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博森克
杜桑德快步进入餐厅时,那一阵语速奇快的說服声正“盘绕”在整個餐厅裡。本来应该站在杜尚身旁的服务员如今正皱着眉头,躲在远离餐桌的角落。
“去给我倒一杯代母茶,不加奶,不加糖。”杜桑德一边走着,一边提高了声音对服务员說道,“再来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說完了自己的要求后,杜桑德迈着脚步走到了餐桌旁,毫不客气的拉开凳子,坐在了杜尚旁边。
坐在杜尚面前正在使劲进行着“劝說”工作的,是一名女性。年龄看起来大概三十一二,亚麻色的头发干净利落的挽在脑后,上身穿着羊毛纺织出的米色毛衣,下身则是鞣制過的上好黑色小羊皮长裙,配上一双高跟鞋,哪怕是坐在餐桌后也能牢牢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杜桑德顿时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找自己来救场了——虽然不知道這位女性到底服务于什么势力,但這個装扮就很容易让人感觉有些……尴尬。
帝国并不是一個讲究男女平等的地方。看看安德罗妮竞选时遇到的一堆麻烦就知道了——哪怕是贵族,在爵位低于自己的男性贵族面前,依旧天然低人一等。对方可以以性别为“公认的缺陷”对安德罗妮进行攻击,而安德罗妮却只能用其他方式回击。
除非双方有明确的从属关系,否则女性甚至不可能在男性面前有什么平等可言。
让一位女性来和男性贵族军官交涉,对方肯定是准备用一些“超出言语”以外的手段的。如果沒有這個打算,仅仅只是打算借用一下這位女性的“出色說服能力”的话,肯定得有男性陪同才算是符合礼仪。
杜桑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几秒钟選擇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策略后开始发言。
“請介绍一下您自己吧。”杜桑德一边說着,一边从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手枪、红色记录本、钢笔和纹章管理处的双头鹰徽章。像是考试前摆放文具一样将這些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之后,他直接掀开了记录本问道,“我需要知道您的姓名,年龄,工作地点和住所。”
“您就是杜桑德勋爵吧?”這位女性看到杜桑德掏出来摆了一桌的东西之后,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随后就大大方方的笑了出来。“您好,我叫若妮。”
“年龄,性别,工作地点和住所。”杜桑德拧开墨水笔开始在记录本上写了起来,他头都沒抬的继续询问着,并且還抽空对杜尚說道,“上肖先生,您要是沒事儿的话可以先回房间了。我完成了工作之后会找您谈话的。”
收到儿子暗示的杜尚毫不犹豫的拉开凳子转身就走。仿佛桌子前面坐着的那個女人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嗜血猛兽。
至于自己的儿子……反正他才十岁,择人而噬的猛兽恐怕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吧?
“上校先生……”若妮似乎对杜尚突然离开毫无心理准备,她站起身来想要去挽留杜尚,却听到了一声巨响。
杜桑德猛地一拍桌子,手枪和徽章在桌子上砸出了一声巨响。
“给我坐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的杜桑德眯起了眼睛,他把手背在身后——刚才拍桌子实在是太用力了,以至于手掌现在都在抽着疼。
被巨响吓着了的若妮马上坐了回去。她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只是想……”
“我让你說话了么?”杜桑德把桌上的双头鹰徽章拿了起来,“认识這個么?”
若妮摇了摇头。
“這是纹章管理处的身份徽章。我现在是在以纹章管理处邮差的身份向你问话。”杜桑德放下徽章,重新拿起了手枪。
沒装子弹的手枪“喀嚓”一声完成了上膛动作,杜桑德在手裡危险的把玩着上了膛的手枪,并且用恰到好处的不耐烦语气說道,“我的耐心有限,要么回答問題,要么我现在就把你逮捕起来,让本地的同僚和你好好交流一下?”
若妮看着杜桑德的嚣张,得体的坐姿忽然一下垮了下来。
她从自己的裙子裡摸出一根细卷烟,然后用包裡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吹出一口烟气之后,若妮往椅子背上一靠,翘着二郎腿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你来的时候沒有和博森克邮局报备過吧?”她抽了两口烟,看着杜桑德僵在脸上的表情,然后突然气不打一处来的又骂了一句脏话。
這次杜桑德听清楚了,若妮骂的是“被海豚日了的该死的资本家”。
“這是我的徽章。”她从裙子侧面拿出了自己的徽章放在桌上。這徽章和杜桑德的双头鹰徽章一模一样,只是双头鹰爪子裡抓着的缎带上的号码和杜桑德的有区别。
“我也是邮差。”若妮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說道,“今天下午,我們分处接到了博森克渔业公司的举报。他们說有人冒充帝国海军,在博森克开展未经批准的物资分配活动。怀疑是同盟的间谍正在试图策动贫民暴动。”
杜桑德听的眼睛都直了,這是什么天外飞仙的招数?
为什么博森克渔业公司会举报他们?海军的登陆舰在降落场好好的停着呢——他们是从登陆舰的哪一根螺丝钉上闻到了同盟的臭味?
“是谁向你们举报的?”杜桑德想来想去,决定从根源上解决問題。他向若妮提问道,“我可以保证,我們這支队伍都是真正的海军军官和士兵。”
“举报人的信息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之后会向上级汇报的。”若妮“啧”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们来博森克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就是为了向那些隐居在荒郊野外的贫民们发放過冬物资吧?這不是教会的工作么?”
“军事机密,女士。”杜桑德用得体的词汇搪塞了若妮的疑问,他反问道,“您可以向上阿尔宾的伯恩处长核实我和杜尚上校的身份,如果您觉得自己能够获得回答,也可以向卫戍舰队甚至奥林的海军部請求证实。”他压低声音說道,“只有一点我需要提醒您一下——奥林来的海军准将阁下目前就在酒店裡休息,我觉得這位可敬的阁下应该不会希望受到打扰。”
若妮沉默了一会后,轻咳了一声。
她用自言自语的语调,以及“解答提问”的语气高声說道,“啊……今天真是倒霉死了。博森克渔业公司的董事鲍尔森先生到局裡来举报的时候,老娘還以为碰见大案子了呢——這头老婊子养的猪,他非說什么‘纽萨尔海军他都打听過了,就沒有一個叫杜尚的海军上校,這人一定是假冒的’。”
杜桑德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在另一個记录本上快速记录起了若妮的“提示”。
“他给分局长送了两百金镑的现金,然后反复提到了自己的担忧。”若妮盯着杜桑德,用眼神提示了一下這位年轻的同事自己接下来要說的很重要,“他非常担心,由于免費的物资供应,那些卑贱的贫民会突然觉得什么工作都不用做,也有人给他们送东西。”
“鲍尔森董事先生一直认为,作为体面的绅士,督促這些贫民工作是他重要的工作——也是让這些贫民活下来的唯一方法。”确定杜桑德记录下了自己說的话之后,若妮才点着头继续說道,“鲍尔森先生的公司垄断了整個博森克地区的商业,你在這裡看到的所有商店、公司、手工作坊……实际上都属于他和博森克渔业公司。就连你们停泊的那個降落场,也是他运营的。”
既然降落场也是鲍尔森的,那他就不可能不知道這支队伍是皇家海军。杜桑德作出了判断,鲍尔森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能借刀杀人当然挺好——反正海军惹到了纹章管理局也沒什么好果子吃。但如果借刀杀人不成,他也能非常明确的向這支队伍发出一個信号。
這裡是我的地盘,不要胡来。
想到這裡,杜桑德忽然有些好奇了。
一個拥有這么大产业的渔业公司董事,为什么会用這么胡来的方法对付自己?
按照莫裡斯老师所传授的“帝国政治生态”裡所讲的內容,借用纹章管理处之类强力部门的力量……這是非常露骨的敌对行为。
只有在已经决定拼個你死我活的时候——比如准备对哈罗德动手的情况下——双方才有可能選擇借用强力部门的力量来彻底消灭对方。
在绝大多数时候,向纹章管理处污蔑对方是同盟间谍,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纹章管理处的监狱裡多关了两拨人而已。
那么,這位董事先生……他为什么敢用這种招数?
在得知了杜桑德的困惑后,若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讲起了歷史。
“博森克渔业公司有一百二十二年的歷史,而博森克的降落场也已经投入使用了足足八十多年。但到现在位置,博森克仍然只是一個‘开拓点’,而不是城镇。”若妮看着杜桑德认真說道,“有超過三百人定居的开拓点就会成为城镇,而博森克渔业公司到现在为止,一共有两百九十九名员工。”
杜桑德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博森克在刻意限制定居点规模,从而避免升级成为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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