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连珠箭 作者:夺鹿侯 “刘向禹你疯了! 本县是吏部铨选陛下朱批的朝廷命官,你从哪裡雇来這些亡命徒,這是要造反!” 刘承宗带人进入县衙后宅时,高显正指挥两名边军搬柴火。 知县不知怎么被他堵在厢房裡,俩窗户都有人看着。 高显說:“這老狗有杆铳,进不去,得放火。” 刘承宗环顾四周,這地不好放火。 火烧起来容易,灭不了。 挨着县衙两條街全得烧了。 人家老百姓好端端過日子,受次惊吓就算了,再把人家房子点了,太混蛋。 低头一看,院子裡有個尸首趴地上死了,边上還有個衣冠禽兽的跪着。 刘承宗左看右看,琢磨還是要从窗户入手,笑骂道:“妈的,怎么就沒带火药把他炸上天呢,我一定要杀了他,這俩是谁?” 高显瞪着眼睛:“趴着那王八是师爷,给我背大明律,說祸及三代,老子上下三代死的死卖的卖,就剩我一個,他還敢来恐吓我! 属实聒噪,一刀剁了。 旁边是县丞,看有沒有他的事,给你留着。” 县丞看上去被高显吓坏了,就连被提起官职都想躲得离高显远一点。 刘承宗转头问道:“大,关你下狱,有他沒有?” 听见這话,本以为活不過今日的县丞猛地抬起头,眼中升起生的希望,连忙对刘向禹道:“向禹兄明察,我可不曾害你啊!” 刘向禹面对求情无动于衷,只是平淡摇头:“沒有孟县丞,狮子,不要为难他。” 看父亲這表情,刘承宗就能猜到個大概,转過头道:“所以你就啥也沒做,只站一旁看他们坑害我大?” 但凡這位县丞在中间說過什么好话,父亲求情都不会如此平淡。 “我怕,我沒有办法,张千户要捉,典史也要捉,知县更要捉,我去问知府大人,可他也說向禹兄還喜爱骂人,是苦头沒吃够。” 孟县丞哀求道:“我只是佐官……” 刘承宗转头神色古怪的看向父亲,刘向禹的表情也有点尴尬。 问谁都不该去问知府啊,刘向禹上次入狱就因为诅咒知府。 這次又骂知县,哪怕知府不知内情,也绝对沒有好话。 “起来吧,這事不怪你,不過。” 刘承宗话說一半,眼睛死死盯着厢房,压低声音道:“你得帮我個忙,去敲敲门,大声同他喊话,一定要让外面张书办听见,也一定要让知县开口說话。” 正在此时,蔡钟磐上前凑到刘承宗耳边小声道:“狮子,府衙那边的衙役要過来了,我带囚犯挡住他们,你快点!” 刘承宗点头面色如常,继续对孟县丞温声蛊惑道:“你不帮我,我只能杀你。 你帮我,肤施县官都死了,就你一個,你說了算。” 刘承宗先抬起斧头,再抬起短刀:“去让他說话,做代知县;或者死在這,做孟县丞。” 蔡钟磐在召集人手,衙门裡乱糟糟的。 知县隔一会就在厢房裡叫骂一声,刘承宗的提议听起来多此一举,却让孟县丞紧张惊恐地睁大眼睛:“你跑了以后回不来,为何害我?” 他能听懂刘承宗的意思。 共犯! 刘承宗不回话,只是伸手找郭扎势要来弓箭:“三。” “你想让我做什么!” “二。” “我,我做。” 孟县丞站起身来,朝厢房门走去,边走边大声道:“王父母别放铳,是我!” 刘承宗满意地笑了,自箭壶抽出三支箭夹在手中,朝厢房窗边走去。 “孟县丞,他们沒杀你?我就知道他们不敢杀你,很快,刘向禹你听着,很快卫所官军就会杀进城来,你们逃不掉!” 刘承宗先走到左边窗外,侧耳倾听,举弓估计了一下大概距离,又踱步绕到右边窗外。 再抽出三根箭矢插在身前,闭目静听估计方位。 “对,這些恶贼!百死不惜!” 孟县丞這句瞪眼怒骂,多少得夹带点個人感情。 “孟老弟你不要怕,他们……” 厢房裡的知县刚說出半句话。 窗外刘承宗张弓搭箭,一箭、两箭、三箭,接连射出。 箭箭破窗而入。 就在刘承宗俯身抽出地下箭矢时,室内传出一声惨叫,随后是接连不断的惊呼痛骂。 紧跟着,室内传出一声铳响。 铅丸打碎窗棂隔断,擦着窗边破空斜斜飞出。 几乎同时,另一侧窗边,高显飞身撞破窗户,扑入厢房。 室内的惨叫停了。 木门洞开,高显把鸟铳拿在手上端详片刻,递给郭扎势,转头道:“中了一箭,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弓少呗。” 刘承宗扒头往裡望了一眼,见那知县正被箭打在腹部,又叫高显补了两刀,倒在血泊中,让他胸中郁气出了大半。 他轻松道:“多带五张弓哪儿還用听他在哪,费這事呢,直接乱箭射死。” 衙门口铳声放响,有人远远喊话听不真切,多半是府衙的衙役已经杀到。 “射塌天這么久還沒进城,走,咱们再杀一阵,击溃他们去寻张千户报仇。” 說罢,刘承宗招呼郭扎势保护好刘向禹,走出两步又转头折回,拍拍孟县丞道:“县丞,你记住,黑龙山可以沒,刘家庄谁也不能动,否则我有命回来,遭殃的不光你一個。 去吧,找找知县藏的银子,丢什么东西尽管推我身上。” 說罢,刘承宗踏出大步带人走出后宅。 孟县丞此时哪儿還有心思去找银子。 回头看了眼厢房倒在血泊中的知县,再看刘承宗等人离去背影,膝盖一软,身子靠墙滑下,缓缓瘫坐在地。 自后宅走到正堂,就听人声嘈杂,竟是囚犯们被围堵在堂中,全靠两條桌案撑在门口,几人倚在门边持棍棒腰刀阻挡。 衙门外,数十衙役与十余名巡检弓手已列起阵仗,前有盾牌后有弓箭,還有個不知从何而来的巡检官,扬刀指挥他们。 這敷政巡检司的巡检官昨日带几人入城公干,正撞上這事,眼看县衙外打成一团,便去府衙集结衙役。 囚犯在衙门外同他们交战,還沒够着就被射伤三人,众人不敢抵挡,旋即退进衙门。 蔡钟磐虽有支手铳,偏偏离远了打不准,连放两铳都空了。 舅舅有点慌,說道:“俩跑出去投降的囚犯被劈头乱刀砍死,投降都不要,现在怎么办?” 刘向禹道:“狮子别冲动,后宅上房能跳出去。” “沒事,大去后边坐好,看好你家狮娃本事,扎实把刀拉出来。” 郭扎势闻言先扶刘老爷到堂内坐下,随后取了那口马牙镔铁雁翅刀,拔出寸许,将刀阻截铜露在外面,捧刀鞘靠在肩头。 “撞上了,该着他命窘!” 刘承宗扯开腰间牛角革带,脱官袍弃在地上,搭上支雕翎快箭,在大堂门口飞身跑過,窥见那巡检官位置所在。 几支箭矢哚哚钉在门窗室内,两支箭正打在正堂门头,将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打落,砸在地上碎成三段。 与此同时,刘承宗再度于门边闪出半個身子,拽满了弓,飕的一箭射出。 巡检官掩面大叫一声向后仰倒,左右赶忙去救,那箭钉在面门,泊泊鲜血正从指缝流出。 堂内,郭扎势推出刀来,却见刘承宗靠在门后仰头大笑不止。 他說:“你们听,饥民进城了!” 杂乱的脚步声远在天边,奔涌如雷。 刘承宗收住笑容,握刀柄缓缓抽出雁翅刀,手掌在刀背精美花纹虚抚,换双手持握,面容凛然。 “谁敢随我出去,杀他们個抱头鼠窜!” 相关的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