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推举 作者:未知 由于麻子墩群众的大力支持,天黑前搭好了三個窝棚,那些坐船后不适应的人终于可以不住船上,但由于地面太硬,无法做成地窝子,窝棚四面漏风,刘民有只好让人点起篝火取暖,其他人還是住在船上,总算過了第一夜。 第二日热情的麻子墩人民又来到這裡,看他们還需要买什么东西,陈新从天津出发时购买了一百石粮食作为压舱石,在窝棚前支起大锅煮起粥,宣布干活的就可以吃一顿,于是当天又有上百名麻子墩人民過来帮忙,两百多人一起动手,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搭好了二十多個窝棚,又运了些石块在周围挡风,五個战兵队各一個大窝棚,成了家的,每家一個小窝棚,刘民有和陈新各一個小窝棚,宋闻贤则宁愿住在船上。 刘民有特别要求建了一個最大的窝棚,作为小孩和士兵识字的学堂,让匠户甲做了些厚木板摆成长條桌子,一個农民工幼儿园有了雏形。 窝棚只能作为暂时住所,陈新的计划是要修成砖瓦房,外面還要加堡墙,刘民有到麻子墩参观学习了一下,裡面百多户人,居然只有一户砖房,其他都是泥胚墙的草屋,其实明代的北方大多是草屋,连京师都還有不少,两人去過的蓟州和天津等地,還算是城市,也是草屋和瓦房掺杂,一旦发生火灾就会损失惨重。所以陈新坚持修砖瓦房,他认为良好的住房條件也是荣誉感的一部分。 在威海這样的乡下地方,只有卫城裡面有少量砖瓦房,麻子墩只有一户人家有瓦房,便是王元正的老丈人。墩裡面环境脏乱差得难以想象,刘民有参观后大失所望,对他的市镇规划沒有任何借鉴意义。 他只好按十字街布局,自己画了一张图,第三天一早带了后勤队和几個匠户去了卫城,要采购很多东西,粮食、盐、砖瓦、厨具、床、铁匠铺用具等等,从麻子墩到卫城有十裡路,来回加上采购,至少一天的時間。 陈新在窝棚的麦秆堆中睡了一晚上,盖了两床被子,虽說不冷,但颈子被麦秆弄得奇痒,而且麦秆作垫子也太软,腰酸背痛的起来后,送走了刘民有,带着五個战兵小队开始跑操,這大片的抛荒地多年未耕种,颇为平整,正好用来作为训练场地,麻子墩那边静悄悄的,冬日无事,沒人這么早起来。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 一边跑着,朱国斌一边喊着号子,集体跑操還是第一次,大家脚步都不齐,但能维持着十二人一组的队列不散,显示了這些纤夫优良的组织性。 陈新带着海狗子等四個亲兵在大队侧前方跑着,所有人都能看到千户大人也在参加训练,喊過一阵号子后,改由代正刚喊,朱国斌跑到陈新身边,边跑還能边跟陈新說话。 “大人,這些队的小队正和伍长都還沒有,要不要先定下来?” 陈新体力不如朱国斌,千户官服裡面又穿了厚袄子,此时已经有点气喘,只是点点头,勉强說了声:“好,今。。。今日就。。。定下来。” 朱国斌回道:“属下带的那队中,我觉得江。。。” “不,咱们先不定,先让他们选。” “选?”朱国斌头上一個大问号。 ----------------------------------------------------- 跑了大概两千米,大部分纤夫都沒有太大問題,陈新已经累得够呛,他還得装作若无其事,让三個主官带着队伍在窝棚区前面列好了队,他们跑步喊号子的声音已经把窝棚中的家属都惊醒了,都出来好奇的围观。 到了威海后,所有战兵的胖袄都把红色穿在了外面,看過去一片火红,就是沒有帽子,头上一個網巾,陈新在天津也沒想起来该每人配個帽子,在登州也忘了要头盔,现在看起来效果就差了些。 陈新找了一根剩下的木头站上去,宋闻贤和陈新的四個亲兵都站在身后,陈新面对着战兵队,清清嗓子开始讲话:“各位士兵,今日开始,你们就是威海卫的军户,也是威海卫的战兵,你们背井离乡,来到這個陌生地方,不愁吃穿,每月有饷银可拿,刘先生還准备教你们的孩子读书,谁知道是为什么。” 队列中一片寂静,纤夫们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沒有危险,有吃有穿,甚至连种地都不用,他们不知道陈新问這個是什么意思。半响后,第一队的队尾举起了一只手。這些纤夫在路上挨了不少打,才学会了发言举手。 陈新一看,是那個最瘦弱的周少儿,他鼓励的点点头,对他道:“周少儿可以发言。” 周少儿放下手,他对陈新這個恩人满怀感激,不過当着這么多人发言,還是說不利落,“這個,因为大人是好人,其他,我,我也說不来。” 陈新笑笑后,脸色慢慢冷下来道:“周少儿說得对,我是個好人,但是你们不是来享福的,你们都是在家乡過不下去,才来到這裡,你们为什么会流离失所?” 黄元是阳谷的佃户,比起自耕农還悲惨,听到這裡举起手,陈新允许后他大声哭着道:“因为地主老爷不让咱活,粮店的奸商不让咱活。” 黄元的哭声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有了第一個发言,后面的人胆子大了不少,纷纷举手发言,都是控诉当地的官吏、缙绅和商人,他们中好些是光棍,全家死得就剩下一個,人人都有一部血泪史,听着队列中传来阵阵哭泣,围观的家属也受到感染,在场边哭泣起来。 陈新看到大家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基本有了诉苦会的效果,這种时候說的话最容易被他们所接受,等他们說完了,陈新大声道:“大家都是苦命人,有被缙绅害的,奸商害的,土匪害的,各有各的原因,但我告诉大家,你们苦难的原因只有一個。。。”陈新缓缓扫视着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因为你们沒有力量,所以他们可以任意欺凌你们,但是今天,你们不一样了,你们不再是农民,不再是纤夫,你们是威海卫的战兵,你不再是一個人,這裡的每個战友都是你的后盾,包括我在内,我們是互相的依靠,从今后谁要想欺凌你,就是跟我陈新为敌,跟我們在场的所有人为敌。” 卢驴子等一众老手下听得心情激动,他们跟随陈新最久,对陈新感情最深,而且自从跟着這個人,他们就沒有受到過欺负。他们的命运都因为這個人改变了很多。 陈新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是這還不够,你们還要有更强大的力量,让每個想欺凌你们的人知难而退,這個力量不会自己到来,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在训练场去得到,到战场去得到。所以。。。” 陈新再次停顿一下,让大家消化了刚才的话语后接着道:“到了训练场,到了战场上,我就是最严厉的人,我只认军纪,你们中任何人违反军纪都不会被放過,所有在训练场和战场退缩的人,会被严厉惩处,自生自灭,這裡不需要胆小鬼,同样的,你们所立下的所有功劳都不会被忽视,你们可以成为伍长、队长、总旗、百户、千户,我也不会永远是個千户,你们若是怕死,愿意任人欺凌的活着,现在還可以离开,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陈新,拿命去争一份功名,去堂堂正正的活,就留下来。” 卢驴子当初再三考虑,才决定跟着陈新,短短几月時間,亲眼看到他一步步走来,已是今非昔比,不但成了千户,而且名动京师,前途不可限量,自己跟着他算是跟对了,看着這個共過生死的大哥,他心情激动,猛地跪下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第一個人带了头,其他人纷纷跪下,满场中只有宋闻贤一人還站着,這就是陈新要的效果,這些人跟他们讲国家民族沒人懂,但他们自己的悲惨命运最能打动他们,他们最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只要把他们的切身利益和這個集体联系起来,就可以在潜意识中强化他们的集体精神,在集体精神的基础上,配以战友之情、勇武精神、军人荣誉感,那么自己這支小军队在精神力量上至少会远远超過同时代的军队。 這番动员之后,他已经进一步获得了這支军队的效忠,原来一些朋友相称的如代正刚、周世发等人,也正式在思想上成为了手下,陈新刚才的讲话,把自己也放在集体的概念中,他所推崇的战友之情也在慢慢为军官和士兵所接受,只要形成了這样的氛围,以后就可以更容易的同化新加入的成员。 陈新請大家起来后,大声道:“感谢大家信得過我陈新,但是我還是要說,在战场和训练场上,我不会讲任何情面,军纪和训练的每個條款不是为了惩罚你们,你们在训练场上所受的所有处罚,都是为了你们最终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有军令和纪律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即便你认为它是错的。” 這次是张大会带头喊道:“谨遵大人军令!” 陈新讲完纪律的重要性后,马上就發佈了他的第一條正式命令:“现在每個小队自行推举出三名小队长人选。你们记住一点,你们选出来的,是要在战场上带领你们的人,如果想在战场活命,就选你们认为最可靠的人。”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有点傻眼,从来沒听說過选举一事,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选,陈新叫過朱国斌、代正刚和卢驴子。 朱国斌低声问道:“大人,這,這怎么推举啊?” “怎么推举?”陈新這才想起這帮士兵大都不会写字,“你找個窝棚,你们三個和我坐裡面,一個一個进来,說出要选谁,你来写名字,每小队被推举最多的三人成为小队正人选,然后我再从三人中挑选正式的队正,剩下两人为伍长。” 朱国斌三人互相望望,這個陈大人总能想些完全不同的东西出来。不過陈新刚刚才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几人只得赶快去安排窝棚,下面站着的军户们也是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习惯于受人安排,从未想過要自己选出军官。 陈新从树干上跳下来,宋闻贤走過去急急的低声问道:“千户大人,你为何让這些军士自己选队正,如此一来,你的权威何在?” 陈新不慌不忙道:“他们只是选出三個人选,最后谁当队正還是我来决定。” 宋闻贤還是有点不甘心,人事安排是最重要的权力,他实在沒明白陈新为何要放给這些军户,“千户大人勿怪我多言,這实在。。。实在” 他实在了半天,也沒說出来,总之是觉得不妥,陈新笑道:“宋先生不必担忧此事,這些人编组之时,都按籍贯完全打乱分开,每队之中几乎沒有老乡,他们要是想在战场上活命,该当知道如何選擇。” “哎。”宋闻贤一时也說不出什么。 陈新自然有他的道理,军队中其实是最不讲民主的地方,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的权力结构,下级的权力必定来源于上级,反過来,上级的权力也由下级军官的权力来支撑,但在最低一级让士兵推举基层军官人选,却能让更多人才脱颖而出,他也保留了最后任命的权力,仍然能保证自己的权威性,推举的灵感来源于1792年大革命时期的法军,士兵推举出的基层军官中,有九人成为了后来的元帅。 虽然這些纤夫不具备法军士兵的革命和自由精神,但在每個兵员背景大致平等的团队中,又经過自己刚才煽动,陈新相信他们能正确的使用這项权力,选出他们所信任的人,他所要建立的是一支全新的军队,所以他最开始沒有确定队长,而是在路程中安排他们集体完成一些任务,在過程中有能力的人就会展现出他们的才华,自然会受到其他人的信任,形成人尽其才的体制和氛围,才能让這支军队具有更强的吸收新力量扩张的能力。 在宋闻贤的担忧中,陈新带着三個主官进入了一個窝棚,四個亲兵在门外值守,战兵每次一個的走入裡面。 第一個进来的是一小队的王长福,他也是在张家湾第一個报名的人,所以编为第一号。 “大人,俺推举俺自己。俺力气大,說话算数,以前拉纤也是俺喊号子,這些伙计都听俺的。” 陈新淡淡說道:“你需要說三個人的名字。” “嗯,還有黄元,郑三虎,黄元人稳妥,俺信得過他,郑三虎用刀杀過猪,也就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