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_10
池澤黑着臉給非人界治安管理所打電話報警陳述案情的時候,裏頭的接線員對他的報案,表現出了十成十的冷漠和沒有同情心,甚至還有那麼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誒什麼叫我不能被劫持啊?還是一隻雞?”
市中心步行街旁的一處私人宅邸。
曲曲折折的迴廊穿過一片水色淡素的湖,湖邊成片的黛瓦白牆的小院子被它連起。白牆外的梅這會兒只剩下枯敗了的枝幹,被一旁開的正豔的幾樹桃花掩着,錯落的枝杈把大荒樓那半開着的小軒窗遮得只剩下小小的空隙。
而窗戶裏,池澤正翹着二郎腿坐在梨花木圈椅裏,一雙黑色VANS一點一點地勾着一旁木几上擺着的宋代官窯冰裂紋瓶。
聽到電話裏公式化的回答,男人遠山眉一挑,語氣立馬變了個調:“一隻雞怎麼了?你是不是看不起雞啊誒你這個人態度很不端正啊,今年剛頒發的平等條例你背下來了沒有?我和你說就算它是一隻山雞!”
電話在他語音落下的那一剎那,被無情的掐斷了。
池澤舉着只剩下嘟嘟嘟空響的iPhoneX,只覺得一股怒火和着自己的真氣一路從丹田燒向了自己的天靈蓋。
就算它是一隻山雞!
老子,都沒打過它!
“嘿真是要造反了!”扔了今早剛送到家的手機,池澤抄起自己的車鑰匙擡腿就要往門外走。
直到他感覺到了門口的那道被那隻雞佈下的結界。
池澤只覺得用銅牆鐵壁都不足以用來形容他面前這玩意兒的堅韌。
一堵他凝了十成的力道都沒能在上頭破出一點兒痕跡的結界,這怕是他幾千年生活以來遇見的頭一個新奇物種。
作爲在三界叱吒風雲,到最近世道太平了才消停下來,不被那麼多神仙追着崇拜的巨星級別的大仙兒,池澤竟然就被一隻半死不活的山雞給困住了。
一隻,山雞。
除了羽毛顏色好看一點兒之外,沒有半點特色的。
純、種、山、雞。
無比氣憤地把自己砸回了椅子上,池澤覺得就算現在萬物平等,大家不能戴有色眼鏡歧視人家雞了吧,但該有的常理總不能這樣說沒就沒啊。
他一條几乎是與天地同壽的龍,當年在平四海戰亂的時候好歹算是一代傳說。
好歹放尊重點兒啊!
上來就一道結界封了自己算什麼?!
猖狂!
池澤帶着十分的怨氣打開了手機,東戳兩下西戳兩下,最後把自家民宿預約的房價從8888改成了18888。
他可不管對面正預定房間的人是帶着多麼大的震驚再去申請預算,反正他不高興,誰都別想落着舒坦。
作爲上古的神祗,池澤血統之高貴,三界內幾乎無人能及,要在哪兒落府都只有他人夾道歡迎的份兒。
但池澤自己覺得他和那幫小輩沒什麼可交流的,生於混沌的他不屑於被他們管教也不想打擾他們自己經營起來蒸蒸日上的天庭。自從人族安定太平了之後,他就喜歡扎進人堆裏生活,並且自詡腳步緊跟時代潮流一萬年不放鬆。
在兩晉那會兒他折騰了些寒食散做生意,後來到了唐朝又開始把目光投向瓷器和茶葉的海運,之後明清靠着鹽引大賺了一筆,最後到了鴉片戰爭之後看不下去,砸了數目不小的一筆錢在民族輕工業上。
但現在,坐擁一線城市三環內十幾幢大廈的池老爺子覺得自己累了。
做龍果然還是不要太張揚的好。
於是他在自家門口開了個奶茶店。
童叟無欺價格合理,8塊錢一杯的奶茶簡直就是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裏唯一的溫暖。
高齡孤寡老人靠小店謀生,堅持十幾年不漲價。
這種事情,光是想想都很感人肺腑!
但在這期間,因爲這位騎着哈雷開着邁巴赫的孤寡老人實在太帥,被營銷號推了那麼五六七八次之後,這個叫天庭奶茶店的奶茶店,火的一發不可收拾。
池澤實在是被那來店裏排隊的人羣給吵吵炸毛了,一揮手,開發了條流水線專送外賣。
一些人半輩子都攢不下的錢,他半個月就掙回來了。
至於民宿那就又是個意外了。
網紅店測評小分隊來這兒喝東西的那天遇上下大雨,剛巧碰上從東海探親回來心情頗好的池澤,本着好客的精神池澤請他們進家坐了坐,結果那些人對着他的院子一頓猛拍。
拍完他就又火了一把,當天就有人來諮詢民宿。
池澤想了想,沒猶豫多久就把自己稍遠一處的房產提溜出來,開發成了高端度假小山莊。被酒店界專業雜誌點評爲“精巧絕倫的古典風格與遍地古董的奇妙體驗之旅”。
但對池澤來說,其實也就是個百年不曾清理的舊房子而已。
反正人上趕着給他送錢,哪有不收的道理。
在掙錢這一點上,池澤覺得大約是當年擼貔貅擼到了不少氣運,自己簡直那就是坐地吸金的命。
但就因爲這些年他沉迷於招財進寶,尤其是最近時代發展實在太快讓他每天都忙於研發奶蓋,以至於疏懶了修煉。
不然他不至於被一隻闖進他家的山雞劫持的。
一定不至於的。
這般自我安慰着,池澤在路過被那隻山雞佔據着的房間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朝裏頭豎了箇中指。
恨恨的咬牙罵了好幾句,他才覺得稍微消了點氣兒,轉身往店裏走。
下雨天來店裏的人相比於以往來說要少上很多,池澤推開雕花的木門,頂着小雨穿過前院,走上旁邊的迴廊。
早年間,池澤在庭裏栽了兩顆梨樹,今年的花期剛巧趕上最近的小雨天氣,一夜過去雨打花落,早起推開窗就能看見花瓣飄了滿地。
要是碰上有閒心的日子,池澤倒也會拿着自己扎的掃帚去收拾收拾,把梨樹攢了小半栽的頭髮還給他去。
但無奈他今天心情着實不怎麼樣。
站在迴廊檐下,池澤斂着眼睛安靜地出神。
在院子的西北角有一個被盛夏盛睡蓮的水缸砸出來的小坑,這會兒積了昨夜的雨水,乾淨得倒映着上頭灰濛濛的天空,有幾片被水浸溼了的雪白正在裏頭沉沉浮浮。
落花人獨立。
單身龍池澤不知怎麼的還想起了句酸詩來。
“嘖。”半斜着眼睛,池澤透過自己被雨打溼,沾了些許水珠的睫毛,看着肩膀上着自己衣服的小小手掌和在花瓣後頭的點兒大的眼睛。
原本抿着的薄脣勾了勾,池澤修長的手指輕輕拂落它們,聽着那一片小東西嘰嘰喳喳地落地拋開,在院子裏和風一道玩着他們最近樂此不疲的旋轉跳躍不停歇。
在店變成網紅之後,池澤嫌鬧騰,歇業了一段時間把店面往巷子裏頭挪了很長一段距離,七拐八彎沒個正經門面兒,好歹算落了份清淨。
當然了,與此同時他們家的外賣還是一直保有着外賣界順豐的美譽的。
大部分衝着名氣來的人見門面難找還得排隊,老闆心情一不好三天兩頭還歇業,相反外賣全城範圍內都能保證一個小時內送達,到的時候奶蓋和茶都半點不帶晃在一起的,導致他們紛紛都放棄了去門店打卡的念頭。
池澤走到工作區的時候,就見大門外頭只零星站了兩三個人,還挺眼熟。
“喲,老闆你今天怎麼在呀!”本來還整低頭研究菜單的小姑娘們在見到他非常興奮,一聲尖叫嚇得一旁望風的男同學連忙回頭,緊張兮兮地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池澤最後挑的這條小巷子剛好是對面高中的後頭,按道理來說是學生並不怎麼會路過的地方。但誰知道某一天一個在最偏遠的老舊實驗樓裏上廁所的男生就發現了從窗口出去,隔着幾米的斜對面剛好就是池澤家奶茶店的招牌。
一來二去的,實驗樓的男廁就成了一幫子小姑娘們經常光顧的地方。
“親自坐檯。”池澤支着腿靠到了旁邊的高腳凳上,洗乾淨手之後挽起了袖子,伸手把玩起旁邊一個小茶壺,擡頭朝幾個小姑娘笑了笑,“今天想喝點什麼?”
前段時間東海龍君來池澤這兒拜訪他,留下了點小玩意兒給幾個小孩玩兒。結果池澤昨兒一出門,他們就在他的牀上召了朵巨大的積雨雲,嘩啦嘩啦淹了他所有東西。
等池澤今天早上回來的時候,發現家裏就只剩下了一條剛簽收還沒來得及的束腳哈倫褲還存活着。
哈倫褲這種五五分利器其實對大部分人來說都算是個災難,但無奈池澤的腿長實在有非常大的餘地能供他任性糟蹋,一條鬆鬆垮垮的褲子硬是被他穿出了修身的視覺效果。
一步邁開,那腿長仍舊能做到在無聲中直接羞辱旁邊的一衆男同胞。
幾個小姑娘點完單之後就飛快地翻窗進了廁所,扒着窗口眨着星星眼看池澤給她們做奶茶。
池澤其實一開始並不大能理解奶茶這種東西。
作爲某些生活習慣仍舊停留在唐宋那個年代的老頭子,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錘鍊,池澤泡茶的手藝簡直就是爐火純青。但當某一天池澤發現自己的大作反而沒有那個什麼叫一點點的東西受家裏幾個小東西歡迎之後,池先生怒了。
第二天他就點了全城三十幾家店的奶茶,自己優哉遊哉抱着杯子喝了一整天,自此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今天池澤只穿了件毫無墜飾的白色T恤,外頭套着墨綠色的襯衣外套,下邊兒穿着倖存的哈倫褲,束口和板鞋之間露出一截小麥色的腳踝。在雨幕中側身回眸讓幾個同學稍等的時候,下顎連帶着脖頸拉出一條流暢優美的弧線,一顆水珠悄悄隱匿進鎖骨的凹陷處。
顏好身材棒氣質佳,一百昏!
到最後池澤單手揣兜拎着一大兜子奶茶朝姑娘們晃盪過來的那一刻,男廁裏的尖叫簡直快要掀翻屋頂。
“記得給好評哦。”把奶茶從窗戶裏塞進去,池澤朝他們笑了笑,眉目疏朗笑意溫潤,“要五星。”
“給給給給給!!!!”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給!
裏頭的人點頭如小雞啄米,換來旁邊她們的男朋友們一臉宛如□□的表情。
“店長我還想要喝咖啡,你拉花的那種!”見池澤轉身想回去,有人急忙出聲。
池澤的拉花技術談不上多好,但她們在近距離目睹過池澤半挽着袖子斜靠着吧檯淺笑拉花之後,就把這一幕供成了心裏的白月光。
“今天不行。”池澤笑了笑,眼神彷彿真的異常遺憾一般,“家裏有客人。”
一個病怏怏的客人。
哦不,一隻。
明明病怏怏的,卻讓他根本破不開結界走不出這片街的山雞。
他今天本來還想去看電影的!
憤怒!
重新推開院子的門走進房間,池澤抱臂站在遠處冷漠地看着錦緞上躺着的發光物體。
眯着眼睛端詳了會兒,池澤才發現不大對勁兒。
這會兒那玩意兒似乎連山雞都不是了。
池澤翻過掌,一道淺金色的光閃過,安睡的東西被舉到到空中。
池澤湊近了些,眯着眼睛認真端詳。
那淡淡光芒裏躺着,雙眼緊閉的,明明就是街上三塊錢賣的染色雞崽!
哇靠會不會掉色啊!
他這個墊子很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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