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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何患无臣

作者:午后方晴
第九十章何患无臣

  张說一路东向,马不停蹄,来到了洛阳。/wWw、QВ⑤。coМ

  正准备进城时,城门口站着几個人,其中一人喊道:“张侍郎,請留步。”

  张說扭头看去,看到与他岁数相仿佛的左拾遗辛替否,身体不好,基本淡出朝政的老臣监察御史王求礼,给事中韩思复,老臣中书舍人李乂,刑部侍郎薛登。

  這五位官员有的比他大,有的比他岁数小。有的官位与他相仿佛,有的比他官职低了许多。

  但大多数都与他义气相投,不過张說想起了王画曾经与他說過的话,因此立即翻身下马,连忙行礼。

  薛登问道:“张侍郎,這一次进展如何?”

  這时候王画還沒有出兵,但开始在做布置了,朝廷也得到了消息,都不知道王画這一次是动真格的,還是虚张声势,迫朝廷就范。但是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如果王画真的出兵,朝廷就到了危急的关头。

  因此薛登在得知张說马上就要回京的消息,与這几個义气相投的臣子,商议了一下,估算着行程,来到城门外等候。

  张說摇了摇头,他将大约的情况說了一遍。

  薛登问道:“那你意思是王画不会谋反?”

  “未必,他心无反意,势逼他反。”

  這几個大臣生性鲠直,听了后都是苦笑,如果自己手中有這么强大的实力,也不会俯首就擒的。可想想眼下的局势,几人更加担心。

  “薛侍郎,现在朝中局势如何?”

  薛登說道:“很不好,但也有一個好消息,陛下似乎开始对一些人的专权不太满意了。”

  张說听了這句话,眼裡出现了一丝希冀,虽然他写了信给李隆基,可不代表着他想国家动乱。如果皇上能醒悟過来,就象周处除三害一样,为时不晚。

  “但张侍郎,你也别高兴太早,虽然陛下有些悔意,可是他对朝堂失去了控制。”說着,薛登将最近发生的一些情况,說了一遍,又說道:“陛下的心意我不太清楚,不過一点我是知道,现在陛下无人可用,也不知道用什么人了。”

  說到這裡,他号淘大哭起来,虽然這是李显自作孽,不可活。然而一個皇帝混到這個地步,如果是晋惠帝這個傻瓜還好一点,但李显只是一個资质普通的人,說句实话,他也不是暴君。作为一個忠直的臣子,怎能不惨然泪下。

  “薛侍郎,且莫着急,等我进宫,看看事情有沒有挽回的可能。”张說都沒有伤心,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是前一段時間,他在胜州,盯着王画不放。王画与他說了一句话:“张侍郎,不是我不答应你,是朝廷糜烂了。现在看看有几個直臣在担任朝廷重任?是不是沒有优秀的大臣?来,我一一說给你听。”

  王画识人本事天下无双。

  张說立即恭贺从听。

  “吏部侍郎魏知古性方直,早有才名,右御史台中丞卢怀慎忠直清谨虚让,谏议大夫源乾曜仪态高雅,长于吏干,雍州长史李元纮性格清谨仁厚,刚正不挠,政绩有声,世家弟子大理评事杜暹胆略過人,每事多能,政肃清直,凤阁舍人韩大敏从子韩休虽是布衣,可胸怀大志,前途不可限量,相王府典签裴耀卿在相王府中推为顾问之首,此人成长起来亦是一名能臣,此数人,副相之才也。”

  這些人有的张說注意了,有的沒有注意,心中仔细一逐磨,大为叹服。

  特别是一個副相,画龙点睛之妙。要知道宰相可沒有那么好担当的。

  “然后就是你与张嘉贞,虽然断决敏速,才华過人,可为相才,然性格偏激,不可容人,诚为可惜。”

  张說先是愕然,那一個大臣不想做宰相?也不知王画是褒是贬,呐呐不言。

  “但是你们還沒有成长起来,如果說良相,天下之人,良相有三,姚崇之、宋璟、韦安石次之。自你们之后,萧嵩与张九龄当为翘楚,严挺之与李适之可以从附。”

  张說心裡面苦笑,你可真是举贤不避仇亲,有韦安石這样的仇家,也有萧嵩這样的手下爱将,還有你的姐夫妹夫。不過仔细想一想,王画同样言之有理。不過现在萧嵩他是武将,以后能是好的相才?

  “厉威莫過尹思贞,不畏侯卿杖,惟畏尹卿笔,名重如此。治青州境内一年蚕四熟,善政如此,只是一刺史耳?河东道巡察黜陟使,奏课为诸使之最,李杰也明敏有才,何不当重用乎?右武卫大将军解琬一时清亮,不畏强权,能文能武,何不用之为一方大总管,以御强敌,却因为拍马善媚的常元楷,倒成了朔方大总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毕构所历州府,咸有声绩,为什么不用之为一道按察史监督十道四方?昔日雍州长史李义琰引客,独指授鄠县尉于上座。曰,此座即明公座也,但恨非迟暮所见耳。是谁?户部尚书苏珦。陛下为什么不多听听苏尚书的进谏?天授中,应举召见,则天临轩问诸举人:何者为忠?诸人对不称旨。郑惟忠对曰:臣闻忠者,外扬君之美,内匡君之恶。黄门侍郎郑惟忠,近来多事,许多大臣得郑侍郎得以保全,我之叹服。大理寺正王志愔执法刚严,时人呼之为皂雕,這样的大臣就是一個大理寺正?右肃政监察御史卢从愿眼光敏锐,群邪莫进,可用之为吏部重员。长安令李朝隐刚正不阿,带守两京足足有途,只是一令,诚为可惜。此等皆谓尚书亚台的上佳人选。张侍郎,你說朝中有沒有人才?”

  “再說朝中直臣。一首时疏,使江南无数渔民得以解救,李乂也。才华過人,少与徐坚、刘子玄齐名友善,诲君不止,薛登也。韦家清亮,韦凑也。出身寒门,然而气节高澹,韩思复也。性慷慨,有志尚,不顾太后震怒,阻太后在白司马坂营建大像,张廷珪也。性忠謇敢言,每上封弹事,无所畏避,王求礼。昔日我听說苏味道贺三月雪以为瑞,求礼止之說,宰相调燮阴阳,而致雪降暮春,灾也,安得为瑞?如三月雪为瑞雪,则腊月雷亦瑞雷也。我亦为之笑。可惜因为刚直,垂暮之年,然不得重用,愿王拾遗长命百岁,为我大唐以正清音。诸公主大修豪宅,诸公大臣不敢言,唯辛替否首倡大义,上书弹劾。气节可佳。张侍郎,請问這些直臣,为什么還沒有将朝政清气扭转?”

  但武将王画沒有說,几乎唐朝将来的著名武将,都让他搜集到了血营。

  王画的话,如今张說如同历历在目,谁說我們大唐沒有人才了?

  但他在想一個問題,为什么那一天,王画将這些人才一一数出来,难道他是算到今天皇上不知道用什么人了?

  可他還是摇了摇头:“不会的,這样太妖异了,如果算出来,他也不会有洛阳之祸。這只是一個巧合。”

  “张侍郎,什么巧合?”韩思复问道。

  张說将王画评论人才的话再次說了一遍。

  几個人也在思索,韩思复忽然說道:“张侍郎,你进皇宫后立即将這件事禀报。”

  “韩给事,不行啊。如果這是其他人推薦的,還能让皇上思考一下。但這是王画推薦的,未必有用。你们也看到了,因为王画推崇了张相公,张相公现在如何?”

  “张侍郎,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皇上人忏悔之意。而且你說出来,也会让皇上想一想。如果王画想要谋反,为什么還要說出這些才臣,扭转朝廷颓势?”

  张說一拍头說道:“是啊。如果他想谋反,应当希望国家朝纲混乱,民不聊生才是。”想通了這一环节,他也不与這几個人說话了,立即骑上马拱了一下手說:“各位,我先去皇宫,回来后再聊。”

  骑着马直奔皇宫。

  张說进了皇宫,李显正在召集各宰相重要大臣商议国事,主要就是听到前方的战报,說血营纠集大军,似乎从几处进攻长安从西南到正北各州县。

  看到了张說,李显十分不悦,心想你是怎么办事的,刻意问道:“张侍郎,你回来,有沒有带什么好消息?”

  张說伏下,說道:“臣该死,沒有替陛将事情办好。”

  “沒有办法,为什么你回来了?”

  “這是臣主动要回来的,与王画约好了二十天期限。”张說将事情源源本本的說了一遍。

  “這個狼子野心的悖逆臣子,朕当初对他如此信任,现在居然来要胁朕当初還說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早知道朕将他全家满门抄斩。”李显一边說着,一边气愤地将桌子上的茶杯茶盏茶碟儿,一起扔到地上。不停发出让人心寒的清响。

  不管怎么說,就是一個老好人,居然让一個臣子逼到這個地步,那一個皇帝也是不快活的。

  张說沒有吭声,直到他扔完了所有的东西,气呼呼地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张說才說道:“陛下,請三思。”

  “王画给了你什么好处,连你也威胁朕?”李显气愤地将地上的半個茶盏子捡起来,一下子砸在张說的脑袋上。

  张說额头立即飞出一串血迹,但张說只是沉默着不說话。

  這一路飞奔而来,张說已经变得十分憔悴,再加上這段時間心思重,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李显看到他样子,终于心软了下去,问道:“他为什么要這样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朕一直对他不薄的,也给了他灵州大总管的职务,他還想要怎么样?”

  如果不是韦氏那一天晚上的做法,李显也能說对王画不薄,才二十出头,就到了户部侍郎了。再升也沒有办法升。但這也是王画好用,哪裡着火了,立即派出,火也扑灭了。這样一個大臣,放在那一個皇帝手裡,只是不昏過头了,都会对他不薄的。但那一天晚上,李显居然默认,最后還配合了韦氏击杀王画。

  就凭這一点已经沒有资格說出這句话。

  不過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张說說道:“臣在灵州多日,与王画也做過多次交谈。刚才在城门口时,臣遇到了薛侍郎,也谈過此事。臣曾說過一句话,心无反意,势逼他反。”

  “你意思是朕逼他反的?”李显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再次升了起来。

  “是的,”张說知道這时候不能畏缩,一缩這一次回来的目标就无法实现,他继续不亢不卑地說道:“臣只问陛下一件事。现在八州南到积石山,击败了吐蕃人,将這一片土地收为唐朝所有。北边将突厥人击败驱逐出去。然而這两地加上数州百姓因为突厥人与吐蕃人的入侵,每户人家沒有当天的余粮,饥不择食。但为什么朝廷還要在這时候将王画调运的粮食扣押?”

  “這件事朕不知,但已经下旨将這批粮食還给他。”

  “陛下,难道你真不知道?虽然你下了圣旨,但王画那几名调运粮食的手下,尽数被当作叛匪,连秋后都沒有等到就斩杀了。就连雇来的船只,也先后被当地官府当作通匪焚烧。试问,现在粮食散落在汴州一带,那一個還敢将這批粮食运向渭州,直到兰州?陛下既然不想放這一批粮食就不放,這是人主的权利。但也不必要下這份圣旨,反而成了欲盖弥彰,失了人主的尊严与气度。”

  “這是怎么回事?”李显转過头来,看到韦巨源他们。

  十几個大佬连连說不知道。

  但有的人将张說恨死了,有的人却在心中幸灾乐祸。

  李显看着他们表情,现在他越来越明悟了,這些人怎能不知道這一件大事。這不是四万石粮食,而是四百万粮食,放在河船上,那是近千艘河船才能运完的。转到渭水,河船吨位更小,那是要好几千艘船,如果一道运行,将是遮天蔽日。

  這些大臣不是不知道,有的知道了也不会說,有的知道则是不敢說。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阵悲凉。

  张說看到火候来了,他揩了一下血迹說道:“陛下,臣在胜州与王画交谈過一件事。臣說人才难得,但王画說到,怎么会沒有优秀的大臣?”

  這裡窜改了一下,然后才将那天王画說的话說了一遍。

  王画所說的這几十個人,从宰相副相之才到未来的宰相副相之才,然后到各部尚书,甚至言官谏史地方大员边疆大吏,一一罗列。

  现在张說說了出来,你不是正在犯愁沒有可信任的人才嗎?我现在将他们說出来,让你自己挑选。只要你将這些人才一些得用重用,马上朝堂就恢复了正气。

  但這些大佬听了一個個十分动容,本来眯缝眼睛不吭声的韦安石在听到王画将他也列入其中,惊诧地睁开眼睛。

  李显本来想发怒的,朕的大臣,你有什么资格评议?不過一会儿也安静下来。這一次名单不多,几十個人,有与王画亲近的,但也有与王画不亲近的。比如韦安石与宋璟。還有淡漠的,比如姚崇之。有他的仇家韦家的韦凑韦安石,也有他的亲人张九龄与严挺之。

  量才评议,无比的公正。

  而且也比唐休璟给出的那几個名单更详细。

  其实不要多,只要围绕着這几十個名单重组,马上就能搭出一個暂新的领导机构。实际上李显是沒有本事,如果有本事将這些大臣一一重用用好,這些大臣同样是皇马巨星,马上唐朝政局就好转了。

  他打断张說的话:“莫要急,拿笔来,将這些人写下来。”

  他脑子可沒有张說好使唤,說過一遍就会牢记在心。

  太监拿纸笔去,李显又让他坐下来,還让身边的宫女去给张說打来洗脸水,拿出布将他额头上的伤口包扎。

  這使得在坐的大佬一個個皱起眉头。

  如果李显真的按照這份名单去任命大臣,整個朝堂会引起一场大地震,也会涉及到他们的利益。

  张說将名单写了出来,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說,看到李显的态度,让他觉得黑暗的朝廷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亮光。

  李显看着這份名单又问道:“他为什么要评议這些大臣?”

  這個浅显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但问完后,他想到刚才张說說的王画的话,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颤。出兵长安,是鱼死網破。如果再出兵岭南,說不定吐蕃人与突厥人再次捡便宜,那么唐朝是四面楚歌。最让人担心的就是粮价。這個记忆犹新,如果粮价涨到几百文一斗,不用出兵了。几個月后沒有出现第二個王画拯救,那么有可能唐朝自己就会出现百姓叛乱,到处揭竿而起的秦末景象了。

  难怪张說這么急匆匆地回来。

  想到這裡,看着张說的眼光不由地更加柔和起来。

  张說也清楚地察觉到李显這一变化,這更是一個好兆头。尽管李显多次表现出听纳进谏,一转身回到宫内,韦氏一挑唆就会变卦,总是开始松动了。况且现在李显对韦氏渐渐不满。

  他从容答道:“王画到了鄯南,陛下不要想得太复杂。就象有百姓信仰道教,有百姓信仰佛教,有百姓两教皆信。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想法。一开始臣也不信,但到了灵州后看到的听到的,臣不得不信。王画到鄯南,是违了法制,此例更不可开。就凭借這一点诛灭九族也足足有余。”

  李显听了抚髯点头,這也說到他心上。

  這一年来,正因为王画在西北的崛起,让他很难堪。

  “但是他這样做,确实也只想活命。可为什么不逃到大洋洲,第一是不甘心,认为对朝廷有功。第二确实为了金城公主,吐蕃人背信弃义,臣想,就是韦凑在吐蕃看到也未必是真实的。她過得肯定不好,因为王画特地派人悄悄看望過好几次,他說的话应当更有权威性。第三确实是为了大唐百姓去掉吐蕃這一祸害。现在积石山已经为我朝所有,吐谷浑与大非川指日可待。如果有可能,明年甚至大军会到紫山。但完成這個任务需要兵源与一個后方基地,這才是他借去八州的本义。”

  “那么为什么他会提出那些悖逆的要求?”

  這是指朱仝提出来的一千万石粮食、一千万缗钱、一千万升菜油,一千万匹棉布,還有朱仝手在地圖上拨了一下,划出的疆域。

  “那也是血营一气之言,如果他们真有這個心思,早在街亭一战,就夺下了秦渭数州,何必今天派兵?不過這一次血营同样损失惨重。如果朝廷想息事宁人,大家相让一步,臣保证王画還是大唐的臣子,继续为大唐开疆拓土。皇上尽管专心内政。大唐依然是一個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国家。”說到這裡,张說也硬着头皮。

  不会那么简单的,但不管怎么样說,先将血营稳住。

  实际上事情发展到今天地步,他也开始迷茫起来。

  他定了定心神,又說道:“而且朝廷這一次派出召集三十万大军,虽然国库這些年稍有赢余,可是三十万大军的后勤供给,将是一個庞大的数字。陛下,你再想想会有沒有作用?這些士兵大多是新近召集而来,战斗力也未必强于吐蕃军队与突厥军队,再說将领。血营猛将如云,反观我朝,有几员武将能与血营诸将相比?但看看战绩,宗侍郎兵败不說,吐蕃先后二十多万军队生生折于血营之手。默啜带着无数勇将,以及突厥的两大智臣,只落得仓惶南顾。一面是自家人两虎相伤,一边是相让一边,国强民安,陛下,如何選擇?”

  說着,期盼地看着李显。

  他看着李显,有几個人在看着他,特别是韦巨源,眼睛裡闪着冷芒。

  张說扭過头,无意中碰到他的眼神,只是轻蔑地一笑。

  今天他是霍了出去。而且他心中清楚地知道,如果李显不将這局面挽救回来。因为今天自己說的這番话,马上就会有一個好下场。

  不過为了国事,他无所谓了,還怕你一個无能宰相的眼神?

  李显走過来走過去。

  然后看着這些大佬问道:“你们說說看,朕应当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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