家都拉痢,看着這几天是无法上工了,他說可能昨晚吃的肉有問題,他哥现在回来照看着。” 陈新一脸气愤,“這卖肉的沒良心。” “谁說不是,但看着东家气得很,還骂了老蔡几句,說他误事,這店铺上有啥好误的,我两人忙一点,应付几天该沒問題。” 陈新道:“我們這几日就幸苦点,帮他们担待一下,等着下了工,我們就去老蔡家探望一下,中午我先去买点吃食。” “好,但别买肉了。” 两人正商量着,听得二进门一响,探头一看,是老汪出来,他面无表情的到铺中对陈新道:“东家叫你。” “好,马上去,烦請汪兄带路。” 陈新跟在老汪身后,他還是头次到二进,晃眼看了看,這二进不小,但布局也就与其他院子一样,只是北边正屋分了一间作正堂,门开着,用来接待客人,老汪带着陈新来到东北角一扇门外,這间是赵东家的书房,整個院子是坐北朝南,也是坎宅,书房所代表的文昌便设在东北位。 “老爷,陈账房来了。” “嗯,让他进来。” 陈新对老汪微微拱手,這种无礼的人最恨别人也无礼,所以陈新還是要做足礼数,老汪一如既往的不理会他,转了头等在门外。 陈新不以为意,推门进了书房,进去一看却完全不是他想的书房景象,房中摆了一张花梨书桌,桌上倒是摆了文房四宝,压尺镇纸也一应俱全,可惜全部蒙上一层灰,显然许久未用,书房正中很不合适宜的摆了一把醉翁椅,墙上沒有半张书画,却挂满了各色倭刀。 赵东家背手站在房中,见陈新进来,开口道:“陈账房在我店中已有一二十日,還习惯否?” “回东家话,還习惯。” “听老蔡說你账房的事都会了?” “能做一些,這也多亏蔡掌柜平日指点,两位伙计也待我甚好。” 那赵东家并不善于言辞,问了几句就断了话,陈新见识過他性格,也不胡乱說,书房中一时寂静下来。 赵东家本来是想說客气点,却实在觉得别扭,干脆也不再绕弯子。 “你敢不敢出海?” “敢与不敢,东家吩咐便是。” “不怕死在海上?” “也怕,不過晚辈父母一贯教我安守本分、知恩图报,虽是危难时,也不敢忘记,东家于我有知遇之恩,无论东家吩咐什么,我尽量做到就是。” 赵东家点点头,“老蔡說你重情义,他沒看错你。嗯,听說你還有個表弟?” 陈新略略一想,赵东家问這话可能有两個目的,一种可能是招表弟来铺中,以安自己的心,二是告诉自己知道自己有亲友在天津,以防自己起其他心思。 “回东家话,我有两個表弟,眼下都在一起住。” “两個?老蔡不是說一個表弟?” “前几日我带信回蓟州,說在天津有了住所,這個卢姓表弟也跟来了。” 赵东家皱皱眉头,這人還不止一個表弟。想了片刻后道:“我船上還缺一個伙夫,你表弟愿不愿来做,等回来后可得数十两银。” 陈新一听,明白這赵东家還是对自己不太放心,但這对陈新并不是坏事,能有個熟人在身边总是安心些,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方才說的這個表弟定然愿意来,我便先代他答应了,谢過东家的关照,晚辈日后定然加倍用心为东家做事。” 赵东家道:“那好,那你回家收拾好行装,带好衣物笔墨。” “是,不知几时走?” “应是后日午后,出海总是险途,你明日就不必上工,安排好你家中事情,后日午后来铺中。”又对着外面的老汪大声吩咐:“老汪找夫人取十两银子给陈账房。” 老汪在外面答应了一声,听着脚步走远了。 陈新听了犹豫一下:“那明日岂非只有卢友一人在店铺,要不我還是来吧。” “不必了,店铺中又能赚什么钱。你现在就可以先回去。记住了,除你表弟外,不要与任何人說及此事。”赵东家不再与陈新细說,躺到了醉翁椅中闭目养神。 陈新见状施礼退出书房,期待的机会终于到手,他站在二进中深深吸口气,舒缓一下心情,正在得意,三进的门突然吱呀一响,陈新探头一望,一张红扑扑的秀丽脸庞出现在眼前,咋這么眼熟呢。 “是你!”陈新终于反应過来,正是文庙中碰到的那個小女子。 那女子也同时发现了他,一脸惊讶,显然沒想到会在此处遇见陈新,右手指着陈新,结巴起来:“你,你,你” 片刻后她脸上才现出惊喜的神色,左右看看无人,两個眼睛又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她小声道:“你這小人家,不是让你到文庙等么,怎生寻到我家来了?” 陈新不及回话,脑中急转,沒明白让自己在文庙等是什么意思,但眼下东家就在书房,当务之急是搞清這女子的身份,鉴于那天在文庙的轻浮举动,与他在店铺中树立的稳重形象严重不符,一旦被东家知道詳情,恐怕不太妙,必须妥善处理此事。 当下陈新也压低声音道:“谁說是你家,這裡明明是我家。” “又是满嘴胡說,這院子是我爹买的,怎么会成了你家。” 原来真是东家的女儿,陈新心中叫苦,连忙一施礼:“原来是小姐,小生失礼了,我是新来的账房,叫陈新,那日文庙中唐突了,請看在我到文庙为小姐一家祈福的份上,不要见怪。” 赵小姐全然不信:“就是要见怪,還在骗人,祈福怎会去求孔夫子,我又不考状元。” “我求的是孔夫子的哥哥。” “孔夫子的哥哥?” “对,他哥哥就是孔方兄。我求他保佑东家财运亨通,小姐大富大贵。” 赵小姐掩嘴低声笑了起来,看样子很是觉得有趣。 陈新乘机又道:“不過孔方兄有個坏习惯,不能让被祈福的人知道這事,否则就不灵了。” 赵小姐眨眨眼睛:“信你才怪。。。” 赵小姐正說着,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赵东家出现在门口,冷冷看着陈新,两人說话声音都很低,他只听到有人交谈,沒听清楚內容,但一個未出闺门的女子和陌生男子說话,总是不妥。心中对陈新便有点不快。 “爹!這就是新来的账房啊?”赵小女子丢下陈新,走過去亲热的站到赵东家身边。 赵东家不去理他,冷冷问她:“你二人认识?” 陈新怕赵小姐乱說,忙接口道:“是,那日东家同意用我后,我便到文庙为东家祈福,曾偶遇小姐,帮小姐指了路,是以认识。” “哦”赵东家容色稍霁,也同他女儿一样疑惑道:“到文庙为我祈什么福?” 赵小姐以为他要說孔方兄,又忍不住笑,嘴角翘起,她爹最不喜人油嘴滑舌,倒要看這陈新如何碰一头灰。 “孔子弟子端木子贡乃儒商之祖,文庙十贤之一,晚辈就是向他祈福,求他保佑东家财源广进,一生平安。” 赵东家的刀疤脸上终于带上点笑,走海的人,最喜歡别人說平安二字,点点头:“原来如此,果然是读书人,难为你知道這么多,那你先回店铺去,一会在老汪那裡领了银子,先安排好家中事情。” “是,小生告辞。”陈新对两人各施一礼,赶紧脱身。 赵小姐完全沒料到陈新又换一個答案,嘴巴张着多大,半响才想起做了個万福回礼。 等陈新出了二进,赵东家才板起脸问她:“他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给我指路,不過我可沒见他有沒有给爹祈福。” “哼,一個女子家,怎能老在外边乱跑,還与不认识的男子說话。” 赵小姐拉着赵东家手晃起来:“爹,我那天不是和张婆走散了嘛。” “以后沒事,就多在家陪陪你娘,過两日我又要出门,不要整天在外边疯。” “知道啦。” 一刻钟后,陈新慢悠悠走出铺子,怀中揣着老汪拿来的十两银子,他侥幸蒙混過关,那赵小姐也沒告他状,不然這赵东家必定会对自己有看法,這出海机会可能就沒了,赵小姐也是個怪女子,說话沒头沒脑,她什么时候又让自己到文庙了。 摇摇头,一路走着,经過文庙外,下意识看了一眼,一看可好,陈新差点一個趔趄,文庙外面的牌坊柱子上赫然贴着一张大大的字條,写了几個大字:“天王盖地虎,偶遇处买婆子”正是当时他跟赵小姐胡說的暗号,应当是前两天贴上去的,难怪刚才說是让自己去文庙。 陈新张大嘴,半响才回過神来。“這是约会啊,难不成這小妞看上我了?长得還可以,可也太小了吧,都還沒发育好。而且笨得很,约会也不知道写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