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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日(五)

作者:未知
话分两头,阿晕离开后,李朝霜休息一阵,拭去酸涩泪水。 他感到他力气恢复许多,便站起来,在院中慢慢渡步。 到处飞的小鸟儿,天知道有多久不曾回這处位于南桂城的院子。 他更喜歡树枝搭成的鸟巢,完全的鸟儿习性,哪怕在凡人城裡置办了院子,也只会心血来潮时住上几天。 今日要不是山上的巢坏掉,小鸟儿恐怕都想不起這处院子来。 理所当然,凡人屋宅每年屋顶都要换新瓦,梁木几年下来需得刷桐油,乃至每季的烟熏,這些他都沒做。 李朝霜瞧了瞧屋顶上许多给石子砸裂开,显然无法再遮风挡雨的瓦片,瞅了瞅有明显断纹的雕花鸟木门和柱子,最后盯住院墙角一队爬行的白蚁。 他不禁摸了摸眼角,哪怕再沒有常识,也觉得這座院子沒救了。 有点可惜,每年瀛洲岛,小巫们充当仆役,保养屋子的时候,李朝霜都想参与,却被母亲禁止。现在有帮忙打扫的机会,却好像玩不玩……保养不保养,都无所谓。 希望屋子不要今天就垮,他默默祈祷几句,忽听到嗖的一声。 一枚石子从院外飞进来,哐当砸在屋顶上。 于是屋檐下一地的黑瓦碎片裡,又多了四五枚崭新的。 李朝霜抬起眉,很有不立危墙之下自觉地后退两步,离屋檐更远了些。然后又听到几声嗖嗖,這座院子本就破破烂烂的黑瓦,叮铃哐当下冰雹一样砸落。 “我听到声了!” “是這边!那座鬼屋就在這边!” 院墙外,响起小孩子的尖利声音。 李朝霜明白了什么,又摸了摸眼角,看向院子裡,几盆盆景,和景观石的的摆位。 小鸟儿其实不曾置办院子后就把院子丢在這裡,走之前,他好歹给院子布置了一圈迷阵,免得小偷溜进来,或者飞鸟落进院子乱拉。 唔,也许防止飞鸟落进院子乱拉才是重点,小鸟儿对地盘挺看重的。 這迷阵唯一的缺点,是会让来访的人找不到院子,可既然小鸟儿与人无甚交往,院子不会有来访的客人,那缺点就根本不是缺点了。 一般人走进這院子所在的小巷,会遇到鬼打墙,一通乱转后,在根本不晓得巷子深处還有座院子的状况下离去。也正因此,他们既然连小巷深处有座院子這事都不会知晓,更别提给這裡起名叫鬼屋。 但看院墙外那些孩子的呼喊,這座“鬼屋”,在南桂城好像挺有名气。 也是,是他沒什么经验,看到屋顶上那么多小石子时,他就应该察觉不对。 天上下石子是少见的奇事,屋顶上的小石子分明是谁丢上去的。 李朝霜思忖,院子裡的小迷阵不能隔绝声音,显然,在這裡作为鬼屋出名后,有不少人靠丢石子砸瓦片,确定了這裡真的有一座找不到的院子。 莫非已成为南桂城一景了? 李朝霜才這么想,就听到有匆匆脚步声赶来,然后是叫骂。 “住手!住手!告诉過你们几次了!不要往那边砸石头,万一砸到人了怎么办?!” 那几個小孩却道: “嬷嬷,嬷嬷,鬼屋裡会有人嗎?” “听說今天有人看到,两個陌生人进了這條小巷,然后消失了!” “他们进鬼屋了么?鬼屋的主人回来了么?” “鬼会不会怕石头砸?” 知道屋裡会有人還往裡砸石头? 哪怕屋子裡的是鬼,也敢往裡砸石头? 李朝霜神色有点迷茫。 “這。”還不知道有人进了院子的嬷嬷,闻言开始尴尬,声音小了许多,“许是院主人回来了,哪怕是鬼不是人,你们几個小子也——” 她语气裡夹杂几分咬牙切齿,话沒說完,却缓了缓,抬高了音量,“快去道歉!给主人家道歉!” 啪啪啪!這位妇人怕是直接给了几個孩子一巴掌。 抽泣声响起,過了半晌,才有孩子断断续续在院墙外喊:“……对、对不起。” 李朝霜咕哝:“唔,按照礼节,我该开门,接受道歉,或者打那几個孩子一顿。” 就算不想按照礼节,也会思索屋顶瓦片碎成這個样子,该如何修缮。 “……我們,我們可以出一点修屋子的钱。” 那嬷嬷果然在孩子们道完歉后,高声喊道。 “倒是显得很有诚意,”李朝霜捏着下巴思索,“但怎么看都像是,哄我打开门?” 這小迷阵若从内开门,便会现出在人前,关上门后,则会继续叫人找不到。 “既然是进這條巷子后就盯住了我們,甚至可能进城时就盯住了我們,大概也看到了小鸟儿离开吧。我怕是给小鸟儿背进来的,一定好欺负很多?” 首先,屋檐下的碎瓦片,都痕迹旧了,想来有一段时日不曾有人来這裡丢石子砸瓦,却偏偏今天又来砸,這不寻常。其二,若是真有所求,想来拜访的好客人,应该会等小鸟儿回来。 趁院子裡只剩下病秧子的时候,搞出這些事端,想来不会是好客人,而是恶客了。 而且不是多厉害的恶客,不然不至于破不了這种小迷阵。 李朝霜眼眸一亮。 他還不曾见過恶客呢! 好想开门看看! 但是,为了安全…… 想到這裡,李朝霜一愣,环顾這破破烂烂的院子。 院子裡只有他一個人。 清醒的时候,身边沒有一個仆役或活人,這种状况李朝霜十岁后就不曾见到了。他還记得過去因病痛而陷入浑噩的时候,或许是疾病深入了脑髓,产生幻觉,那时他眼裡看到的,已不是人间的景象。 再清醒過来,李朝霜就得知,最危险的那一段時間裡,他不知为何死死屏气,差点憋死自己。 大夫說,当时他已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也失去了呼吸的本能。 自那以后,为防止意外,李朝霜身边,一日十二個时辰不会离人。 而那些人,自然有权替他這個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病秧子,做主他该做什么。 李朝霜不是什么不晓事的笨蛋,他当然知道這么做是为他好,也擅长听从身边人的指示,最多偶尔忽悠几句。 但现在他身边沒有人啊,他想做什么,不会有人拦。 就算小鸟儿在這裡,也不会拦他。 所以他为何要犹豫? 李朝霜当即本着看热闹——哪怕那可能是自己的热闹——的昂扬情绪,推开门。 门口小巷裡,果然站着一嬷嬷和三個童子。 他们听到开门声,才发现旁边突然出现一座白墙黑瓦的院子。 這院子突然出现,几人本该感到突兀和奇怪,但看到院子时,他们却不曾产生如此感受,好像他们早已习惯隔壁有一处院子。 可几人偏偏知道,之前這裡明明沒找到院子! 迷阵带来的矛盾让他们一阵混乱,本该继续演下去的戏本,也不由卡顿。 再看向李朝霜,他那一身异人但富贵的装扮,也叫他们愣住。 最后還是李朝霜好心提醒道: “怎么了,好邻居,不是說要赔修缮屋顶的费用么?” “是,是是。”那嬷嬷视线从黑发青年身上显露出来的金饰,和那绝对昂贵的衣料上滑過,低下头弯下腰,手按住三個孩子给他鞠躬,台词也說得磕磕巴巴,“我們一定会赔的,那……邻居老爷,能否让、让老婆子,看看屋瓦坏了多少?” 那三個孩子本在好奇打量李朝霜,发现李朝霜目光转向她们,慌张顺从了嬷嬷,低头。 “沒事,好邻居,”李朝霜笑道,“尽管来看。” 嬷嬷說完一开始定好的台词,已有些后悔。她把三個孩子推后,自己一個人磨磨蹭蹭凑近。 甚至不敢跨进李朝霜让开的院门,她站在门口扫一眼院内,哪怕這样绝不可能看清有多少屋瓦需要重新铺,她依然道:“好,好的,老婆子回去拿铜板……” “在婆婆您回来前,留着门是吧?”李朝霜点点头,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說什么,接嘴道,“放心,您放心回去。” 嬷嬷满头冷汗,哪能放心。 她只恨那些小萝卜头传话不传清楚,沒說消失在小巷裡的两人之一,是這种一看他们就碰不得的家伙,惶恐跑掉了,拉着那三個女童,不敢回头。 李朝霜将门留了一條缝,坐回木椅上,揣度這伙人之间消息传得快不快,他能不能看到接下来的戏。 不负期待!那边大概早有排练,以至于逃走的嬷嬷来不及对同伙喊风紧扯呼。 大门轰然打开,一尚未双十,穿一件半新不旧的浅橙直身,腰间佩刀,脚蹬黑布靴,头戴插羽毛缠棕大帽,好似個小兵的女子,就一脚踹开院子大门。 她身材高大,怕有八尺,肩膀宽厚,五官英气且凶,绝非柔善之辈。 一踢开门,這男装女子就喊: “此间主人听着!石将军六年前下令,南桂每家每户都要去衙门核实房契,六年来只有你家不曾去了!不报的屋产收归军有,這院子已经是石家军——” 许多女童跟在她身后看热闹,全围在了门口,叽裡呱啦。 她们一起看清了坐在院子中的李朝霜。 堪堪過肩的黑发,掩不住微眯起的灿金双眸。 那一身打扮,绝非寻常人士。 李朝霜抬起头,微笑问那呆愣原地的男装女子。 “收归军有……啊,你们演這一出,只是想拿到這院子?” 男装女子:“……” 围观女童:“……” 与李朝霜对视一個呼吸,男装女子猛地后退,同时喊: “对不住!进错门了!” 她抬手就想替李朝霜关上门,不想,可能是她刚才那重重一脚,为這扇门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男装女子手才触到這扇门,门就向后倒下,哐当倒地,砸起一片灰尘。 男装女子:“……” 男装女子当场哭出来: “老爷,我错了!” ※※※※※※※※※※※※※※※※※※※※ 本章又名:人靠衣装马靠鞍 ———————— 小鸟,一通分析猛如虎,一看结果…… 朝霜,对方刚准备做什么,此人就见到底了。 众人:莫非這就是天眼? 朝霜:呃不,我想,這是脑子吧。 小鸟:嘎? 11/10捉虫 11/11捉虫 11/12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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