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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断臂

作者:夺鹿侯
高显沒事,让刘承宗少了個嘲笑他的借口。 闹半天走回来是因为马沒劲了,先前在安塞城外,高显怕衙役跟刘承宗起冲突,一直骑在马背上远远瞭望着情况。 回程又骑了小半個时辰,撵起狼来战马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最后软了腿,给马背上的高显摔了個屁股墩。 刘承宗对高显跟野狼搏斗是沒一点担心,他们都穿着铠甲,就算這铠甲确实制作时用料沒达到要求的标准,但也還是边军部队的装备,质量上有一定保障。 打個野狼,只要不把脚踝和脸伸着让野狼咬,别的地咬哪儿都得崩掉那畜生几颗牙。 何况高显到底是张五从鱼河堡逃走前就戍边的老兵了,手上功夫也不差,沒什么好担心的。 结果也确实如此,即使被战马尥蹶子摔到地上,高显還是跟野狼打了個平手。 狼咬他两口,他扎狼两刀。 他沒啥事,左胳膊的铁臂缚两個甲片有点变形、袢袄袖子被狼扯出点陈年老棉花。 野狼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過队伍的行进速度确实慢了,虽說這些日子口粮上沒亏了红旗,但這遭对坐骑的体力消耗确实不小。 刘承宗不敢再骑、高显的坐骑也趴了窝,就连另外两匹拉车的战马也被累得翻白眼,后来的路程這俩骑兵只能牵马慢慢悠悠走了。 路上不敢耽搁,给三匹狼放了血就继续上路,一直到黄昏過了牡丹川扎下帐篷营地,才把狼肉收拾了。 来时经過牡丹川发现的那具尸首已经沒了,也不知是被家眷收敛還是让野兽吃了,世事无常非亲非故,马车一行也无人介怀。 說是营地,其实就两顶帐篷,杨鼎瑞一家五口睡一顶、另一顶给了衣裳单薄的郭扎势父子。 至于刘承宗和高显,他俩有自己的法子。 去时那扇破门板被劈成两半,俩人在黄昏又挖了個坑,早春的地硬的很,也沒带镐头,费大半個时辰才刨出個能容俩人躺下、一尺的浅坑。 坑两边插上门板,裡头铺上柴火,烤着只涂大盐粒子沒放干净血的狼肉,囫囵吃了天就完全黑下来,他们的活儿却還沒干完。 捡些柴火与炭在边上另立篝火取暖,用河边的沙土往浅坑的火上一铺,灭了火,這就成了夜裡暖洋洋的地铺。 夜裡俩人轮换值夜给篝火添柴,睡到第二天早上天光泛青刚刚好。 别的不說,至少在吃饭上,這個时节的陕北,很少有人能像他们吃的這么自在。 已经沒几個村子能吃上葱油饼了。 至于烤狼肉……不提也罢。 狼肉本就腥臊,想收拾妥当非弄几头大蒜不可。 最好把府衙老爷后宅种的观赏番椒大把大把下锅裡混着肉炖。 像刘承宗這样,怕血腥味引来人群错過放血最的最好時間、缺少调料只有大盐粒子不說,還沒有曹耀那手专业的厨艺技能。 制作水平充其量比疯狂原始人多点盐,吃這玩意的目的就显得格外单纯。 生存。 就单纯是为了生存。 這么說可能有点過分,因为高显后半夜把剩下的肉裹着盐粒子熏起来了。 一夜熏不好,何况盐也不够,干燥防腐后,拿回黑龙山還要接着熏。 可能要等他们吃那些熏出来又腥又臊的肉條條,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還活着。 這三匹狼個子都不小,但就和這会儿的人一样,身上肉不多,可怜日子沒少過,剖开狼肚子,裡头都有干草叶子了。 除了高显拿去熏的一部分,他们吃了两顿,剩下十来斤被刘承宗塞到胃裡保存起来。 可不是他自己的胃,他的胃只能加快腐烂沒有防腐功能,是把狼肉塞到狼胃裡,打算拿回去跟村裡還有小牲口的乡邻换点别的肉,哪怕就换只鸡子呢。 其实這节骨眼上能碰到猎物甚至野兽也是种好运气。 往北边走,想碰還碰不见呢。 猎物的块头不大,身上毛皮不少,等回了家,用去年中秋前后村裡扫出的硝水浸上月余,能做两件小袄裡子,沒准多出的皮子還能给头盔做個皮毛内衬。 中原王朝向来不缺硝土,大江南北皆有此物,山东土硝、山西盐硝、蜀中川硝、南方洞硝当然還有专产硝矿的西北。 塞外蒙古的口市也能用茶叶换硝土,北方是无黄之国,未必不产只是不会炼,倒是硝产许多,可惜留着硝也沒用,他们做不出火药。 硝制皮革的技艺由来已久,兴平裡就有硝皮匠,每年中秋收集硝土自加煎炼,足够硝制皮革。 沿牡丹川河岸走下去,离蟠龙川就不远了,沿途未见生人,马也撑不住接连赶路。 次日启程刘承宗一行走得并不着急。 反正大伙现在都沒個正经营生,外部环境持续变坏令人心生压抑,走慢点全当散心。 直到他们走到蟠龙川。 浅浅的牡丹川在小沙洲汇入蟠龙川,河水的颜色变了。 清澈的河水中有宽宽的粉红色,刘承宗挥手让高显带马车過桥,骑马淌水从木桥下走過,等他再和高显在东岸汇合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桥下有條胳膊,看衣裳是妇人的。” 他把脸转向北方,笃定地点头:“上游冲下来的。” 马车上杨鼎瑞的婆姨听见外面的话,又隔着竹帘惊叫出声,引得高显直朝刘承宗挤眼睛。 长挺好的官家夫人,咋是個啥都沒见過的小娘子样,一惊一乍。 杨鼎瑞探身出来问道:“狮子,你是說上游有贼?” 刘承宗无声摇头,上游发生什么事他如何知晓,又沒千裡眼顺风耳。 何况红旗正在养身体,作为一匹战马,饲料吃得最好的日子居然是离开军队以后,這本身就非常尴尬。 若坐骑此时有全盛时期的体力,他倒确实想骑马沿河往北探明情况,可红旗這幅德行,到时遇上贼人跑都跑不开。 “先回去,等把你们送到家,我再牵两匹马,到北边看看怎么回事。” 看见桥下河裡那條断臂,刘承宗有预感,离开鱼河堡后短暂的舒适生活恐怕要结束了。 尤其在看见远处属于兴平裡的山峁上,立起一排排木栅与木栅后手持长杆的身影,更加坚定了他這一想法。 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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