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招聘会 作者:未知 一口大锅咕嘟嘟的吐着白雾,两個請来的厨子卖力的烧着火,飘出的粥香和馒头香味一阵阵传入窝棚区,很快裡面就如同炸了锅,饥饿的人们纷纷涌出来,大锅周围立即围得水泄不通,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大人小孩看着大锅直流口水,卢驴子、代正刚、海狗子抽出倭刀站在边上,倒沒有人敢冲上来抢。 陈新对张大会点点头,张大会转身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嚎叫起来:“各位纤夫兄弟们,我家少爷在這裡招护院,咱少爷心好,每月都给月钱一两,概不赊欠,每月還有五斗米,保证你一家老小吃得饱饱的。”人群立即骚动起来,每月一两银子再加五斗米,如果不克扣,确实能让一家吃饱了。 陈新不敢在京师附近明目张胆的招兵,這要是被言官知道,一本上去自己就要吃不完兜着走,只得以招护院的名义来做。 张大会還在继续:“到了地方,還有地可以分,家裡婆娘小孩可以种地,你们自己每日只需要练一练,有土匪来了打打土匪,這天下哪有這样的好事,全让你们碰到了。” 人群原本静静的听着,到這时立即嗡嗡的议论起来,一個纤夫犹豫了一下问道:“這位兄弟,那土匪咱倒不怕他,不過万一被打死打残了,婆娘娃娃咋办哩。” “要是伤了死了,還有三十两银子抚恤,要是有小孩的,大人负责给他饭吃,养到十六岁。” “三十两!”那人一声惊叹,似乎对自己的命能值這么多感到有点诧异。 张大会哈哈一笑道:“对的,三十两,不光是银子,以后還有地,那地就是长期租给你的,租子肯定比你们老家的地主收的低。” 纤夫们议论纷纷,陈新在一边看着這些人,都是精瘦的身材,站作一群群的,显然他们是按同乡在打堆,每一群中都有一两個领头的,大家围在他身边商量着。陈新特别留意那些零散几個人站着的,记下他们的相貌。 其中一群人多的纤夫商议完毕,出来一個五大三粗的领头纤夫问道:“那這位兄弟,你们那地方有多远?” “地方就远了,在山东那头,也不在运河边。” 那领头纤夫又问:“那咱们都去,能不能先给些盘缠,我們也好准备好了跟你们走。” 张大会眼睛转转,這人分明是来想占点便宜,盘缠给了他,跑了上哪去找,他摇头道:“要跟我們去的,我們自会安排路程,再說了,我家少爷给了這么好的條件,也是要选选人的,不是想来就来。” 周围密密麻麻的纤夫都犹豫着,毕竟這几個人都沒见過,又手执利刃,他们无缘无故来招人,谁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张大会不急不慢的道:“各位可想好了,你们要是愿意呆在這裡饿死,也随你们,要是你们愿意跟着我家少爷,說不定就能博個前程,這位就是我家少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跟着他,你们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张大会一指身边的陈新,衣着华贵,确实是一表人才,不過文武双全倒看不出来。 那一伙的领头纤夫上来问陈新:“這位少爷,那你们要多少人?” 陈新对這個头领很不感冒,他本来人就少,当然不会在一個群体中招人,否则這些人联合起来,自己如何管理,他心中已经决定了不会要這個头领。 陈新对着周围的人大声道:“我就是东家,你们要是想让婆娘娃娃吃饱饭,就跟着我,只要被我选上的,马上就可以吃粥,今天晚上還有一顿肉,以后看家护院,也不会少了你们吃食,我总共就招五十人,选满了就不要了。” 這些人一听只招五十人,這裡的纤夫可有几千,有些远点的還沒赶来,要是人多了,可就沒机会了,有些人一急,人群便蠢蠢欲动。 “俺来试一试,少爷你看看俺能吃肉不。”一個长相普通,约莫二十岁的纤夫走出来大声說道。 终于有了第一個,陈新松口气,对朱国斌微微一点头,朱国斌走出来,翻過那纤夫的手掌,满手厚厚的茧子,朱国斌又拉开他破烂的衣服,右肩上也是道道伤痕,应当是长期劳动吃苦耐劳的,朱国斌又看看他的面容,那纤夫一脸憨厚,只是现在有些紧张。 朱国斌点点头,让他站到陈新面前,陈新打量他一番,跟卢驴子一样精瘦的样子,皮肤黝黑,陈新对他问道:“你叫啥名字?” “俺叫王长福,山东人,在這裡拉纤两年了,命大,沒饿死。” “家裡還有什么人沒。” “沒了,就俺一個,俺家穷,沒女子愿意嫁俺。” “好了,你通過了,可以去吃粥,不過下次记住,我问你什么就說什么,多余的不用讲了。” 王长福听了就跪下给陈新磕头,陈新也坦然受了,他不喜歡這种礼节,不過现在還不是改变的时候。王长福磕头之后,径自到了锅边,张大会已经打好一碗粥等着他,王长福也顾不得烫,端着就喝起来,喝過两口之后满足的叹道:“這粥真浓。”张大会笑着又递過一個馒头,王长福便不再說话,张口大嚼起来。 周围纤夫一看他的吃相,再忍不住,又跑出几個围着朱国斌要报名。 张大会看形势大好,连忙道:“好了,大家要来的,就排好队,一個一個来。這位王兄弟可吃上了,只招五十人,晚了就沒了,你们也不想想,我家少爷還能把你们骗去干什么,你们有什么东西好骗的?” 那几名纤夫连忙排好,朱国斌一個一個看,几人都合格,又让他们走到陈新這边来。 陈新在這裡的目的,主要是让這些人知道自己才是做决定的人,从一开始就树立权威感,另外就是要把把关,特别是不能都招一個地方的人,在队伍中形成较大的团体,虽然戚大帅专门招东阳和义乌兵,但他是正规的朝廷兵马,陈新却是要打算建立私家军,眼下自己的人手又少,更不能在這方面马虎。 一连几個都是光棍,都通過了两重面试,跑到锅边吃起来,周围人一看别人吃到了,口水长流,乱纷纷的都涌上来,卢驴子拿着刀连声恐吓,才算是把他们大致排了個队出来,這些人冬日都是由官府施粥,但那粥几乎就是水,能吊着命就不错了,看到了精面馒头和浓粥,谁還忍得住,再者,就如同张大会說的,自己有什么好骗的,還能比现在苦不成。一時間群情沸腾,有些来得晚的,拼命往前面挤,叫骂声响作一片。 又一個通過朱国斌面试的纤夫来到陈新面前,“哪裡人?多大年纪。” “小,小人是真定府来的,今年二十三。” “可有家眷。” “有,咱有個婆娘,還有两個子女。” 這纤夫低头恭敬地說着,陈新细细打量他一番,二十三老得跟三十二一样,头发有有些花白了,不過体型倒是强健,带小孩倒带得挺早,自己那個时代,二十三還称为大男孩。 那纤夫见陈新不說话,有些害怕的看了陈新一眼,又把头低下去。畏惧权力,倒是符合戚大帅的标准,陈新毕竟是未来人,对這一点有点保留意见,那些后世军队对服从性的培养有很多手段,未必一定要原来就惧怕权力,不過他沒有太多经验,還是先按戚爷爷的标准来做。 “子女多大?” 那纤夫在陈新面前站久了,更加紧张,声音有点发抖:“一,一個三岁,一個五岁。” 陈新考虑了一下,两個子女负担重了点,他不光要看兵员自身素质,他還得打打算盘,算算经济账,這些家眷到威海后倒是有些用处,這时代的女人小孩都是当男人用的,可从這裡到威海,路上花销就不少,這一個人便是四個,而且万一這纤夫受伤或阵亡,就要养三個人,两個小孩也小,要是有個十岁也好些。 “你。。。”陈新刚要拒绝他,有两個小孩已经跌跌撞撞扑過来,准备去大锅边喝粥,那纤夫忙拦住他们,连声道:“少爷還沒答应呢,等等。” 两個小孩都是衣不蔽体,头发脏得如同沾了泥的麻绳,结在一起成了一條條的形状,伸出的手也如干柴一般,后面追来一個相似模样的瘦弱女人,拉着两個小孩,一面对陈新道:“少爷见谅,小孩不懂事。” 两個小孩都仰头看着陈新,黑乎乎的脸上挂着两筒鼻涕,陈新甚至沒分出来谁是男孩谁是女孩,三岁的孩子眼中都沒有了纯真,只有哀求,也不知他们饿了多久。 陈新那個“你”字說了半天,沒說出后面的话来,卢驴子、张大会等人都静静看着他,等他决定。 “你。。。”陈新又說了一個字,又停住了,他本来想了一個主意,就是让他们自己走路去威海,随即又反应過来,這個天气出远门,他们只会冻死在外面。 宋闻贤在一边看热闹,见陈新迟疑,到他耳边道:“陈兄弟,還是招光棍好,死了抚恤银子都不用给,眼下又不是沒人,能省三十两就是三十两。”陈新抬眼看看周围,后面的人已经排起长龙,确实不缺人。 宋闻贤又道:“你不過是带些外人去牵制本地人,不需要一家家的带,就這些光棍最好,啥也不怕。你要是实在不忍心,便让他们在這裡吃一顿便是,就算做了善事了,从這裡到威海,带着這无用的女人小孩,得多花多少银子。” 陈新听了沒說话,他确实是這個心思,這些纤夫来自各地,在威海无亲无故,只能跟自己一條心,以他们为骨干,就可以分化牵制本地军户。宋闻贤說得有道理,光棍最好,啥也不怕,但他一低头看看两個小孩,两双满是哀求的眼睛,他那句拒绝的话总无法說出口,這不是他在公司面试的时候拒绝求职者,那些求职者可以继续找下一家,现在他一旦拒绝這個人,這两個小孩便极有可能饿死在這個冬天,他虽說脸皮厚,但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使他无法象宋闻贤一样无动于衷,即使宋闻贤可能說的是对的。 “你娘的,就這一次。”陈新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对那纤夫道:“好了,你被选中了,你一家都可以去吃粥。”宋闻贤在后面摇了摇头。 那纤夫忐忑的等了半天,终于得到了好消息,他和他婆娘都一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陈新也不顾脏,扶起那纤夫和小孩,让他们一家赶快去吃,后面一些拖家带口的见了,有了希望,都兴奋起来。 陈新左右看看,抓過海狗子对他低声道:“狗子,你来這边,朱国斌选中的,你再选一遍,问问有几個小孩,两個以上都不要。光棍最好,记得了沒有?”海狗子一脸傻笑的答应下来,陈新第一次有点羡慕這個傻小子,对什么事都沒有压力,脑袋中也从来沒有那么多烦恼。 宋闻贤等海狗子走后,才对陈新道:“千户大人自己不忍心,干脆派個傻小子去当這恶人,倒是一個好办法。” 陈新长叹口气道:“這不是沒办法么,要不是宋兄你提醒我,我哪裡想得到,我只好不看了,谁叫我心肠那么好。。” 宋闻贤在心中鄙视了一下,他明明啥都清楚,现在倒找個理由說是自己提醒他,能把一個从未见過面的杨维垣打得瘫痪在床的人,居然埋怨自己心太好,脸皮实在太厚。 于是后面的挑选,就有了三道程序,朱国斌按着戚爷爷的选兵法,只管看身体條件和面容,海狗子审查家庭成分,陈新就在最后装装样子,表示自己是下决定的人,树立权威性。中间几個沒选中的纤夫家庭,老老小小都抱着海狗子的腿哀求,哭得稀裡哗啦的,海狗子還是一脸傻笑,巍然不为所动。陈新的心理上也减少了压力,毕竟不是自己拒绝的么,要怪就怪那海狗子心太狠。 陈新接收着一個個选中的纤夫,勉励几句,那些纤夫便跑到锅边大吃,陈新看着海狗子毫无压力的赶走一個個失望的纤夫家庭,暗暗道:“我還不是合格的政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