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场遇袭
巧安扶着梳妆穿戴整齐的王宝钏,或者說是顾漪笙下了马车。
“三娘子今日沉默了许多,想是真的被那柴家二娘推出了事故来。今日马场一见,三娘子可必得狠狠折辱她一番。”
乘马车来的這一路上,宝钏从巧安口中得知许多關於這具身体主人的過往。
顾漪笙美貌清冷,不喜社交,因而为京都世家众人所不喜,尤其是這一副面貌,惹得无数人艳羡嫉妒,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实际上,顾漪笙是個极其开朗的女孩子,为人飒爽、骑术了得,根本不是所谓什么冰山美人,或是柔弱娇骨。顾漪笙喜歡打马球,发挥好的时候常常能赢得王宫贵胄、世家公子的主场。
但从顾漪笙十岁起,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顾漪笙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活得小心翼翼,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好像是在处处讨好别人一般。
不過,巧安一人之言并不能全部复述清楚。王宝钏也不是原主顾漪笙,還沒有办法体会到她的過去。
顾家是大家,家世根基好,顾漪笙的外祖家是并州王氏——也就是王宝钏前世那一脉。
那么,曾经的王家,当朝宰相王允在哪裡?
巧安表示从未听說過這么一号人物。虽然并州王氏是大户,但也還从未有人做到過宰辅這個位置。而顾家,全都是聪明人,顾家长房是当朝皇后的亲哥哥,其余族人全都谨遵门规,发誓只有匡扶大尧、拥戴陛下之心,凝心自持,纵然才高,也决不任朝中二品以上之职。因此虽则势大,但好在根基稳固,绝无朝不保夕之忧。
那也就是說,在此微小的毫末时空,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从前熟识的所有人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她与薛平贵两人了?而這個薛平贵,也许已经不是前世的薛平贵了——那武家坡還会有她嗎?那這一世被薛平贵抛弃的糟糠之妻,又是谁?
顾漪笙正是在這样一個全家都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豪门望族中诞生,母亲是颇受太后宠爱的宁安郡主,后院稳固,父亲忠贞,不纳侧室,家庭生活倒也和谐。
正是這样宽松开明的环境,才允许她与诸多男性广泛交游罢。若无自己這突如其来的变数,若无柴家二娘突然地疯癫,想必這顾三娘子仍旧過着這样优雅恣意的生活罢。
“小娘子且先带上幂篱,方便過些时候与诸位公子纵马。”巧珍仍旧老成的嘱托道,像是個长辈宠溺自己家的小娃娃。
大尧王朝明令,规定未出阁女子以及有身份地位的女子不可以叫外男窥见容貌,是以常戴边缘垂下纱织品的帷帽遮面——但商人之女例外,可不戴幂篱。
看身边人的架势,从前主仆间必定是如相知友人,或是至亲之人般相处,這样平等的态势,顾家想必绝不出叛徒。
虽则這外壳仍旧是他们家小娘子,可内裡却是完完全全换了個人啊。
王宝钏此刻心中有些忐忑。
纵马而行,前世她只学会了一项技能——那便是挖野菜,等待薛平贵的十八年间不仅仅削磨了青春,也叫她将从前学会的一切琴棋书画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骑马更是从未尝试過,這……简直就是在为难她。
沉思间,惊闻马长嘶一声,朝她飞奔過来。
王宝钏看不清来人模样,只听得风声猎猎,骑马者将马鞭挥得极快,像是要划破长空。
宝钏向左避,马便向左冲来,向右边躲避,马也紧紧跟随。小小女子奔跑的速度自是不及马匹奔跑的速度,眼看那马蹄就要践踏在她的身上,忽的,她的眼前闪過一道红色的剪影——
来人纵马驰骋,横切住那肆意行凶之人,手持弓箭,只朝那狂马左腿一射,行凶者便连人带马翻滚于草地下。
宝钏一时看呆,那公子眉横如剑,目若桃花,远远望過去,尽是少年意气、星河万裡,阳光下他勒马停鞭的阴影,却是她自前世以来照亮暗沉之心的第一道光。
“顾三娘子,几日不见,竟如此沒见识了嗎?连来人要害你都不知道夺马抢骑,等着在马蹄之下半身不遂嗎?”
一袭红衣,金冠束发,俨然是清贵仕人,想来是得志非常。
說他不是皇子,似乎都无人敢信吧。
“喂!不是真傻了吧?那我這些年可真真是白白教导你了。”
這样直白快意的语气……到底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
马上人依旧毒舌,好像是秋日之初急急投過来的烈日。
“见過傅公子。三娘子,别发愣啦,您连傅公子都不认得了么?”
傅公子……
在马车上听巧安說,這個傅公子就是自己的教书先生,虽则年方弱冠,但为人品行端正,满腹经纶,颇受当今圣人和皇后殿下的喜歡——怪不得他的装扮如此华贵。皇后殿下每每见他都声泪俱下,不知为何。圣人和皇后殿下情感笃深、相敬如宾、恩爱如初,是以整個王朝也都稳定非常。
如此年轻的教书先生……
顾三娘子从前也就是从他身上学东西,两人相处得朋友似的。原本沒什么稀奇的,只是那柴二娘子推她致伤那日,傅公子似乎很是担心,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亲自将這三娘子抱回宅邸,快马央了皇后殿下求了最好的御医,是以她现在后脑连一小块儿疤都沒有——原先可是血流不止,成年人手掌大的口子。
宝钏忙行礼。
傅公子似乎有些不高兴,瘪瘪嘴“哼”一声,远远抛過来一瓶药膏,正正好落在宝钏的手裡,“拿着抹抹,听御医說你的疤痕還沒全消。”
红衣渐远……
围场上,别的世家娘子都纷纷聚在一起谈天說地,唯有她,迟迟沒有一個人来找……
宝钏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不善社交”,虽则前世的她也不善于這方面,但前世好說歹說,自己的姐姐总不会不顾她,宴席上总是有個說话的。
“三娘子别觉得落寞,咱们顾家向来规定不常参加這种场合的,即便参加也只派一人做做面子。您要是觉得寂寞,那是沒见着咱们家人的。”巧安安慰她家小娘子——披着顾漪笙外壳的王宝钏。
是了,顾家一窝狐狸,定是不会明着拉帮结派的,她顾漪笙越寂寞,就越安全——只不過,在王宝钏重生到這具躯壳之前,原来的顾漪笙還不是很明白這個道理,常常热脸去贴冷屁股,但名副其实是她家党派裡的人都躲着她,不是她家党派裡的人想着办法给她冷遇或不公平的事,久而久之就渐渐畏惧起了社交,只对自己熟悉的人展露自己真实的個性。
那這個柴二娘子……
“三娘子,您看——那柴二娘子又来了,這是顶破了天也沒人会信的稀奇事,她居然沒被处罚,還被允许参加围猎马会。”
巧安的荔枝圆眼生气起来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她可爱的小脸。
“您可别再似从前那么天真了,又叫她给害了。您啊,总是這样,别人对您一分好,您就觉得是十分。话說我家三娘子這么好看,怎么就不招人呢?若不是沒有其他世家女交游,也不至于被那柴二娘子差点害死。”
宝钏顺着巧安的眼睛看去,一個单眼皮尖下巴白皮肤的女子出现在眼前。那女子眼睛颇为袖珍,精通各式流行妆面的画法,将原先身上脸上的缺陷都一一遮掩住了,原先三分的容貌也有了七分,加之其人缘似乎极好,很是有商业运作经营的头脑,故而被称为是京都第一美人。
睫毛微动,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王宝钏的目光,也朝着此处看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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