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這是英雄怒,和赤霜山令牌,前者代表掌教,后者可以自由出入赤霜山,請你帮我收着。”
谢长安沒有說话,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在抽什么疯”。
沈曦叹了口气:“我觉得事情远未结束。影妖背后定有人指使,但此人還未露出眉目,敌暗我明,对方仍有后手。我不妨与你坦白,如今赤霜山上下,我谁也不信。”
谢长安故意抬杠:“包括你自己?”
沈曦居然也点头:“包括我。我近来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些不对,记忆断断续续,神智时而浑浑噩噩,时而冲动易怒,先前我以为是影妖也在我身上种了影蛊,但他死不承认。总之,這两件东西是以防万一的,你暂且收着,也方便行事,若我遭遇不测,你想执掌赤霜山也由你,若你不耐烦管這些,就劳烦你将它们交给方师叔。”
他如此坦然,将自己的死亡也计算进来。
谢长安沉默片刻:“我再去看看他。”
沈曦撤去结界,谢长安步入裡屋。
折迩自然依旧沉睡不醒,她试图注入灵气。
這回不是单纯的灵气,而是蕴含符力的一缕鬼气。
她虽然已经不是鬼,但以器寄灵,非人非妖,竟還能保留以前在照骨境时所用的鬼气。
鬼气敏锐幽微,虽无寻常灵气的威力,有时却能探物索魂,起意想不到之效。
而她還真就用這缕鬼气,探查到一些东西。
折迩灵台并未受伤,但他的灵识却像被强行压制在某個角落。
她再欲深入时,就遇到了阻碍。
谢长安微微蹙眉,又加了几缕鬼气。
“沈曦……”
折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有似无,既远又近。
谢长安左右看了一下,才意识到不是折迩醒了在說话,而是对方的灵识在试图与她衔接沟通。
但她传音過去,折迩却像听不见,依旧固执重复着沈曦的名字。
“沈曦……你要……”
要什么?
谢长安倾身靠近,又注入几缕鬼气。
“小心……沈曦……”
折迩忽然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显然越来越多的鬼气对于他来說已经超出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谢长安忙将鬼气收回来。
她隐隐有些明了,折迩的神识,现在正在他自己的识海深处与一股不知名力量博弈,赢了就能醒来,反之则有性命之危。
外力暂时帮不上忙,她也爱莫能助。
但折迩与那股力量拉锯之余,也要分出心神拼命传递给她的讯息是——
小心沈曦?
……
沈曦就在外面,沒有跟进去,也沒离开。
谢长安出来时,他依旧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拿来。”她伸出手。
沈曦徐徐睁眼:“什么?”
谢长安:“那两件东西,你不是让我暂时保管?”
沈曦:“我以为你不收了。”
虽說如此,他還是拿出来递给她。
英雄怒在掌心微微发热。
谢长安察看把玩,发现裡面的灵力已经被影妖挥霍一空,暂时只能作为单纯的印信使用。
沈曦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那裡面原先储藏历代掌教的灵力,即便每人只灌注一丝半缕,常年积累下来也颇为可观,再要想恢复到原先的模样,怕是得等我晋了剑仙境之后再想办法。”
這是赤霜山掌教需要烦恼的事情,谢长安不置可否。
“我想将折迩挪去重明峰那边,方便随时照看。”
沈曦:“也好,重明峰毕竟你更熟悉些,若有需要,随时让裴三来报,我說過,赤霜山的灵药任你调遣。”
先前谈话也好,现在叮嘱也罢,沈曦還是那個沈曦,谢长安借着說话,仔细观察他的眉目,除了略有倦色伤痛之外,似乎并无异常。
为何折迩要提醒她小心沈曦?
她不动声色,将疑问捺下,点头答应。
“他们养伤确实需要些灵药辅助,我不与你客气,改日有机会再回报。”
沈曦不耐:“你我之间,非要分得這么清嗎?祝师叔把你逐出门庭,又沒說你不能住在赤霜山,用這裡的东西,再說了我要是给你用,难不成他還会在上面监视,降個天雷下来劈死我嗎?”
果然還是沈曦的风格,半点不带变。
谢长安试探未果,反倒觉得折迩可能弄错了。
“知道了,你也受伤了,不必那么激动,我先過去,有事再唤我。”
她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相送,扬起衣袍飘然离去,步履轻盈潇洒,倒比从前多出几分不循规蹈矩,不拘泥方寸的肆意。
沈曦望着她离去,让人過来将折迩移到重明峰去,自己则去了内室疗伤。
外面的天色由明转暗,又长夜過去,沈曦的脸色非但沒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白,终于在某一刻,他忽然睁眼,呕出一口血!
竟不是锈红,而是黑色的血。
這口血呕出来,他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沈曦双手用力攥住大腿衣料,指甲泛白,似乎在忍耐什么,嘴角微微颤抖,神色变幻古怪,额头冷汗一颗颗往外冒。
最终,天人交战结束,眼睛裡的波澜归于平静,他撑起手费力起身,又摇摇晃晃往外走。
守在门外的弟子见他出来,忙上前禀告:“掌教师兄,曹师兄那边派人来问,徐师兄和吴岐风的遗体,是否也葬在无名孤峰?”
沈曦:“让,他们,自己处理。”
语调很慢,一字一顿,语气也冷冰冰。
弟子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忙应下来。
沈曦也不管他是何反应,转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弟子:“掌教师兄,您要去哪儿?能否告知一声,回头曹师兄他们问起,我也好回答。”
沈曦:“照,雪峰。”
弟子疑惑:“可您那個方向是去鉴悬峰的。”
沈曦头也不回,恍若未闻。
……
谢长安踏入鹤鸣宫,就发现张繁弱也在。
后者看着她,带着一种奇异而复杂的神色。
他挪過来悄声咬耳朵,怎么看都十足鬼祟。
“那個跟祝师叔长得一样的李郎君,是你故意收的吧?”
谢长安:?
什么叫故意收的?
她看着张繁弱,心道几年不见,他似乎更傻了。
但不止张繁弱這么想,赤霜山见過李承影的弟子,十有八九都会這么想。
谢长安带着一個与昔日师尊非但神似,更是形似的凡人在身边,那凡人对她還甚是依恋,两人行止亲密,关系非比寻常。
老实一些的人见了,只当李承影跟祝玄光有什么关系,跟他說话都战战兢兢,心思活络如张繁弱的见了,难免开始琢磨有的沒的,往歪门邪道上开始想。
张繁弱:“你還真别說,這小郎君和祝师叔长得一模一样,却偏偏是個凡人,真是妙啊!”
谢长安面无表情:“怎么妙了?”
张繁弱:“你想,若能让他张口闭口喊你师尊,你每日抽他個几十鞭,令他哭着喊着說自己错了,即便不能报仇雪恨,也能消消气,怎么不妙?”
谢长安:……
张繁弱:“再有,骗他感情,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之后再冷酷无情将其抛弃,就說我不過是将你当作祝玄光替身,你還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任他痛哭流涕欲罢不能……哎哎哎,你這是干什么呢,有话好好說啊!”
留天剑的剑光就悬在耳边,還未碰到刀锋,他就能感觉到锋锐剑意,皮肤微微刺痛。
谢长安:“這五年裡,你修为半点沒涨,光琢磨這些乱七八糟去了?”
张繁弱很委屈:“什么叫半点沒涨,我从离梦城出来,還巩固了剑意境呢!五年也沒多长啊,沈师兄都沒上剑仙呢,凭什么只让我长进?再說了,我這不也是为你着想,想为你出气嗎,祝师叔飞升上界去了,你想报仇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那李承影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当然是站在你這边了!”
歪理一套一套的,而且更会诡辩了。
谢长安怀疑他把五年時間的长进都用到這上面去了。
张繁弱還振振有词:“你若不是存心气人,把他带上赤霜山作甚?不過为兄得提醒你,祝师叔可是神仙了,也不知在上界能不能时时监视人间,万一他闲来无聊想看看赤霜山,结果看见你和李郎君……总之你得小心些,若被他发现,弄不好一個天雷降下,你又得再死一回……好好好我不說了!你把留天剑收回去,别划我衣裳,刚做的!”
谢长安忽然叹了口气。
张繁弱小心翼翼:“你、你沒事吧,被我說中了?其实倒也不用太担心,你把那李郎君藏好些,或者让他暂时换张脸,只要离开赤霜山……”
谢长安:“难怪我今日再见沈曦,他虽容貌不改,却像未老先衰。”
赤霜山风雨飘摇,還有张繁弱這么一個不靠谱的,沈曦心力交瘁,疲于奔命,還有秘密藏在心裡,能不老嗎?
张繁弱抽了抽嘴角:“我发现几年不见,你的嘴更毒了。”
骂人也更阴阳怪气了。
但张繁弱想想自己在后山孤峰哭坟哭得撕心裂肺,对逝去岁月与故人不可挽回的痛苦,再看眼前活着的谢长安,忽然觉得這样也很好。
谢长安能活過来,真好。
他便是再被损上一百遍,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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